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林清安的不是谢孟涵, 而是宁不知。


    宁不知的腰间，依旧别着那把普通的铁剑。


    她穿着布料粗糙的单色长袍，正仰头, 双眼一眨不眨的看树上垂下来的树枝, 树枝的叶尖微微泛黄，她好奇的伸手触碰，碰了一手的露水。


    “师... ...父。”


    林清安停下脚步, 她生涩的吐出这个称呼：“师姐呢？”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对这个两个字，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在教季邈他们练剑。”


    宁不知收手：“走吧, 我带你去选剑法。”


    林清安：“选剑法？”


    “对。”


    宁不知微微一笑, 满脸的淡然自若, 丝毫没有心虚的意味：“太久没收徒了，我都将这件事忘了，还是她们在群里提及，我才想起来... ...”


    想起来要带新收的徒弟选剑法。


    说到这，她又猛地一顿, 问林清安：“我是不是还没拉你进群。”


    林清安：“是的。”


    她甚至不知道还有群。


    看起来，宁不知的记忆力好像有点差。


    “我真是太久没收徒了, 什么都记不得了。”


    宁不知一边碎碎念一边伸手将林清安拉进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


    加上林清安, 群里总共四个人。


    她加进去的时候, 群里正在热聊。


    [便宜没好货：师父真是年纪大了，啥都记不住了。]


    [乔乔乔乔团：可不, 师父收我的时候也忘了让我选剑法，第二天授课的时候，我和大师姐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


    [谢孟涵：小师妹进来了。]


    [便宜没好货：欢迎欢迎，师父终于想起来把小师妹拉进群了。]


    [乔乔乔乔团：欢迎欢迎！！]


    林清安发了一个小草团子打招呼的表情包, 就开始潜水，看她们在群里天南地北的聊天。


    季邈他们聊的热火朝天，很快就从“师父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到“掌门的桃树结果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偷？”


    季邈问林清安要不要加入他们的摘桃小分队。


    林清安很感激季邈想着她，果断的拒绝了。


    季邈表示没关系，不加入也行，偷到的桃子，他也会想着给林清安留一份的，立志让林清安也成为他们的同伙。


    乔团深表赞同：“这样到时候，小师妹也能跟我们一起被罚了，大家同甘共苦，情深义重。”


    林清安：... ...


    她正犹豫回什么时，季邈他们早已经换了话题，脚下四平八稳的剑身也摇晃了一下，平稳落地。


    宁不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藏书阁到了。”


    林清安关了识网，跳下铁剑。


    两人在藏书阁门口亮了身份玉牌，修士检查无误后才放她们入内。


    明剑宗的藏经阁修的又大又宏伟，金碧辉煌，入目一片灿烂的金色，晃的人眼花缭乱，就连台子也是金的。


    负责看守藏书阁的长老半倚在台前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


    “萧长老。”


    宁不知轻轻的唤了一声：“我来了。”


    “哦、哦。”


    萧长老顿时从瞌睡中惊醒，他脸上的皮肉下垂，皱纹深刻，看起来是人间六七十岁的老人模样，动作也是慢吞吞的，揉了揉眼睛：“小宁啊，什么事。”


    宁不知忍不住叹气：“您真是老了，我昨天就同您说了，我收了个徒弟，今日要去三楼选剑诀，怎么今天就忘了？”


    萧长老立马精神起来，愤怒道：“你才老了！你没说过！”


    “不可能。”


    宁不知否认：“我绝对说了，我昨天还给您发了飞鸽呢。”


    萧长老：“你没有！”


    宁不知：“我有！”


    宁不知双手掐腰，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叽叽喳喳的吵了半天，最后，抖着手放出聊天记录的萧长老获胜了。


    他“啧啧”的摇着头感慨：“你说说你啊，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老了呢。”


    林清安：“... ...”


    宁不知：“... ... ”


    相比于萧长老的神采飞扬，宁不知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蔫头耷脑的领着林清安顺着旋转的木制楼梯往上走。


    藏书阁一共有三层，一层放着普通书籍，有凡间的游记、，修真界的历史，地图，各种灵植介绍之类。


    二楼装着的是修炼功法，藏书阁的每本书都用法术做了标记，只能借阅，借阅期限最高是一月，若是逾期不还，藏书阁的长老便会亲自上门来取。


    同时还会得到江无规的银手铐一枚。


    三层放着天阶和地阶的修炼功法，不对普通弟子开放，林清安隔着楼梯，远远的就看到了三门口笼罩的结界。


    宁不知伸手，掌心贴在结界上，琥珀色的结界迅速褪去。


    她回头，对着林清安笑了一下：“进来吧。”


    林清安小心翼翼的迈了进去，结界在她迈进去的瞬间愈合，相比一二楼的琳琅满目，顶楼便显得有些凄凉了，每个架子只摆着零星的几枚玉简。


    宁不知轻车熟路的走到架子前，她从架子里抽出三枚玉简，在掌心摊开：“符合你灵根的只有这三本天阶剑诀。”


    她指尖点了点，让林清安自己选择：“这《月洛剑诀》是我修的无情道，缺点嘛……我同你说过了，你不适合，修炼起来会很困难。”


    她移到下一个：“这枚《凶灵秘诀》也是无情道一类，不过是不同分支，主杀伐，也能算得上是杀戮之道，缺点在于容易杀戮成性，难得大道。”


    “最后这《雪雾仙诀》是我... ...师祖所创，适合冰灵根，追求真我。”


    林清安好奇：“追求真我？”


    “对。”


    宁不知沉默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过了一会，她才慢吞吞的道：“我的师祖是一个比较自我的人，她的道便是坚守本心，随心所欲，这就导致她看起来有些... ...放荡不羁。”


    可以看的出来。


    宁不知搜肠刮肚，已经竭尽所能寻找比较好的词汇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林清安从宁不知的描述里，忽然想到一个人——在线乞讨。


    林清安觉得，在线乞讨就很放荡不羁。


    少女眨了眨眼，试探着问了一下宁不知她师父的下落。


    女人回答的很快，她微微一笑，依旧是犹如春风般和煦：“死了，被天雷劈死的。”


    林清安：“... ...”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宁不知很开心的错觉。


    宁不知这么说，那应当就不是在线乞讨了，在线乞讨活得好好的。


    林清安对宁不知说的话，还是信任的。


    宁不知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信口胡说的人... ...吧？


    “不必在意我师祖。”


    宁不知不想多提她师祖，语气温和的询问林清安：“你修道是为了什么呢？”


    林清安想都没想，下意识的接口：“是为了世界和平，荡平妖魔守天下太平，海清河宴。”


    这是她小比那日，早就准备好的词。


    按着流程，掌门会问每个人“为了什么修仙”这个问题，大家都回答一个比一个格局大，林清安也想了一个，可惜因为言池的捣乱没用上。


    没用上。


    但没完全没用上。


    宁不知摇头：“太空了。”


    她认真的看向林清安，重新问了这个问题：“你修道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林清安正色，第一次仔细的想了一遍这个问题，她的回答是——


    “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修仙？


    因为系统下了“不修仙就抹杀”的任务。


    可她又想了一想，即使系统不发这个任务，她也会去修仙的，她在古代，在那个吃人的时代根本就生活不下去。


    她大学选的专业是计算机不说，而且穿越写的发财神器肥皂、口脂、玻璃……她全都没查过，不知道该怎么做。


    更惨的是她还没有身份，没有户籍，是个流民。


    况且……


    为什么不修仙呢。


    “修道可以长生，可以变强，可以成仙，”林清安道，“这些都是我觉得很好的东西，我想要，所以就修道了。”


    她眼瞳清明，欲.望赤.裸而又澄澈。


    “那就它吧。”


    宁不知微笑着将《雪雾仙诀》的玉简递给她：“现在，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


    出了藏书阁，宁不知带着她前往选好的山峰。


    无名山脉的山峰其实都长的差不多，草木繁盛，生机勃勃，植被覆盖山峦，几乎无从下脚。


    林清安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她的洞府在哪。


    宁不知“啊”了一声，想起来了：“我就记着带你选剑诀，忘了给你开洞府了。”


    林清安：“... ...”


    林清安陷入沉默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面升起一个疑问——


    修仙不应当是越修越耳目聪颖，记忆超群吗？


    怎么宁不知却看着相反。


    很快，她就顾不得去想这点了。


    宁不知掐诀，衣袖无风自动，威压四散，山里的小动物顿时犹如惊弓之鸟一样四散奔逃，迁徙般浩浩汤汤的躲到了旁边的山峰里。


    林清安甚至还看见有几棵大树，左右摇晃一阵子后猛的拔起自己的根，拽着根就就外跑。


    真·拔腿就跑。


    确认生灵都已经逃离，宁不知没用剑，而是伸手化作剑诀，对着山峰轻轻一点。


    一声巨响，如雷滚滚。


    远山骤然炸开，从中间断裂，切面整齐，化作半空中飘散的云雾。


    云雾消散。


    宁不知落地，她眉眼下垂，依旧温和，不带丝毫的锋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