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裴之洲是他的初高中同学，成绩很好，但他在学校里很沉默，话不多，头发也长，整天挡着眼睛，小小年纪就有种阴郁感，让周围人对他避之不及，连老师也不怎么喜欢他，没什么朋友。


    上学那会他整天只知道和一帮狐朋狗友玩乐，印象里，他也似乎只跟他说过几句话。


    快毕业那会他拿着一本东西过来找他，似乎欲言又止，但他那会因为家里的事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注意到，毕业后那些曾经和他玩得好的，也都避他如蛇蝎，他一气之下，就把班级群退了。


    他隐约只记得，裴之洲是那年的高考状元，在大学里就开始创业，短短两年就已小有名气，他去便利店打工的路上路过公交站时，还看过他的照片贴在路过的购物广场大屏上，一身黑色西装，眉眼清俊冷然，光鲜至极。


    他明明记得，他父亲是有名的律师，家境虽然不到富豪的地步，但也绝对不差，怎么会捡垃圾呢？


    他绝对看错了！


    温宥这样一想，便揉了揉眼，收回了视线，准备吃着烤串离开。


    哪成想小短腿刚迈开一步，对面就突然间传来“砰”的一声。


    温宥吓得扭过头去——


    马路对面，裴之洲被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拦路挡住，那几个男孩有的胖有的瘦，手里拿着玩具，或是吃了一半的烧烤，正对着裴之洲不怀好意的笑。


    裴之洲低着头，额前过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看不清情绪，一只手里仍旧紧紧拖着地上那袋垃圾袋。


    路过的行人小声议论着，却没有人上前阻止，大概都以为只是小孩间的玩笑。


    几个男孩变得更为肆无忌惮，其中一个长得很胖的男生还伸手推了他一把。


    裴之洲人向后摔倒了地上。


    温宥吸了口气。


    小男孩的力气太大，裴之洲的小身板根本抵挡不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掌擦过粗糙的水泥地，瞬间渗出疼痛的感觉。


    裴之洲瘦瘦的身体不自觉地轻颤起来，他低着头咬紧牙，因为格外用力，瘦小的脸颊骨骼凸出，努力想从地上爬起来，不过下一秒，“咚”的一声，一只脚伸过来，一脚将他的垃圾袋踹翻。


    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有喝光的塑料瓶废纸箱，还有废弃的铁灯箱等等。


    面前几个小男孩一看，对着别人大肆嘲笑。


    “哈哈哈哈你们快看，裴之洲他在捡垃圾！”


    “他爸爸不要他了，他是个野种！”


    “他妈妈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爸爸的事！”


    “我妈妈阿姨她们说裴之洲的妈妈是鸡啦！”


    ……


    稚嫩的口中说出的恶毒的话，裴之洲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抬起头，正要起身时，鼻尖滑过一道甜甜淡淡的奶香，接着，面前的小胖子忽然被人一把推倒。


    “哎哟！”


    小胖子摔了个四脚朝天，手里的吃的也摔出去，他气急败坏地爬了起来，愤怒道：“谁？”


    温宥跑上前，挡在了裴之洲的面前，一只叉在腰上，另外一只手指着他们大声道：“你们几个男生，以多欺少，不要脸！”


    “你谁啊你，少来管闲事！”小胖子恼羞成怒了。


    温宥轻蔑地呵了一声，开始随口胡诌：“你们出去打听打听，我爸爸是李刚！是这一片最大的警察！你们聚众斗殴，我已经给我爸爸报了警，等着吧，不到十分钟他就会派警察抓你们！”


    那群小孩还真被温宥的气势给唬住了。


    已经有两个小男生面露惧色，伸手扯着小胖子的衣服想走了。


    小胖子也怕，但他若立刻逃跑，势必会被小伙伴们嘲笑，于是咽了口口水，强撑着道：“你吓唬谁？有本事，你就叫人过来！”


    温宥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不远处有两队正早日常巡逻的派出所民警，于是扯开嗓子喊道：“警察叔叔！警察叔叔！”


    被喊声吸引的警察们走了过来，一人严肃地开口：“怎么了？”


    这几个警察各个人高马大，加上职业身份带来的气势，一群还不到警察腰间的小屁孩们立刻蔫了。


    温宥忽然跑上前，拉住那个警察的手臂，仰起小脑袋亲昵地说：“小叔叔，我回家的路上看到他们几个人联手欺负小弟弟，还踢翻了弟弟的东西。”


    那名警察顺着温宥手指的方向看到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又看到了他身旁被踹翻的垃圾袋，脸色沉了下去：“是不是你们做的。”


    一群小屁孩身体不约而同地一抖。


    没多久便招了。


    那名警察逮着几个小孩在那边训斥，又有警察走上前，伸手扶起倒在地上的小男孩。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住在哪？”警察弯下腰来，一边替小男孩拍掉身上的土，一边柔声询问他。


    小男孩细白的手指紧紧的抓着裤子布料，死死低着头，长发挡着半张脸，没有一丝表情。


    温宥心里不禁焦急起来，想替他回答警察，又怕露馅，毕竟上一辈子，他们初中才见呢，于是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只微微靠近他，用小声又安抚的语调轻轻说道：“你别怕哦，他们都是警察，全都是好人，都是来帮助你的。”


    温宥有喝奶的习惯，每天睡前一杯是必须的，上辈子落魄了才勉强戒掉奶，但长久以来，身上还是带了奶味。


    上辈子不少同学都说他身上有奶味，即使他自己每次闻不到。


    此刻鼻尖猝不及防地飘来一阵奶香味道，不是那种劣质的牛奶，而是淡淡甜甜的，就像他每次路过那种高档的咖啡店，面包店里传来的奢侈的味道，是那些有钱的大人们才又资格进入消费的地方。


    这股陌生的气息让小男孩身体一震，下意识避开了些，不想碰到他的衣服。


    这样的小孩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衣服很贵，弄脏了……他赔不起。


    他身上很脏，没人会喜欢他。


    看到小男孩的躲避动作，温宥愣了一下，以为他面对怎么多大人很紧张，于是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弧来，将地上的被踹翻的东西都捡回垃圾袋，然后送到他的手上，然后安慰他说：“小哥哥你别怕呀，没关系的，他们都不会欺负你的。”


    温宥的小手柔软温热，就像棉花糖一样，没有一点干过粗活的粗糙，小男孩垂了垂眼睫，手里粗糙的垃圾袋不自觉握紧。


    面前的小男孩模样漂亮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又礼貌又贴心，惹得警察叔叔也忍不住笑了，对小男孩声音放得更轻：“小朋友，我们是警察，天太晚了，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在几双眼睛的共同注视下，小男孩身上的浑身皮肤紧了紧，黑密密的眼睫垂下来，嘴唇慢慢蠕动了会，低低地冒出了一句沙哑稚嫩的声音。


    “住……望沙村。”


    望沙村是江城的城中村，几年前就被划为了拆迁区，聚集了不少打工人，人员杂乱，这几年江城大大小小的各类案子，大都跟望沙村脱不了关系。


    送走那群被教育过的男孩后，警察们又安排人送小男孩回去。


    “小朋友，你家在哪里，我们顺便送你回去。”民警又对温宥说道。


    他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被民警大张旗鼓的送回去，妈妈肯定会训他的。


    温宥眼珠转了转，有些心虚地开口说道：“我……我就不用啦，我家就在这边附近，我只是出来买点吃的顺便助人为乐……我我先走啦！”


    说罢不等警察再开口，一转头脚底抹油就要溜。


    不过，他走之前还是扭过头，对着裴之洲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地开口：“小哥哥，再见！”


    裴之洲默默地盯着小男孩欢快地离开的背影。


    “这片是市中心啊，能住这片的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


    “这么小就敢出来买吃的，这年头的小孩子胆子还挺大。”


    耳边传来几个警察的闲聊调侃。


    “小朋友，我们走吧，叔叔送你回家。”一个警察弯下腰来，对裴之洲说道。


    裴之洲垂下了眼睫，小手重新攥紧手里的垃圾袋，抿起唇，沉默了两秒，点头。


    -


    颜家乱了套。


    王妈半夜起夜，去了趟洗手间，因为不放心温宥，所以打算上楼看看，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空空如也的大床。


    王妈快要吓死了，连忙叫起颜汐，一起寻找。


    温宥回到家时，就看到颜家别墅内通火通明，里面不时焦急慌乱的声音。


    温宥头皮一阵发麻，忍痛赶紧把剩下的烧烤丢进垃圾箱，然后走了进去。


    客厅内，颜汐披着一件外套靠坐在沙发上，捏着眉心，一脸疲惫的模样。


    赵文诚无比温和地劝说：“小汐，你别生气，我们已经通知了物业那边，有什么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你上去睡吧，我来看着就行。”


    王妈闻言皱起眉，不赞同说道：“宥宥那么善良又懂事，万一被人拐走了怎么办，说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不当回事。”


    赵文诚脸色有些难看。


    颜汐正要说什么时，忽听见王妈惊喜的声音：“小少爷你回来了！”


    颜汐抬头看过去。


    温宥刚踏进大门口，王妈就眼尖的发现了他，他惊慌地跑过来，抓住他焦急地上下打量着：“小少爷，大晚上的你跑哪去了，我跟小姐急的都快报警了！”


    “王妈妈我没事，就偷偷跑出去玩了……”温宥咬咬唇，小声对王妈说。


    颜汐快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秀眉微微蹙起，这是她发脾气的前兆。


    赵文诚也赶了过来，本以为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会像以前一样跟颜汐顶嘴闹脾气，正准备假惺惺地劝上几句时，就忽然看见温宥忽然嘴巴一瘪，扑上前一把抱住颜汐的腿放声大哭——


    “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老人家可千万别打我呜呜呜呜。”


    教训的话到了嘴边的颜汐：“？”


    嘴角的笑弧刚要扬起的赵文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