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招娣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面没有脚步声，又抬手敲了敲门。


    这次的动静比上次大一点儿。


    “爸、妈，你们睡了没，我是招娣。”


    王玉莲竖着耳朵听得仔细，这次田二虎也听到了。


    田二虎蹭一下从炕上坐起来。


    “呀，真的是咱丫头回来了，我去开门。”


    田二虎穿上鞋子，披着衣服，一边往门口跑，一边道：“招娣，是你吗？”


    “爸，是我。”


    “哎呦，我丫头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田二虎激动打开门，借助院子里昏暗的灯光，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快进来快进来，你们啥时候回来的？”


    许招娣笑道：“爸，我们中午回来的，下午我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儿，这会儿吃完晚饭来看看你和妈，还有奶奶。


    奶奶呢，已经睡了吗？”


    另一个房间的灯也跟着亮起来。


    房间里传来张美兰的声音。


    “招娣啊，我的招娣回来了？”


    这院子虽然没来过，但这会儿这副身体脚步轻盈，心情愉悦，熟门熟路朝张美兰房间走去。


    看样子，她很喜欢这个家。


    许招娣掀开门帘进去，张美兰胳膊有些僵硬地穿棉袄。


    “奶奶，我回来了。”


    “哎呦，真的是我胖丫头。


    哎呦…丫头你咋瘦成这样了？


    是不是建国那臭小子欺负你了？”


    张美兰抓着许招娣的手，从她手背摸到胳膊，再摸到脸上。


    “哎呦，我的胖丫头，你这是没吃饱吗？”


    张美兰眼睛有角膜炎，眼睛疼得老是流泪，加上房间的灯泡瓦数太低，她压根就看不清面前的人。


    但从小喂到大的，听声音都能知道是她。


    张美兰摸到许招娣瘦了这么多，这会儿很难过。


    他们三个人就养了这么一个孩子，送走时白白胖胖，回来时瘦得皮包骨，搁谁谁心里能好受才怪？


    这肯定是没少吃苦受罪。


    当初，这门婚事虽然是被逼的，但陈家那个大小子，他们三个人都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许大强那两口子逼婚的方式不对。


    “奶奶，建国他没有饿着我，是我自己吃得少。


    医生说我太胖了对身体不好，让我适当瘦点儿。”


    “啊，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那建国他没欺负你吧？”


    “没有的奶奶。”


    “那就好那就好。”


    许招娣帮张美兰穿上袄子，扶着她去了田二虎两口子睡的屋子。


    王玉莲也已经穿好衣服下地了。


    陈建国进门喊了爸妈，田二虎对这个女婿是没得话说。


    这会儿许招娣进来后，他们看到自己的女儿瘦了这么多，两口子也是一阵担心。


    但听许招娣解释完，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但还是半信半疑。


    许招娣道：“爸妈，我给你们带了两斤豆油，二十斤白面，你们过年可以包饺子吃了。


    这是用建国的粮本买的，你们放心吃。”


    用塑料桶装的豆油，他们还真没见过。


    王玉莲道：“你这孩子，你们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多不容易，我们在家里多少有块地，也饿不着肚子。


    但你们出门在外就不一样，干啥都要钱，以后有钱省着点花。”


    “知道了妈。”


    田二虎道：“你的性子也要改改，以后不能乱发脾气了。”


    田二虎知道这丫头的脾气，简直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爆。


    “知道了爸。”


    田二虎看陈建国盯着许招娣，一张脸笑意盈盈，又道：“建国啊，既然缘分让你们在一起了，你以后对我们丫头好点儿。


    她脾气是不好，但心眼没毛病，你多包容包容。


    上次你们匆匆结婚完就走了，我跟你妈有很多话想对你们说，也没来得及。”


    “知道了爸，招娣脾气挺好的。


    以前那是跟我不熟，现在我俩熟了，都不带吵嘴的。”


    田二虎欣慰一笑。


    心里这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下来了。


    王玉莲也笑道：“哎呦，看你们两人现在关系这么好，我看着都高兴。


    等咱们招娣儿啥时候给你们老陈家再生个孩子，我们老两口也就当爷爷奶奶了。”


    许招娣脸颊一红，陈建国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这个建议不错，今晚回去就好好努力。


    许招娣道：“爸、妈，我跟许大强他们说好了，我明天到镇上去改名字。


    你们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我是你们的孩子，这辈子都是。


    我想把我的姓改姓田，你们看可以不？”


    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


    他们早就想把许招娣改姓田了，但黑心眼的姐姐姐夫不同意，他们也是怕闹事儿，这才一直让她叫许招娣。


    现在孩子都成年了，改名的事情她自己决定。


    当然，这些年过来，他们也想通了。


    孩子姓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是他们养大，给无法生育的他们两口子也带来了体验人父人母的幸福。


    所以，他们尊重孩子的意见。


    田二虎道：“你去找他要证明，他们居然同意了？”


    “嗯，同意了。”


    田二虎有些不可思议，一阵沉默后，问道：“那你们这次回来，在家里能住多久？”


    “一个月。”


    “一个月说长也短，你有时间就多来陪陪你奶奶和你妈妈，你跟建国去队里了，他们两个整天念叨你。”


    “知道了爸。”


    许招娣说要改名字，田二虎心里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


    小两口坐了一个多小时，说了一些队里的趣事儿，逗得这三人笑声不断。


    黑暗的夜空下，小片的雪花轻轻落下。


    从带着冬日窗花的玻璃看进去，室内的几人都喜笑颜开。


    陈建国看时间不早了，说道：“媳妇，我们该回去了，等咱们明天进城回来，你再过来陪爸妈，还有奶奶说话好不好？”


    许招娣想到他们明天要早起，说道：“爸妈，你们早点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王玉莲不舍：“要不你们今晚上跟我们挤挤，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说嫁人就嫁人，当真是一点给他们接受的时间都没有。


    对许招娣来说，四个人挤在一起，她还真不习惯。


    “妈，明天早上我们要早起进城。


    再说四个人挤在一起，你和爸也睡不好。


    你们早点休息，我要在老家待一个月呢。”


    王玉莲这才反应过来，丫头已经长大成家了，知道害羞了。


    “好，那我送你们到门口。”


    许招娣道：“妈，不用送了。”


    她不让送，但这老两口还是跟出来站在门口。


    许招娣跟他们道别后，陈建国牵着她的手，两人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陈立业拿着手电筒，气喘吁吁朝他们跑来。


    “大哥，嫂子，许、许大强跟她媳妇来我们家了，他们说要见你们，你们快回去看看吧。”


    陈建国皱眉：“他们来干什么？”


    “啥也没说，就说要见你们，这会儿在家里等着了。”


    “走，咱们回去看看。”


    陈建国在想，不知道是不是他坐不住了。


    这个点找来，不一定是好事儿。


    也不一定是坏事儿。


    许招娣见完自己亲人，心情本来挺好的，但听到这两口子找来。


    说实话，她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真是阴魂不散。


    陈建国对许招娣道：“进门后，你先回房间去。”


    许招娣道：“我不，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又要耍什么花招。”


    “听话…”


    陈建国是怕这两口子对自己媳妇动手。


    许招娣道：“在自己家里，咱们还能怕他们拆家不成？”


    这话没逗笑陈建国，倒是把一旁的陈立业给逗笑了。


    “嫂子说得对，咱不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