热腾腾的面散发着香气。


    电视里, 连叶和何田走得极慢，视频画面几乎没有变化。


    云砾调大了电视音量，还是没听到声音, 也不好再调了, 就怕等会儿太大声。


    他端起面碗，刚夹起一著面, 准备送到嘴边, 陡然看到屏幕右下角闪过一点异常。


    他瞬间绷紧神经, 再顾不得那著面，只定定地看着电视。


    屏幕中，连叶、何田两人反应极为迅速。


    云砾看到那点异常，他俩同样看到了。


    镜头立刻追了过去，连叶、何田的行动速度也加快了，不过动作看起来更为轻盈敏捷。


    随着镜头拉近，云砾总算看清那异常是什么。


    一个穿着蓝色条纹衣服的人，正在林子间穿行。


    看背影, 他很瘦，瘦得几乎只有骨架子。他的衣服却很宽大, 挂在身上, 飘飘荡荡的。


    这人偏爱往灌木丛生的地方走，杂草灌木不时就能将他身影遮住，偏他每每现身，身上衣服还是完好无损地飘荡着，丝毫没有曾被枝叶荆棘勾住的痕迹。


    云砾看电视看得认真,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客厅的窗帘后面飘出，在墙上飞快游行，转瞬没入厨房。


    紧接着, 厨房里就有取筷子的声音传出。


    很快，声音消失。


    一小条黑影从厨房蔓延出来，悄悄扒在厨房门楣上，化作眼睛的形状，居高临下地偷偷打量着客厅里的云砾。


    看到云砾还没顾得上那著夹起的面，依旧专注地看着电视，黑影猛然缩了回去，速度快得仿佛它从未在厨房门楣上出现。


    厨房里地下阴影涌动，逐渐涌出地面，形成了一个和云砾看起来相差无几的人。


    两人依旧只在眼神、表情上有明显差异。


    这人还是不放心地往厨房门那看了眼，没能透过看着的门看到云砾，才拿着筷子，俯下身，就这样吃云砾放在厨房那碗面。


    汤汁浓稠，一口下去，起沙的番茄、成块的鸡蛋，和着面，一起冲击着味蕾。


    诸如大葱之类的，煮到这时候，已经混在浓稠的汤汁里，并没有那么容易区分出它的形状，但它的香味充分融入了汤里，渗入鸡蛋块中，调和出复杂的香味。


    番茄带一点酸味，可吃着吃着，又觉得有点甜。


    面热乎得很，浓稠的汤汁让它冷却速度大为下降，哪怕夹起来了，都无法在空气中快速转凉。


    厨房里这人吃了两口，还是觉得这姿势不大舒服。


    他一边咀嚼，一边往厨房门那再看了眼。


    没动静。


    没人过来。


    他放心一些，连忙端起面碗，呼哧呼哧吃着痛快。


    烫，就烫得要直吹气。


    香香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他吹气都不愿多吹，随便吹那么两口，感觉凉一点了，就赶紧将面往嘴里送。


    一大碗面，转瞬消失，只在碗底留下了几滴成小圆球状的番茄色浓汁。


    他端着面碗，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少吃了一顿晚饭，他现在吃完这么一大碗面都还觉得不够呢。


    云砾分面的时候，还往这碗多分了一些，但他现在吃完，还觉得自己能再吃一碗。


    偏偏没了……


    他耷拉着嘴角，双脚忽然化作一团阴影，从脚下蔓延到厨房门楣。


    他又一次偷窥云砾的动静。


    云砾放下了面碗，专心看着电视。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云砾那碗面还挺满呢！


    他身体有更多部分化作了阴影。


    然而，他握紧了拳头。


    阴影一阵晃动，重新凝成他的身体实体。


    他深吸一口气，洗起了碗，还有云砾刚用过的厨具。


    客厅中，云砾眉头微皱。


    连叶和何田追着那道诡异身影走了好一段距离，眼看要追上了，何田忽然伸手拦住连叶。


    连叶扭头，递给何田一个疑惑、焦急混杂的眼神。


    何田摇摇头，定定看着还在前方如鬼魅穿行的身影。


    “假的。”


    连叶一惊，急忙往前看去。


    “我们被骗了。”何田补充道，“他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蘑菇人。”


    连叶懵了：“他不是？”


    何田没吭声，只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找没两下，他眼睛一亮，立刻要拉着莲叶往那边走。


    可他这一动，前方那道穿行的身影就回了头。


    镜头还给到了那边。


    云砾总算看到那道身影正面。


    脸部发黑、有一些褶子，但还有水润、弹性的感觉……“木耳”二字，跃出云砾脑海。


    再有这人穿着的衣服，正面除了蓝白条纹，竟然还有一个占据了衣服大半面积的笑脸。


    衣服还有一排刀一样的排扣，将笑脸劈开，造成笑脸裂掉的诡异效果。


    笑脸上方，写着一行字——微笑精神病院。


    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传出的阴森怪笑自电视传出，在室内回荡不休，还不断加强。


    云砾只觉大脑被无数细针刺着，疼得他浑身发麻，偏麻了还能感觉到刺痛，甚至觉得越来越痛。


    蓦地，黑暗笼罩。


    客厅的灯熄灭，只剩电视闪动着荧光……不，电视跟着黑了屏。


    一点阴影在电视前闪过，电视就被关了。


    没了电视中传出的诡异笑声，也看不到被那张怪异的脸，以及带有裂开笑脸的精神病院病号服正面，云砾身体的麻痹、脑袋的刺痛，才没继续增强，但还在持续。


    他只能靠着沙发靠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按着太阳穴，稍作舒缓。


    他没去检查电灯按钮、电线线路，客厅的灯却又自动亮了。


    电视倒还保持关闭状态，可云砾也没了再看电视的心情。


    明亮的灯光洒落，云砾忽觉还有什么变化。


    他仔细看看，想起来了。


    他那么大一碗面呢？


    就这样不见了？


    再联想到刚才的怪异情景，云砾哭笑不得。


    好嘛，他的“同居人”发现异常，关电视救了他，但还是不肯在他面前现身，所以得先将灯关掉，然后再去关电视？最后偷偷趁着黑将他那份面拿走，才肯帮他开灯？


    电视不能再看了，不适也在持续，云砾选择退出游戏。


    他还处在新手保护期，能退出游戏期间令游戏时间暂停。


    他回到自己的虚拟空间中，身体能活动自如了，脑袋还有细微的针刺感，但比在游戏内好多了。


    云砾轻声自语。


    “不能完全消除游戏内的影响……那我在游戏里的收获呢？”


    他心念一动，走向个人虚拟空间中的训练室。


    这里摆有拳击测力器。


    云砾摆好姿势，以最大力度挥出一拳。


    砰！


    测力器上的数字不断跳动，最后定格在253kg。


    云砾眼底难得浮现动容。


    “我之前测量的最高记录是241kg……这么短时间，就有了这么大进步么？”


    他幽幽感慨。


    “这游戏，果然不是一般的游戏。”


    在游戏还没正式开售，只有突如其来的铺天盖地宣传时，他就暗地里调查过游戏背后的虚无游戏公司。


    但他的调查堪称一无所得，只查到了这公司总部在某颗边远星球中，几百年前这家公司的前身虚无宇宙探测公司派出过大量的探索飞船，飞往那些遥远星系。


    再后来，某艘飞船失联了，虚无宇宙探测公司变成了虚无游戏公司后，才忽然和那飞船取得了联系，最后制作出了这个游戏，然后孤注一掷地将公司所有都押到了这游戏上。


    但类似的、某公司忽然联系上失联多年的探索飞船，然后做出某些惊人成绩的事迹，在这大宇宙时代中多得数不胜数。虚无游戏公司这事，算不得什么特例。


    所以，云砾自觉，自己调查到的这些消息，其最大价值就是，他什么都没有。


    以云家的地位都查不出什么，这公司背后定是可怕至极，说不定还会触碰到某些现在的科学都无法解释的玄奥。


    正因此，他才对在“一命通关挑战赛”出来后，更注重在游戏中的生命。


    他也不敢就这样不玩这游戏。


    现在拳力的提高，只是他某个胆大到极致的猜测的佐证。


    在游戏里，他吃过了明天请早家的食品，就发现自己精力得到恢复的同时，身体素质也有了微妙提高。


    还有他做了那么多份拍黄瓜，单份对他力量的提高不大，但加起来，就能让他看到一定效果了。


    单是虚拟空间中显示的数据，还不足以让他完全确信。


    哪怕现在的虚拟世界技术已经完美到可以和现实毫无差别，虚拟世界依旧存在被入侵、被篡改数据的可能。


    云砾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


    他选择退出个人虚拟空间，走入虚拟世界接入舱。


    他推开自己房间房门的瞬间，有铃声在楼下响起。


    这声音传到楼上，已经不怎么明显。


    很快，有一名穿着特制管家服的中年男人匆匆走来。


    他走得既快又稳，还安静无声。


    临到云砾跟前，他站定，躬身行礼。


    “大少爷好。”


    云砾颔首，身上的气质较在游戏中还要矜贵疏离。


    他淡淡问：“元应鸣，我让你继续查虚无游戏公司，你可查到什么？”


    “抱歉，大少爷，是应鸣办事不力，至今仍无新收获。”


    “是么？”云砾轻呵一声，慢悠悠往自己现实中的训练室走，“备饭菜吧。半小时后我去饭厅。”


    元应鸣跟着云砾走了两边，这才转去按云砾吩咐行事。


    而云砾，进入训练室后，特别将所有数据联网都关了，这才做好准备，来到拳击测力器前，重重挥出一拳。


    数字跳动。


    254kg，比他在虚拟空间中测出的还高一点，充分证明，他是真的进步了。


    而距离他上一次测出最高记录，还没有半个月。


    这点时间，哪怕他全耗在力量训练上，都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真相只剩一个。


    《欢迎光临怪物餐厅》这个游戏，大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