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已经过半，天气也越来越热了，白天的高温常常让人喘不过气来，吴大山只好每天清晨三四点起床，露水未干就摸黑到田间干活。他家人口虽多，但真正卖力干活的只有他一个人，等到贪睡的父亲和弟弟们来到田间时，田里的农活已经完成一半了。唉！老的倚老卖老，小的倚小卖小，吴大山也无可奈何，只能抬头望着天空，长叹一声，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不到晌午，吴进财就开始受不了热了，像往常一样带头嚷嚷起来:“不行了不行了，真的不服老都不行了，我要赶紧回家凉快凉快，不然就要被这毒日头晒死在田里了！”说完就从田里抽身离开了。几个少年见父亲走远了，开心极了，争先恐后地跑到田埂上，再跳到大路上，然后回头冲吴大山喊道:“大哥，爹已经回家了，我们也回家吧！剩下的活，下午再做吧！”


    吴大山只顾埋头干活，并不想搭理这些好吃懒做的弟弟们。其实，作为大哥的他，完全能够理解弟弟们的偷懒行为，毕竟他们年纪尚小，而插秧又是辛苦活，在三伏的高温里，双脚踩在热气腾腾的水田里，一个上午下来早已黑白分明了，一天下来更是腰酸背疼，走路都直不起腰。如此沉重的农活，连他这个成年人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未成年的弟弟们。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苛责弟弟们，只是默默地承受所有的重担。


    吃过午饭后，疲惫很快袭来，吴大山扯过一张破竹席，直接铺在堂屋一侧的地上，正准备好好睡个午觉，却被匆匆赶来的吴兴旺给打搅了。俗话说:“人闲是非多，百忙解千愁。”吴大山深以为然。这不，在一年中最忙的“双抢”时节，吴兴旺有事没事就跑到他家来，不是向他诉苦，就是对他吐槽，亦或是谈论女人和爱情这些无聊透顶的话题，对此，他也是无语至极了！


    “兴旺大哥，对不住了，我忙了一个上午，现在真的是又累又困，让我先睡一觉再说吧！”此时此刻，吴大山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打架打得不可开交了，不得不打断了吴兴旺的话题。


    吴兴旺正说得起劲，对于这种冷不丁地打断话题的行为，显然很不高兴，于是拉下脸来，阴沉沉地说道:“晶晶已经知道了！那天，你和我一样无动于衷、见死不救，这一切，她都知道了。所以，她现在恨透了你，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喝光你的血！大山，晶晶的不幸，还有我的不幸，说到底，全是拜你所赐，你不想知道她的一切事情，我偏要说给你听！我们现在所受的痛苦，你也要跟我们一起承受！”


    伙屋与堂屋相连的门口突然探出几个脑袋，为首的正是吴进财。对吴兴旺这个不速之客，他早就心生厌恶了，无奈自己没钱没势，只能在背地里骂对方“孙子”，但见自己的儿子在对方面前耷拉着脑袋，像个孙子一样被对方怒斥着，心里便窝着一团火，急待发泄出来。这时，吴大树和吴大海玩闹起来，两人推搡之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肘，正好给了他一个发泄理由。


    “小兔崽子，老子站在这呢，也不看看你们撞到谁了？小兔崽子，干活的时候不卖力，玩闹的时候倒是挺有劲的！还在玩闹什么？赶紧去睡觉！现在有时间睡觉你们不睡，下午干活的时候想偷懒，看老子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大树大海两兄弟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招其实叫做“杀鸡儆猴”，以为他们俩当真惹怒了吴进财，才招来这么一通骂，于是互视两眼，心照不宣地跑回床上，老老实实地睡下了。其他几个孩子一窝蜂地跟过去躺下，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堂屋里的吴兴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呵斥声吓到了，循声望去，始终不见吴进财的人影，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是“村霸”吴优良的儿子，当然不会害怕区区一个吴进财，但吴进财毕竟是他爹吴优良那一辈的人，按辈分的话，他还得叫人一声“叔”，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适当让一让长辈也是正常的。这样一想，他便释然了，于是随便找了借口，划着轮椅走了。


    吴大山依旧耷拉着脑袋，沉浸在痛苦之中，正如吴兴旺所想的那样，他们所受的痛苦，他确确实实感同身受了。呵，他本是绝情绝义之徒，偏偏动了真心和真情，这算不算是一个笑话呢？


    “哭什么哭啊？”吴进财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猛然拍了一下他的头，喝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赶紧擦掉眼泪，丢脸丢到家了你！”


    吴大山抬头瞪了吴进财一眼，故意大声地擤了一把鼻涕，以示不满，但也懒得与他争辩，于是倒头就假装睡着了。吴进财看穿了一切，依旧喋喋不休:“唉！早知道搞得这么麻烦，人就不卖给他们家了，钱少，还事多，真倒霉！以前啊，老子只听过产品有什么什么售后服务的，可没听过卖人也包什么什么售后服务的，我干这行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