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洲偏一下头看着他，眉眼深黑安静，他道：“嗯。”


    没再问了，也没有揭穿他。


    温宥抓了把头发，没好意思再睡，爬起来去洗漱。


    晚上颜汐跟赵文诚都在公司，通常只有他一个人吃饭，虽说温宥看王妈就像亲人一样，也不介意王妈一起吃，但王妈恪守规矩，从不跟他们一起吃。


    所以以往他吃饭时孤零零的。


    不过今晚，他有了裴之洲跟裴安安陪着，感觉饭都更好吃了点。


    温宥饭量不大，刚起来没什么食欲，更爱喝汤水，王妈今天煲了一道桂圆排骨汤，给温宥盛了一碗，温宥喝完后，看向放汤碗的地方。


    汤碗离他的手臂较远，王妈正在厨房里鼓弄些小点心，温宥原本打算下桌去自己盛，不想刚要有所动作身旁就响起一道声音：“你要吃什么？”


    温宥转过头，对上裴之洲注视的目光：“我想喝碗汤。”


    裴之洲没说什么，起身拿起他的碗，盛了满满一碗放到他面前。


    温宥一愣，望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汤，眼角微微弯了起来，唇边浮起两个浅浅的梨涡，不客气地伸手端了起来：“谢谢你啊。”


    裴之洲“嗯”了一声，低下头安静吃饭。


    有三个孩子吃饭，到底比以前清清冷冷的好的多了，王妈做完桃酥跟枣泥糕端出来，放到他们面前。


    她特意多做了一些，想着三个小孩能够吃。


    裴安安一看到小点心，就果断不想吃饭了，放下筷子就想伸手去拿一块桃酥。


    裴之洲用筷子打了下她的手。


    裴安安把手缩回。


    裴之洲眉心蹙起，用大人的口吻教育她：“告诉过你不要用手抓，不卫生。”


    裴安安不开心地噘起嘴。


    王妈之前隐隐听说过这两个孩子的妈妈有精神病，这个小姑娘据她观察也不太爱说话，看着似乎有些……


    “好好吃饭，不许浪费。”裴之洲继续开口。


    裴安安垂着眼睫，不动。


    裴之洲正要开口，温宥伸手推了推他，小声说：“你对妹妹那么凶干嘛，她才几岁。”


    裴之洲顿了一下。


    温宥看向裴安安，语气放的很柔很柔，完全是哄小朋友的语气跟她商量：“安安，你把饭吃完，哥哥把自己的那份糕点都给你，好不好？”


    王妈当然是心疼自家少爷的，她做是因为少爷爱吃，结果少爷一口都吃不上，全给了别人怎么行。


    王妈不禁插话：“小少爷，你吃你的，不够我再多做点。”


    裴安安抬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黑得有些渗人，但片刻，又垂了下去，低下头乖乖吃饭。


    温宥笑了起来，扭头冲裴之洲说道：“她是你妹妹，才这么笑，你要对她温柔点。”


    许是因为独生子，温宥很渴望能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所以他把裴安安当成亲生妹妹一样看待，尤其她这么小就没了妈妈，自然很心疼，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可能是太小就当家的缘故，他自己也是孩子，却要学着照顾别人，下意识会学着大人一样教育妹妹，不懂得该怎么像个哥哥一样温柔地对她。


    看着温宥给裴安安夹菜，裴安安没有不耐烦的模样，裴之洲垂下眸，抿了抿唇，漆黑眼睫掩住眼底涌动的情绪。


    处理好家事后，裴之洲重新返校。


    温宥前几天也跟着请了几天假，回来后落了一堆进度，课程内容到还好，只不过留下的作业差点补死他了。


    温宥不想期末被扣评分，只能抓紧补作业，课间都在埋头补。


    下午放学后温宥补了几分钟，好不容易在课代表离开前如期交上了作业。


    跑回座位时，温宥匆匆忙忙收拾书包，本以为裴之洲会等急了，没想到一出教室门便看到了等在走廊上的人。


    温宥脚步一滞，看着他走了过来。


    “裴之洲？你怎么过来了？”


    裴之洲校服穿的板板正正，额发自然地垂着，肩上背着书包，神情静宁，走了过来，对他说道：“老师放的早，没什么事就上来了。”


    温宥哦了一声，与他一起走，边说：“你可以在教室写会作业，等我下来找你啊。”


    他们班的楼层在下面，他下去正好，他上来很麻烦。


    “没关系。”裴之洲垂下眸，眼角闪过一抹温温润润的流光。


    他知道自己性格很沉闷，也不够开朗，因为家里的原因，没有什么人愿意亲近他，被捉弄过，所以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好。


    所以即使有人会亲近他，也只会冷眼看着对方什么时候走。


    可是只有温宥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他推开好几次还走向他的人。


    “以后我放的早，就来找你。”


    随着日子渐渐流逝，旧的新闻逐渐被新的所代替，当初闹的沸沸扬扬的新闻也渐渐平息下来，不过裴海还是因为这次事故狠狠脱了一层皮。


    裴之洲的律师事务所声誉遭到重创，不少老顾客对他表示了失望，纷纷提出了解约，不仅在圈内，中山律师事务所也变成了整个律师行业的谈资。


    裴还曾几次上门提出要接两个孩子回家，企图挽回一些声誉，但颜汐已经提前放话出去，表示收留裴海的两个孩子，还负责了裴之洲奶奶的医疗费用，立刻受到广大网友称赞，狠狠吃了一波裴海事件的红利。


    自此后，裴之洲跟裴安安算是正式在颜家住了下来。


    春去冬来，转眼便到了南小期末考试。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王帅帅早早等在温宥考场外面，准备约温宥去外面好好玩一圈，正美滋滋地等着温宥出来呢，一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走过来，一张胖乎乎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你怎么又来了，你是温宥的跟屁虫吗？”


    王帅帅得知裴之洲住进温宥的家里后，嫉妒坏了，他都还没去过几次，这个人就直接住去了！


    住温宥家里不说了，他还天天跟着温宥，他都不再是温宥的第一好朋友了！


    裴之洲眉眼冷淡，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而是站在考场门口，望着里面涌出来的人。


    “……”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王帅帅受不了别人忽视，正准备大吼一声，耳边就传来温宥的声音：“你干什么呢？”


    王帅帅一秒闭上了嘴，扭头过去，表情真诚无比：“没，没什么，我在和裴之洲同学请教问题呢。”


    温宥身上穿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头上戴着毛绒绒的白色耳罩，还戴了一只白色的口罩，露出一双漂亮又水润的眼眸，浓密的眼睫上挂着因为寒冷而雾化了水珠。


    温宥斜了王帅帅一眼，闷闷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得了吧，你能考到裴之洲一半的分数就不错了，还请教他，你听得懂么？”


    “……”


    哪有那么夸张，才差一百分好吗！


    王帅帅愤愤，正要跟他理论，温宥已经移开视线，走到了裴之洲的面前，盯着他上下打量了番，然后才问：“他有没有欺负你？”


    裴之洲摇了摇头，似乎在笑：“没有。”


    温宥这才放下心来，直接就说：“走吧。”


    王帅帅急忙跟上：“喂！我是透明的吗？你们等等我啊！”


    温宥脚步一顿，扭过头，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表达恍然：“忘了你。”


    王帅帅很想就此就帅气地一走了之，他倔强的站在原地待了有半分钟，见两人真不等他，还已经下了楼梯，不禁悲从中来，赶忙追了上去。


    一出教学楼，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冷风袭来。


    温笑少爷极度畏寒，可即使他穿的很厚，也依旧觉得很冷，恨不得把自己裹的密不透风。


    雪地上面有些滑，温宥伸出手扯着裴之洲的衣袖往前走。


    裴之洲脚步跟着放慢，温宥手指的温度透过外套传进来，软乎乎的嗓音闷闷的，透出几分委屈：“这鬼天气真冷啊，放假我一天都不出来了。”


    公交站就在校门口，裴之洲犹豫了一下，伸手牵住温宥软乎乎小手，拉着他往前跑。


    温宥的手指软软的，却秀窄修长，是养尊处优的柔软，竟和他妹妹的手一样软。


    他牵他手的时候，温宥没有挣脱，乖乖顺着他的力道和他一起跑。


    两个人在地上留下了一连串脚印。


    -


    放了寒假，温宥基本都在床上度过，每天赖床到没人叫是绝对不起的。


    小少爷在懒惰方面，还是改不了的。


    颜汐平时很忙，很少有时间盯着温宥按时起床写作业，王妈又心软心疼，于是常常纵着他，于是这叫起床的任务，就渐渐落到了裴之洲身上。


    温宥为了赖会床，能跟裴之洲耍一百八十个花样，裴之洲年纪和他一样大，但在原则方面很坚定，于是温宥常常磨不到五分钟就被气哼哼的弄醒了，然后不得不按时吃早餐。


    转眼便到了除夕。


    温宥本以为除夕这天他能被赦免多睡一会了，谁知刚到八点，房门便准时被人敲响。


    “笃笃。”


    温宥装睡。


    门外的人敲了两下，拧开了门把手。


    脚步声走了过来。


    “起床，要贴春联了。”


    “……”温宥埋头在被窝里，装作听不见。


    裴之洲等了一会，温宥依旧一动不动。


    他趴在床上，被子把自己裹的紧紧，安静的闭着眼睛，乌黑的睫毛像两把小蒲扇，侧脸压在枕头上，压的半张白皙的小脸嘟起，头发也乱糟糟的。


    裴之洲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走上前弯下身掀开他的被子。


    “让我睡会吧，贴春联几分钟的事情啊，我还没睡够呢呜呜呜。”温宥早有了防备，双手拽住被子奔溃地拖长了调子。


    “你昨天十点钟睡，已经睡了十个小时了，再睡下去，会变笨。”裴之洲低低道。


    “你敢说我笨？”


    温宥立刻睁开眼睛，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副质问的语气，奶凶奶凶的。


    他本来就脑子很聪明的好不好，上辈子只是不学无术，这辈子改邪归正了！


    所以温小少爷最听不得别人骂他笨！


    “不敢。”


    裴之洲似乎是笑了，他唇角轻轻扬起：“你再睡，吃不了早餐，对身体不好。”


    裴之洲虽然啰嗦了一点点，但还是对他好的，于是温小少爷叹一口气，大方地原谅了他，将被子里的手拿出来伸向他，眯着眼打了一个呵欠，睫毛上沾了水珠，有些黏糊道：“拉我起来吧。”


    裴之洲低下头，看着小少爷白皙的手，指尖全透着嫩粉，沉默了下，轻轻握了上去，微微用力，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去年是在姥姥姥爷家过的，今年颜问心疼孙子长途跋涉，干脆和老伴儿一起打飞机过来。


    今年多了两个人，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颜问跟曾兰亭听了裴之洲跟裴安安的身世，心疼极了，没有因为是外人而排斥他们，给了他们两和温宥一样大额的红包。


    往年过年时只有温宥一个小孩，今年多了两个，颜汐还破例给他们买了安全系数高一点的花炮，温宥在院子里玩的开心极了，和裴安安一起用雪球“袭击”裴之洲。


    裴之洲的攻击力很差，只知道防守，一点也不会进攻。即使进攻也会偏差。


    玩到累了，三个小孩都被颜汐叫了回去，温宥陪着姥姥跟姥爷看了一会春晚，决定守岁到十二点。


    但作息很健康的小少爷到底还是没能坚持住，不到十一点就困的不行，他靠在裴之洲肩膀上面，耳提面命的嘱咐他说：“到了十二点一定要叫我起来哦。”


    裴之洲说好。


    房间隔音极好，窗外炮声不断，却只能隐隐听见响声，电视里播着热闹的春晚舞曲，空气飘着糖果跟汽水，以及晚饭残留的香气。


    肩膀上毛绒绒的小脑袋有些沉，呼吸间一起一伏，淡淡的甜奶香气流窜在他的脖颈间。


    裴之洲感到了久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