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早上五点, 天还没亮，微博上已然沸腾。


    远隔重洋的华人主创团队荣耀登上热搜！


    恒影再次第一时间发布“顾劲臣荣获BFI最高荣誉奖”的喜讯，各大媒体陆续发布通稿, 国家官媒清晨发布微博点名表扬！


    【@人民网V：BFI伦敦国际电影节圆满落幕，《生而为人真是对不起》荣获两项大奖！恭喜@李里放飞了V、@《生而为人》主创团队V 获得“最佳影片”大奖！恭喜@顾劲臣V 获得电影节最高荣誉奖！】


    《恭喜“生而为人”获得BFI“最佳影片”，继《大闹天宫》后华语电影再获得此奖！》


    《恭喜顾劲臣成为由英国电影协会、英国电影学院颁发最高荣誉奖的首位华人演员！》


    晨间新闻应接不暇！


    影迷小姐姐们淡定转发，低调又傲娇, 连庆祝用语是都高冷的, 但转发的速度却丝毫不见慢。


    最亢奋热情的，当属DK妹子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家容哥得奖了, 全网就看摇滚姑娘们“哥哥真棒”“臣臣拿奖”举杯欢庆了……


    影迷小姐姐们：“冷静点, 低调点。”


    DK妹子们：“低调个屁啊！这种时候能低调？我们高调得理直气壮！一定要支棱起来！”


    影迷小姐姐们：“支棱？自家宣传庆祝？我们来做就好。”


    DK妹子们：“……”


    你们那个画风不行，这种时候，就要有摇滚现场炸场子、一波接一波高潮的气势啊啊啊！


    宣传庆祝什么的，都是借引子, 主要是啪啪打那些键盘侠的脸！


    那群家伙就是见风使舵, 欺软怕硬！所以, 阵势排场、百万转发、热搜霸榜必须要有！等着他们上赶着巴结讨好吧！


    影迷小姐姐们：“哦。别太跳, 别吵架。”


    歌迷小妹妹们：“知道了我们去惹！”


    于是, 还没到早高峰, 获奖喜讯一发不可收拾, 成为了各大平台的最热话题。


    李导的欢脱感言、顾劲臣的中英文获奖感言, 以及红毯片段等，都在短视频平台赢得了一波接一波的好评。


    尤其是顾劲臣的感言开场，自嘲调侃“眼睛不怎么小”那句，刷足了好感。


    顾怼怼果然名不虚传, 可真够胆啊，怼到国际电影节啦？！


    *


    此时，颁奖典礼结束，会馆散场时一片热闹。


    坐席位置稍远的熟人们纷纷过来送上祝贺，“生而为人”团队不得不留到最后离开。


    容修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家影帝被众人簇拥，愉悦地接受朋友们的祝福，一颗心终于安稳落地，呼吸都舒畅了起来。


    用封凛的话形容：心情格外美丽、分外妖娆啊……


    准备离开场馆时，容修看了一眼微信，大群里锣鼓喧天，庆祝劲臣得奖。


    令容修惊讶的是，只有四个人的【妈妈咪呀】群里也有了动静，没想到两位母亲天没亮就发来了消息。


    如果顾劲臣没有拿奖，估计甄素素就不会让乔椒第一时间发消息了吧，因为怕给孩子徒增压力，所以最好还是给对方一点冷静消化、振作起来的时间。


    家里一群也不消停，一片嗷嗷叫，臣臣拿了奖，兄弟们都兴奋极了。


    一哥表示，大家都快要在街上冻成冰棍了。


    【容修】不是说去附近的夜店或餐厅等我们？


    【崽崽】本来一叔要去的，但没走出多远，一叔就说不去了，在大戏院附近逛一下夜店街就好。


    【灰灰】结果，太紧张了，也没怎么逛街，忐忑地背了一路诗……


    【容修】？？？


    然后沈起幻就发来一条语音，隐约听到风声和街上人声，兄弟们大笑着，齐声喊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


    “噫吁嚱！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呜呼，伦敦冷风如巨吊，草得俺呜哇乱叫！”


    “万里行舟迎逆水，千军逐鹿上高山！”


    容修：“……”


    最后一句不是自己中考时，一哥给他背的打鸡血诗么？


    一哥急着问：“还没散场吗，你们什么时候出来啊？”


    容修坐在席位上，看向过道那边，李导和顾劲臣被同行熟人们簇拥着。


    “散了，一会儿就出去。”容修说，“不过，今晚回城堡庆祝的计划可能要泡汤。听李导说，必须要参加官方组织的酒会派对——男爵也会到场，你们也一起去，今晚住在伦敦，不回汉普郡了。”


    出乎意料的是，人来疯的一哥听到“派对”一字之后，并没有表现得太兴奋。


    有那么半分钟，家里一群没有人回复。


    大概是对英国贵族味道的酒会产生阴影了吧，而且还是自诩很艺术、很高雅的电影殿堂……


    反正肯定没有“摇滚派对”带劲儿就是了。


    一哥：“……”


    说好的臣臣拿了奖，就在城堡开个庆功联欢会、海吃海喝涮火锅呢？


    高雅的英伦贵族酒会，能叫庆功派对吗？


    可是……


    获奖者参加官方庆功酒会是礼仪，哪怕只是点个卯也好。


    何况，受邀到场的还有不少媒体，这是非常难得的社交机会，无数明星挤破头也挤不进来。


    白翼咧了咧嘴，直接拨打了容修的手机。


    电话接通，白翼对着话筒哼哼着，无精打采地说：“不去行吗……”


    听出兄弟们兴致缺缺，容修却没有特许他们缺席。


    毕竟获得最高奖项的作品“生而为人”的配乐，全部都是由DK乐队独立完成演奏的。


    容修希望，获得荣誉和掌声的时候，乐队兄弟们一个都不少——哪怕今晚没有音乐奖项。


    于是，容修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不行，必须到场，我看看去哪儿准备你们的酒会服装……”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优雅的笑声——


    “Gu刚才与我交代过，衣服已经备好了。”男爵阁下和路易从贵宾席过来了。


    加百列表示，乐队成员们的西装已经让人送到了酒店，一会儿去客房换上就好。


    显然，一群摇滚乐手去参加贵族酒会的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不容一哥临阵脱逃。


    乐队兄弟们：“……”


    西装就是小夹板，小夹板一套，摇滚小子们全老实。


    白翼吸着鼻子，冻得骂咧咧。


    容修说：“劲臣他们在和熟人聊天，你们先去车里等？”


    白翼牙齿哆嗦，倔强地说：“不！我就要在大街上等！我要在臣臣得奖的第一时间给他一个爱的抱抱！”


    容修轻笑了一声：“呵。”


    说完就挂断了，留下单身狗们在寒风里一阵凌乱。


    *


    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们等候在场馆大厅，不少电影人被记者们团团包围，大家抓紧一切时间进行采访拍摄。


    BFI伦敦电影节圆满闭幕，学院将“最高荣誉奖”颁发给了年轻的华人演员，这在欧美各国的电影节里都是破天荒头一遭！


    没错！在作品与人才选择、艺术鉴赏与创新、展望未来的道路上，身为“艺术控”的日不落大帝国傲慢地认为，自家再次领跑在了世界最前端！


    欧洲各大电影节与北美“奥斯卡”不同，没有那么重的“地域歧视”——


    奥斯卡的获奖者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是英语系演员，历史上只有三位外语演员凭藉演技拿到帝后奖项。


    而欧洲电影节却敞开胸怀，接纳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语言、族裔、阶层的演员，比例远远超过了欧美演员。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欧美两个地域对待艺术和文化的态度。


    但是，有利也有弊——


    欧洲电影节海纳百川，吸引全球众多电影人同台竞技，不仅竞争更加的激烈，媒体、影评人和观众也更加的挑剔。


    所以，一位演员想在欧洲站稳脚、像Gu这般在电影节上数次获得肯定，乃至于拿到学院的最高荣誉奖，实在是难上加难。


    也许再过两年，影迷们会渐渐忘记BFI伦敦国际电影节，但大家仍然清晰地记得：不再青春的三十三岁影帝，拥有大多人渴望的一切，可他仍旧在理想的道路上努力着、追逐着——那年冬天，他拿到了英国最高荣誉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一个开始。


    “生而为人”剧组离开礼堂时，媒体们礼貌地没有将他们围堵在大厅里采访。


    之后还有官方的庆功酒会，届时会安排寒暄、采访的时间。


    记者们更喜欢在酒会派对上近距离接触明星们，大家在轻松聊天的过程中，就能拿到想要的新闻。


    官方指定的接驳车已经停在了贵宾车场。


    主办方负责人表示，场馆外仍有不少等候的影迷，还有无数没能受邀入场的狗仔，建议华人主创们从VIP出口离开。


    但容顾一人和剧组商量了一下，大家集体决定，从正门出去。


    ——直面支持者们，感谢每一份心意，是给大家最好的回馈。


    伦敦十一月，深夜潮湿的冷风之中，影迷们守候在会馆门外，久久不愿离开。


    旁边还有一大波DK乐队的歌迷，华人粉丝和外国歌迷都有。


    今晚并没有音乐奖项，起初不少外国滚迷就是来凑个热闹，延续雷丁的热情，原本打算看完Rng走红毯就离开。


    但眼下，大家已经被影迷们的热情与执着感染了。


    看着Gu的影迷们站在寒风中等待，同样身为“粉丝”的歌迷们产生了共情，就一咬牙陪着一起等了。


    颁奖典礼的一个小时里，两家粉丝一起通过手机直播看到了得奖结果。


    看到作品拿到了“最佳影片”，又看到Gu获得最高荣誉奖，寒冷的场馆外面一片火热呐喊。


    直到此时，热烈气氛也没有消褪。


    明明心里很清楚，根本不可能在这儿看到哥哥……


    因为接驳车辆都停在嘉宾车场，大牌明星们都是从车场直接离开的……


    即便如此，大家也没有离开，只是想对哥哥道个贺，顺便一如既往地重复那一句：


    ——不论你得不得奖，我们都会一直、一直一直支持你。


    场馆外，红毯还没有撤下，但工作人员早已撤离。


    即便没有人整顿看管，影迷们也仍未拥堵，而是有秩序地在隔离线另一端等待着。


    馆内陆续有人出来，起初零零星星，而后越来越多。


    透过玻璃门，能看到明亮的馆内大厅里有不少嘉宾逗留寒暄，也有记者做临时采访。


    “天呐，我好像看到了Gu的助理！”


    人群前排，有人呼喊了一声。


    宁宁和冯佳佳上前细看，确定是花朵没错。


    花朵来到玻璃门前，朝外面张望了一眼。


    剧组没有走嘉宾通道，竟然集体从正门出来了？！


    *


    玻璃门开开合合，冷风扑面。


    走到大厅时，容修从封凛手中接过风衣，利落抖开，搭了顾劲臣的肩上。


    顾劲臣没有拒绝，胳膊没伸进衣袖，只在背后虚虚披着，配上西装大背头，倒是披出了一股上海滩的味道。


    李里一路与同行寒暄握手，容修落后两步，与顾劲臣走在后面。


    容修给顾劲臣讲了讲两位母亲在群里道贺的事，提醒他记得给妈妈们报平安。


    顾劲臣问：“你没回一下？”


    容修说：“回了。”


    顾劲臣转头寻找花朵身影，随口又问：“怎么回的？”


    容修回答：“我发了[撒花]，告诉她们，我看到了，回头让你给她们回复。”


    顾劲臣：“……”


    类似“已阅”，等于没回。


    妈妈们守到天明，欢喜道贺，结果……


    顾劲臣失笑：“就回了这一句？”


    “不然呢？”容修停顿片刻，淡声道，“我不知道回什么。”


    顾劲臣微愣，默契地懂了，点头说：“好，一会儿上了车，我回给她们。”


    老实说，关于如何给长辈们回复，容修着实纠结了一会儿。


    有些顾劲臣没加的群，大家也给顾影帝道贺了，容修都以一个微妙的立场回复了“谢谢”。


    不是“我会转达”，而是“谢谢”。


    微妙的立场。


    一家之主的主权立场。


    或者说，爱人另一半的立场。


    他的。


    都是他的。大家对他爱人的赞扬，也是他能堂堂正正接着的。


    妈妈们不一样……


    他不能以丈夫的立场回复。


    花朵先一步走在前面，去门口观察场外情况，回来通知，外面果然逗留了不少粉丝。


    顾劲臣观察容修脸色，岔开话题问：“累么？”


    容修摇头，“这是我该问你的，”说着，他眼神往下，落在顾劲臣腰侧，“这一天也没歇着，医生让你多躺着。”


    “躺过了。”顾劲臣眨了眨眼，偏头看他，桃花招子溢出笑意。


    容修：“……”


    来伦敦的路上，在埃尔法保姆车里，两人确实躺过了。


    不仅躺过了，也抱了。昨夜顾劲臣失了态，晨间又装失忆，车上还诱着他，情浓激烈时，险些刹不住车。


    这磨人的双料影帝还失忆呢？


    容修垂了垂眸子，盯了顾劲臣一会儿。


    要不怎么说顾劲臣最了解他，这个岔打的，像地上乱晃的光圈吸引了大猫的注意，让容修彻底忘了继续去想什么立场问题。


    李里与热情攀谈的同行们道别，剧组一行人走到玻璃门前，看到户外斑斓灯光里熙熙攘攘的人影。


    还没等助理开门，一群保镖就围了过来。


    张南赵北带队，将容顾一人护在了中央。


    外面的狗仔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到《生而为人》剧组出来，迫不及待地按下了快门。


    影迷们再也忍不住，欢呼与祝贺的尖叫声一下沸腾。


    像每一次闭幕式结束一样，不论获不获奖，只要外面还有支持者，剧组都会停下来感谢。


    容修也看到了乐队的歌迷们。


    大家都没有蜂拥而上，而是期待地站在原地等候偶像走近。


    容顾一人并肩下台阶，脚步都充满了愉悦感。


    他们来到在寒夜里久等的粉丝们面前，握手、拥抱、签名、合影……接受大家的祝贺，分享获奖的喜悦，叮嘱大家回家注意安全。


    放飞自我的李导喜闻乐见，撒欢地融入影迷们之中，与大家一起交流了电影，简单透露了一下《生而为人》的上映计划。


    容修唤来了冯佳佳和大衡，商量了一下，今晚一起出来的团队成员们是不是也要集体留宿在伦敦酒店。


    原本容修还担心大家外宿会不舒服——


    姑娘们有认床的，有没拿换洗衣裳和化妆品的，可不像当年兄弟们一个大通铺也能糊弄几天。


    没成想，听说容哥正在考虑今晚留在伦敦，也不等他拍板决定了，姑娘们集体兴奋欢呼，好像顽固不化的严厉老爹突然和蔼可亲了一把。


    DK全体人来疯，不等容修交代，姑娘们已经开始讨论夜里去哪儿玩了，听顾哥说，最近全英国都有盛大的圣诞灯展啊！


    上了车，容修不吱声，瞪着顾劲臣。


    顾劲臣微笑撸猫，顺毛捋，给自家先生顺顺气，“一会儿担心一会儿生气的，爹味十足，你到底要怎样？”


    容修：“……”


    一方面怕自家姑娘不高兴，一方面见姑娘们集体撒欢，野起来六亲不认，自己就生了闷气。


    这是要造反啊，家里有一群大半夜不想回家的野丫丫，门禁家规摇摇欲坠。


    这个事得老婆管。


    殊不知老婆也……


    *


    夜里十点，颁奖盛典散场，莱斯特广场却未落寞。


    斑斓的霓虹灯里，场馆外面一大群粉丝与偶像的画面，成为了本届BFI伦敦电影节最后的风景线。


    乐队兄弟们很快从临街赶过来，与剧组一起搭车回往下午入住的官方指定酒店。


    今晚的庆功酒会派对，就在贵宾宴会厅举办。


    到场的除了明星、导演、制作等电影业内人士，还有艺术家、时尚圈、媒体界大佬，更有一些英国的投资大鳄。


    以及难得出席一次娱乐圈名利场的英国世袭贵族——加百列-波普。


    “鄙视链”这一点存在于全世界，真正的贵族大老爷对“明星、戏子”还是非常嫌弃的。


    加百列-波普男爵接受了闭幕酒会派对的邀请，着实让圈内圈外都震荡了一下。


    看来，今晚的“电影节尾声”会有更多人到场？


    两条街的距离，一脚油门就到地方。


    车内，顾劲臣回复了两位母亲的微信。


    封凛坐在副驾驶，抓紧一切时间确定行程。


    避免小祖宗又像这次英国之行一样接下什么大活儿，与原定计划撞车就麻烦了。


    “……今晚又接到了《摇滚人生》编导亚当-史密斯的电话，确认你的回国行程，希望你能带乐队去节目中做客……容修？容……”


    开到街口等红灯的时候，仍没听到容修回应。


    车厢内安静下来，封凛揉了揉忙得迷糊的额头，一贯展露在脸上的矜持微笑也染上了一丝疲惫。


    可说到疲惫，他甚至比不上容修的百分之一。


    封凛转头朝后座看去，刚要开口询问，就见顾劲臣比出“噤声”的手势。


    果然。上车不到一分钟，容修头靠在顾劲臣的肩膀上，已经睡着了。


    连轴转的排练与演出，着实磨练了乐队，也让容修消耗了巨大的精力与体力。


    此时《DK携手NE乐队完美合作长达35分钟摇滚巨作》的新闻已遍布全球网络平台。


    《容顾一人再度合作携手红地毯》的画面也登上了热搜。


    又是摇滚现场，又是电影节，一根蜡烛两头烧。


    鲜花着锦亦是烈火烹油。


    担任司机的是丁爽，顾劲臣叮嘱他将车内暖气升高，保持匀速、平稳。


    顾劲臣说，想看一下圣诞灯火，不必跟着主创的车龙，在莱斯特广场附近多绕几圈再回酒店。


    “来得及么？”封凛问，“酒会十点半？还有半小时。”


    顾劲臣低头垂眸，看着容修睡脸，说：“来不来得及都来得及。”


    夜色正浓，霓虹斑斓，广场和路侧张灯结彩，圣诞彩灯装饰在树木与建筑上，整个国家的圣诞气氛都拉满了。


    ——今年，他们同在英国，却错过了“圣诞点灯仪式”。


    这是大不列颠古老的传统、圣诞重头戏，伦敦、伯明翰、爱丁堡、曼切斯特……全英一十多座城市都会举办盛大的点灯仪式，以及圣诞集市等庆典。


    仪式和庆典都已经错过了。


    也没能带容修一起去看一看摄政街、牛津街、邦德街三大商业街的圣诞灯海。


    顾劲臣望着车窗外。


    人生哪怕只求简单圆满，也还是避免不了这样或那样的不完美。


    酒店停车场，车子静静停在幽暗之中。


    容修身上盖着风衣，枕着顾劲臣的肩膀，一只手热乎乎包裹着顾劲臣的手，另只手仍托着他的腰，睡得十分沉。


    顾劲臣侧着脸，下颌蹭了蹭容修头顶，“到酒店了，准备一下，要去酒会了。”


    容修没有立即给出回应，约莫过了一十多秒，闭着眼睛说：“知道了。”


    又过了半分钟，他才坐直了，眼睛微睁着。顾劲臣拉着他的手，给他整理西装和头发，哄闹觉的小孩般小声问：“睡得好么？累么？”


    容修迷糊着打开车门，让冷风灌入车内，整个人稍清醒些，眼睛也总算是完全睁开了，回答：“没睡，两条街睡什么。不累。”


    封凛和丁爽：“……”


    大脑仍处于混沌状态，如果容修看一眼手表，一定会发现这两条街开了半个多小时。


    “酒会快开始了，你是主角，不要迟到了，我们上去吧？”


    得到了顾劲臣的回应，容修将风衣提起来，抖开，披他身上裹住。


    长腿迈出车门，容修下车，一个转身间，周身气质骤然恢复。他停留在车门旁，伸手给顾劲臣遮挡车顶。


    酒店空出许多房间，大多主创团队、影迷、观光客在闭幕式结束之后就退了房。


    可喜可贺，临时决定在伦敦过夜的两支团队今晚都有地方住了。


    乐队兄弟们提早一步抵达酒店，去客房换上西装，准备与容顾一人一起参加酒会。


    回到商务套房，容修并没有去衣帽间换衣服，只是稍整了下仪容，坐在客厅沙发上喝了两口咖啡，仰靠着闭目养神。


    过了没多久，听到远处动静，他睁开眼，看了一眼腕表，讶于这一会儿工夫怎么过得这么快，酒会派对已经开始了。


    容修摘掉领结和胸针，放在茶几上，对着廊厅问：“好了么？”


    顾劲臣很快从卧室出来。


    不知是否有意，顾劲臣仍是那一身深海军蓝西装。


    配饰也没有换下来，只是领结换成了领带，大背头和面容重新打理过，清爽飘逸。


    容修颇为意外。


    影帝曾在戛纳一天行程之中换过十一套西装，商务活动、午宴、下午茶、看展、晚餐、酒会、红毯……不同场合装束自然不同，顾劲臣在这方面严谨又讲究。


    顾劲臣端着清水，朝沙发走去，步伐款款，比走红毯时多了几分灵动随性。


    他来到沙发前，拿起茶几上那枚帝王绿，不待容修应允，重新将摘掉的胸针佩戴在容修的西装左领。


    顾劲臣低着头，指尖利落翻转。从腰链上卸下的金玉穗子，玻璃种翠绿温润，与他手指的豹头戒指一呼一应。


    容修也没多问，坐姿稍正，微扬下颌任顾劲臣摆弄。


    封凛和兄弟们换完西装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胸针戴好，又给容修打领带，顾劲臣说：“到吃药时间了。”


    说着，他拿起水杯和药盒，盒里五颜六色各种胶囊，往容修嘴边递。


    乐队兄弟们：“……”


    这个画面莫名有种既视感呢。


    白翼呆滞了下，将脑袋里储备的无数下饭片翻腾了一遍，猛然浮现一连串的古装剧画面——这不就是黑化的皇后娘娘给渣皇帝喂毒的那一出戏嘛？


    容修仰脖张嘴，任顾劲臣往自己嘴里倒药粒子，一举杯，就着清水，咽了。


    有人灌了个水饱，他是吃了个药饱。


    ……谁能想到，体格健壮的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药罐子。


    仰脖喝水时，顾劲臣扶着容修的手腕，“慢点。”


    拖长了尾音，温润中带着诱哄。


    于是，一哥脑袋里的画面一变，变成了苏妲己迷惑纣王。


    白翼抬手遮住了眼，虚弱地说：“我求求了，你俩，还是快点吧……”


    顾劲臣窘迫，放下药盒，端着一身矜持风度，往后退开半步。


    容修瞪了白翼一眼，起身离开沙发，忽然一伸手，揽上顾劲臣的腰。


    稍一使力，将人带到身前来，扬着下巴凑过去，让顾劲臣给他擦嘴。


    兄弟们：“……”


    艹！


    *


    身为《摇滚人生》栏目编导，亚当-史密斯并不是第一次参加名流派对。


    但每次踏入这个名利场，内心都会感叹一阵子。


    主办者们似乎总能精准地抓住名流们的心理，从各种细枝末节上做文章。


    这里到处彰显阶级层次、身价咖位的差别，并且让它们在人前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


    首先，这是新贵与名流们的顶级派对，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受邀参加的。


    再者，即使收到了邀请函，顺利出席宴会，也仍存在着明显的差别待遇。


    可大家还是对此趋之若鹜。


    踏入这个圈子里的人们真正想要的，恰恰就是这种“差别待遇”。


    不仅能展现自我、证明自我、炫耀、获得成就感，更是一种“动力”，让自己在这座金字塔上继续攀登。


    直到站上金字塔的顶端，赢得更多的尊敬与特权，一览众山小，体会到所有人仰望的滋味。


    娱乐圈与新贵们的上流社会，与“传统贵族圈”有着微妙的不同之处——


    时至今日，吃老本的老派贵族们即使落魄，也傲慢地死鸭子嘴硬，不屑于追逐恶俗的名利；哪怕穷得叮当响，也羞于与所谓的新贵、暴发户、名流巨星为伍。


    相对的，这里却是真正的名利场，为了名利地位，厮杀得热火朝天。


    亚当-史密斯感叹着，来到宴会厅的楼层，再次被工作人员阻拦核对身份。


    出示了邀请函和工作证，亚当一扭头，就遇到了准备接受身份审核的三位华人记者。


    四人相对苦笑了下，对这种繁琐流程心照不宣——


    这一路上，他们穿过花园广场、高尔夫球场，来到这座隐蔽的别馆，中途经历了三次身份核实。


    而某些大牌明星或名人却只需核实一次——主办者在众人踏入圈子的一开始就将“差别对待”凸显了出来。


    顺道一提，三位华人记者能受邀，还是比较出乎意料的。


    往年的闭幕派对上，亚裔记者几乎没收到过邀请函。


    三位记者当中，有两位是官媒爸爸的外派人员，负责全程跟踪报道了本次BFI电影节。


    另外一位则是iVcal直播导演，负责拍摄过DK东伦敦和雷丁的现场。


    等待核查身份期间，iVcal导演的额头上布满汗水。


    环视着酒会场地的高端配置，他不禁想起自己收到的“波普城堡圣诞派对”的邀请函。


    邀请函由顾老师发出，卡片设计正规典雅又不失环保新潮，除了手写文字，还有波普城堡的照片。


    照片上，波普城堡坐落在一片庄园美景之中，傍晚夕阳笼罩之下，将简-奥斯丁笔下的英格兰栩栩如生地勾勒出来。


    可惜，两家工作团队后天飞机回国，都不能在英国逗留到圣诞节，只能遗憾地婉拒了容顾一人的特别邀请。


    但这并不影响iVcal导演浮想联翩。


    他想，相较于眼前的上流场合，邀请函上的“波普城堡”才是真正的贵族们出没的地方吧？


    虽然说，城堡不在伦敦，而是坐落在一座小镇上，甚至被伦敦人称之为“乡下”——对于有些人来讲，乡下就是穷人生活的地方。


    但是，生活在城市里的居民们却深知，真正的贵族名流、富豪名人们只将“繁华大都市”作为工作的落脚之处。


    而长期生活、度假休息的地方，反而会选择近郊或低密度的乡下，享受一份名利无法购买的宁静与安逸。


    思及此，iVcal导演突然联想到，曾有内部秘密传闻：


    ——京郊著名的“天地灵气”就在R字头名下。


    马场占地壮观，风景如画，不亚于波普庄园。他曾多次开车经过，难以想象，寸土寸金的京城近郊，竟会有那样静谧又壮美的东方庄园。


    不少同行大佬扬言要扒容修的背景，最后都不了了之。


    莫非……


    “先生，您的证件。”工作人员面带微笑，却不容拒绝地提醒导演出示邀请函。


    于是，脑中乱麻刚冒出一点线头，就被摁了下去。


    iVcal导演哪儿知道，自己差一点就真相了。


    *


    酒会派对金碧辉煌，衣香鬓影，高雅的音乐萦绕场内。人们面露微笑，不管认不认识的都颔首，举着香槟问候。


    名流巨星们三五成群，聚成一圈寒暄；有些人即便受邀来到派对，也未必能融入进去。


    从大圈子到小圈子，随处可见差别待遇。


    凯瑟琳-薇姿身为摘夺奥斯卡影后的英国演员，也是拼搏了整个青春才在这里赢得一席之地。


    她出生于工薪阶层家庭，家境背景一般，刚出道时就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定要踏入上流社会。


    如今她经常参加这种派对，眼下置身其中，仍有一股紧张亢奋之感在心中汩汩沸腾。


    这种感觉不可思议，让她沉醉迷恋，却不至失态。


    凯瑟琳端着香槟杯，饮下两口，看上去是在享受美酒，但实际上她只是口干舌燥，无意识地利用酒精舒缓心情。


    一面以酒杯掩饰自己的紧张与激动，一面悄悄环视四周宾客，在人群中寻找着她想见的人。


    但这真不是一件易事。


    影视圈的大型酒会，一三百宾客是标配。


    往年闭幕式的派对不会这么热闹，而今晚足足超过了五六百宾客。


    在场全都是上流社会的贵宾，除了伦敦西区的电影业内人士，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名流与媒体。


    不知与“世袭贵族即将莅临闭幕酒会”的新闻是否有关。


    人人都知道“BFI之夜”的奢华顶尖，但与贵族们在场的宴会比起来，却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凯瑟琳打发经纪人自由行动，独自端着酒杯全场漫步。


    置身于人群之中，想搜寻到一个人非常困难，从其他宾客口中得知等待的那人还没到场，她的脚步才终于停下来，来到了靠近入场大门的位置。


    心情七上八下，期待而又慌张，甜蜜与苦涩的滋味在舌尖打转——她又喝了一大口香槟。


    认识的新贵们与她寒暄，她礼貌微笑颔首，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久久未看到Gu一行人入场。


    微妙的“差别待遇”还体现于此——


    酒会派对上，身份地位越高的人，到场的时间越靠后，主办者甚至会为了避免冤家碰面、同行争锋，特别安排某些名流的“入场时间”，就像走红毯登场一样。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酒会还没正式开始，你最好控制一下分量，否则一会就要失态了。”


    凯瑟琳转头，看到捻着红酒杯的安东尼。


    她脸上染上浅笑，举杯说：“还没恭喜你，最佳新人王。”


    两人同为英国新生代演员，年龄相差近十岁，竟也曾被娱乐狗仔们称为金童玉女，却从没合作过，只在各种名利场合多次碰面。


    此时，他们同时注意到，彼此都是单独行动，没有携伴前来。


    听到安东尼的提醒，凯瑟琳的脸颊微微发烫，表面上故作镇定，实际上她已经喝了三杯香槟，但这种紧张感怎么也压不下来。


    凯瑟琳：“我只是觉得口渴，香槟度数低一些，不知不觉就……”


    “你可以尝试一下这个，中国话叫‘反其道而行’，Gu告诉我的——”


    安东尼说着，从侍酒生手中接来两杯威士忌，接着道：


    “这种情况之下，酒烈一点更好，既能缓解口干，也能缓解紧张，还能提醒自己的喉咙不得不酌量。”


    凯瑟琳微愣片刻，恍然地接来威士忌，浅尝小口，确实挺带劲儿的。


    随后两人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片刻，凯瑟琳主动提起在意的话题：“你说，Gu今晚会到场么？”


    安东尼笑着摇头，“谁知道呢。”


    环视周遭名流聚堆，他稍压低声音，道：“不过，我刚才在花园听说，波普阁下作为Gu的友人，今晚会莅临酒会，还有托马斯家的小儿子，或许其他爵士也会到场也说不定。”


    凯瑟琳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问：“Rng也会来么？”


    安东尼眉心一动，凝视她几秒，感兴趣地问：“为什么问起他？哦，我是说，为什么在意他？有什么事情么？”


    “我怎么会在意他？能有什么事情？”凯瑟琳口干舌燥，想解释，却觉得多此一举，“这种派对……”


    两人心照不宣，都挺无奈的。


    其实也不怪凯瑟琳质疑，因为以前从没有过这种先例——


    即使英国是摇滚圣地，圈子破壁也很困难；


    鄙视链随处可见，差别待遇从未消失。


    自诩更为高级、优雅、艺术的英国影坛名利场——


    怎么会邀请摇滚歌手？


    何况，今晚还有世袭贵族莅临。


    ——难登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