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吧 她也想,看着他永远骄傲,闪闪……

作品:《他心上的塞勒涅

    这简直是江雪萤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得这么惨。


    她性格多多少少有点儿好强。


    就算哭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忍到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反锁上房门,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才能无所顾忌地哭出声。


    刚开始,江雪萤发誓,她还是想稍加控制的,但眼前首先是被泪水迅速模糊,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像不再受她控制,不论多用力地抿唇忍耐,落到嘴里只能尝到汹涌的咸。


    豆大的泪珠,就像下了一场滑稽的瓢泼大雨一样,一颗接一颗砸在碗底。


    她尝试过靠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你怎么在这儿。”嗓音干涩,几乎语不成句,一开口,嗓子就忍不住开始发抖。


    “张城阳看到你了。”少年一只手轻压课本,一只手依然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回。


    明明和以前一样轻描淡写的嗓音,微哑,像砂糖橘,但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更像是什么催化剂,池声的嗓音甫一响起,江雪萤的鼻子就开始泛酸,眼泪也开始不受控。


    而面前的少年一直没动压着她额头的书。


    没有催促,


    不曾探究。


    只安安静静,耐心地给了她一个能够尽情哭泣的环境。


    “为什么,”她慢慢地说,“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少年冷淡的嗓音在头吗?”


    “……”


    隔着一本书,


    她看不到池声的神情,但能清楚地听见池声微冷的嗓音,“谁欺负了你可以跟我说。”


    “那万一是我做错了吗?”过了半晌,她很轻地问。


    错不该抱有不应该抱有的期望。


    少年目光落在墙壁上贴着的大幅菜单上,微微垂眸,语调轻而笃定:“你不会做错,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会做错。”


    这一刻,江雪萤简直怀疑池声是不是什么招雨的体质了,怎么他一开口,她眼眶却热得再也盛不下任何泪水呢?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逞强,


    扶着碗沿的指尖捏到泛白,眼泪也跟着噼里啪啦接一连三地砸在碗底。


    一直哭到鼻塞头晕,眼前一阵头昏脑涨,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江雪萤眼眶都觉得微微发干的时候,才抿了抿干到脱皮的嘴巴,勉强强止住了泪意。


    但就算这样,她也得很小心,这个时候,她眼睛敏感到一不小心还是有往下掉金豆豆的趋势。


    不过,好歹满腔的负能量多多少少也透过眼泪宣泄了不少出来。


    正当她收拾好情绪,准备迎向池声的目光时,江雪萤也正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头上还压着一道难以忽视的重量,


    她的脸不争气地登时就红了,忙不迭地把头上的书给捞下来,指尖相触的刹那间,


    池声主动移开了手指。


    但这个时候江雪萤根本无暇留意这些,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书的封皮。


    看清书皮的刹那间我,江雪萤不由微微一怔。


    ——这是一本竞赛书。


    “你逃课了?”她睁着那双红肿的双眼问。


    池声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通红的眼皮上,没有回答。


    只微微倾身,伸出冰冷的指尖勾掉了她眼角的眼泪。


    她侧头躲开。


    “没什么。”池声才重新坐回座位上,淡淡道,“本来也没什么意思,今天讲的我早就学过了。”


    “你逃课了。”江雪萤喃喃自语地重复,握着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只是一节。”少年的表情看起来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多大的事。


    可是池声他逃课了。


    江雪萤喉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她稍微振奋起来的精神,这个时候又飞快地低迷下来,低着眼看着桌上的竞赛书,


    竞赛书被她的眼泪一泡,封皮已经皱巴巴地不成样子。


    心脏也好像被什么东西泡烂了,她抽出纸巾想把封皮上的泪水擦干净,或者想把封皮捋平。


    可是这一擦,就像是在添乱,原本只是皱巴巴的封皮顿时被她□□得不成样子,就像是她乱哄哄的大脑。


    江雪萤的手停在桌边,没再动。


    ……池声,为了她逃课了。


    这个认知提醒了她,一个曾经困扰她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想起来便觉得坐立难安的事实。


    ……


    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少年却扬起下巴,平静地点了点她的面碗,主动出言打断了她,“还吃吗?”


    碗里的面因为长久没动过,已经快坨成了一团,更别说不知道掉进了多少眼泪。


    “不吃了。


    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江雪萤率先站起身,一开口,嗓音瓮声瓮气到连她自己都听不进去。


    “那出去走走?”池声很淡地扫了她一眼,率先站起身。


    江雪萤抿了一下唇瓣,忙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回想到刚刚哭得天昏地暗的样子,这才后知后觉到觉得羞耻。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池声到底会怎么看她。


    太丢人了,好像在他面前她表现得总这么狼狈。


    早春的太阳明晃晃地高悬在头顶的天空上,照得人浑身发烫,头晕目眩。


    走出面馆,站在路中间,江雪萤也不知道能干什么,更不知道池声要跟她说什么。


    不远处的的校门鎏金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一中门前是一条长而窄的小巷,墙角人家的白玉兰开得热热闹闹,花枝斜伸出墙外,落下一地芳醇动人的花瓣。


    她低着头,轻轻踢着地上的玉兰花瓣,大脑乱得像一团打结的毛线。


    ……


    如果池声真的主动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大概会告诉他实情吧?


    可她到底该怎么说?


    说那个荒谬至极的真心话大冒险?


    误以为陈洛川要跟自己表白,高兴到喜不自抑,结果发现是个乌龙?继而恼羞成怒,无法接受现实,疯狂散发负能量哭成个傻-逼?


    然而少年只是回眸瞥了一眼她的情况,便拔脚往东边的方向转了个弯,一直往前走。


    东边的街角……


    江雪萤脚步陡然一顿,突然想起来街角尽头那是一家冰淇淋店。


    因为风格比较可爱,所以在女生之间非常受欢迎。这个点正是冰淇淋店生意最好的时候,门口围着的都是女生。


    ……池声是去给她买冰淇淋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鼻尖又忍不住一酸。怕被人看出蹊跷,她忙掏出手机,低头装作刷社交软件的模样。


    但其实她根本没有摁亮手机屏幕。


    黑色的待机屏幕中倒映出的少女,神情憔悴,头发胡乱套着发圈拢成个马尾,乱蓬蓬毛躁躁的,面色苍白到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举着手机,江雪萤缓缓敛眸。


    太糟糕了。


    不是因为当着池声的面哭成这样这么糟糕——


    而是,在明知道池声喜欢自己的情况下,还哭成这样。


    是的,池声逃课这件事提醒了她一个她近乎快要忘掉的事实。


    他说他喜欢他。


    因为陈洛川,当着池声的面哭成这样,这让她由衷而生出一股难以启齿的罪恶感。


    —


    陈洛川不喜欢她。


    江雪萤并不意外。


    从第一次见面起,陈洛川从来没表现过对她有好感倾向。


    她一直以来都想不明白的是池声会什么会喜欢她。


    找遍全身上下,江雪萤都没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任何值得被这样热烈喜欢着的理由,


    她长得并不好看。


    性格也不好。


    社恐,


    懦弱。


    优柔寡断,人还拧巴。


    越想便觉得一无是处。


    如果说是因为什么初中的救赎——


    雪萤自己都觉得荒谬。


    池声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为他做的和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初中时的主动接近,无非也只是抱着救世主的心态,只有自己才是那个能救他上岸的存在,只有自己才是那个能对他施以援手的唯一。


    刚转学不久的她,迫切需要一个能实现自我情绪价值的对象。


    就连最后在天台上的劝慰,说到底无非也是一个正常人合该有的反应。因为知道那是不对的,不这么做会良心不安,自我谴责一辈子。


    与其说是在拯救池声,倒不如说是在拯救那个懦弱的自己。而池声哪怕没有她,她也相信,他不会真的踏上那条极端的道路。


    紧握着的手机,由于掌心温度开始滚滚发烫,江雪萤任由思绪一点点沉落。


    她不相信所谓的“救赎”,这种东西大概只能存在于蜜糖般梦幻的言情小说里。


    绝境中其他人或许能够帮忙搭把手,但最终能走出来靠的只有自己。


    如果说池声是因此而喜欢上她,那她所做的一切单薄到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代替。


    说什么当成备胎也无所谓。


    她现在大脑真的很乱,像被小猫玩过的毛线球,或许是这场变故让她开始不自觉地思考起了她跟池声之间的关系,不敢再看手机里的自己,江雪萤匆匆扫了一眼时间就关上了手机。


    12:15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池声还没出现。


    小腹又开始疼了,或许坐着会好受点儿,她干脆随便捡了个路边的台阶坐了下来。


    她现在这个状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蹊跷。抱着膝盖,江雪萤把脸深埋在臂弯间,隔绝了过往路人窥伺的目光。


    又十分钟。


    江雪萤抬起脸,看了眼手机,还没等到池声的出现。


    排队要排那么长时间吗?


    说到底毕竟是自己的问题,却麻烦了池声那么长时间。想到这里,江雪萤轻抿着唇瓣,摸了一下眼角。


    ……眼角应该没那么肿了。


    她站起身,打算直接去冰淇淋店看看。才往前走出几步远,江雪萤脚步便不由一顿,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或者说少年少女们。


    她想,她大概知道池声为什么一直没过来了。


    因为他被人缠住了。


    隔得太远,她也看不太清少年脸上的表情。只看到池声微微偏头,手上举着两只冰淇淋,在跟一个陌生的女生说着些什么。


    对方扎着个高高的马尾,个子高挑,轻盈如燕,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蓬勃的青春朝气,透过肢体语言,能感觉出女生好像很紧张,也很激动。


    虽然看不清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但江雪萤也大概猜出来了点儿门道。


    ……这大概又是鼓起勇气来跟池声搭讪的女孩。


    其实不管别的,单看眼前这个场景,就已经足够美好。


    少年站在斑驳的树影下,白色的衬衣被微风吹动,骨节分明的指节沾了冰淇淋的凉,微微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


    白玉兰开得正热烈,细细风来细细香。


    这一幕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到简直可以拍下来直接当成青春小说的封面,江雪萤感觉自己好像也被太阳晃了一下,阳光洒落在身上,眼前柳絮有细小、温暖的尘埃在飞舞。


    毛茸茸的柳絮落在眼睫上,有点儿痒,她眼睫不自觉轻轻地动了动,鼓起脸对着半空轻轻吹了口气,


    然后就有些入神地看着柳絮在眼前宛转飘落。


    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说明,只是在这一刻,江雪萤的内心突然升腾起一股很奇怪的微涩感。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池声。


    更不是因为嫉妒什么的,而是那股自弃感又像是阴魂不散的怨灵,杀了个气势汹汹的回马枪。


    原本哭到发热的大脑,就像被浸泡在了冰水里,骤然清醒过来,让她在这一瞬间忽然想清楚了很多事。


    池声有多受欢迎,她早就有所见证。其实在很久之前,在不知道池声对她的心意前,江雪萤就想象过,如果池声谈恋爱的话,女方大概是什么样的人,


    抛开其他外在条件不说,女方一定是个很有个性的,非常“酷”的女孩子。或许温柔知性,或许活泼可爱,也或许明艳大方,桀骜不逊


    总而言之,一定是独立性非常强的,非常什么当成备胎也没关系。


    哪怕池声这么说,她也绝对、不会把他当成备胎。


    可她现在跟池声这样又算什么?在陈洛川那儿受了情伤,就投入池声的怀抱,一想到这里,江雪萤喉口就仿佛堵住了一团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反正,情况都已经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好像有一个小人在小声地,一遍一遍诱惑着她:


    都已经跟陈洛川挑明了。


    那么,跟池声说清楚也没关系吧。


    她不是早就想跟池声说清楚吗?不是早就有断交的念头了吗?


    那股曾经涌出的,被她又有意捺下的,想要绝交的想法,再次浮现心头。


    她不想再耽误他了。


    如果说池声为了她逃课这件事是根导火索的话,眼前这一幕则坚定了她的信心。


    她应该跟他说清楚。


    午后的阳光晒得她头顶发烫,晃得她有点儿难以忍受这样的光明,眼睫也忍不住低敛下来。


    是的,她早就想这么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已。


    她并不值得他对她那么好。


    有一本书里说:“只要一想到他有多爱我,我就很难认为自己很糟糕。”


    可,只要一想到他有多爱我,江雪萤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顶。他是她见过的最冷淡骄傲的少年,就连喜欢也浓烈直白,不加掩饰,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少年合该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意气风发。


    倘若能遇到真正两情相悦的女生,相信每一天都是浓墨重彩的热烈冒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所谓的爱情折断双翅,坠入泥潭,卑微到失去自我,心甘情愿地说着什么当备胎也没关系之类的话。


    世界那么大,无处不精彩,爱情只不过占据人生极小的一部分。


    她更害怕这样下去,她会心安理得地把他当成自己的安全港,以爱为囚亲手剪断他的羽翅,她会不自觉地习惯他的照拂。因为知道不论怎么样都没关系,少年会永远站在自己身后。


    这是不对的。


    深吸一口气,雪萤抬起脸,或许是下定了决心,眼眶也有些发热。


    她刚被陈洛川觉察到心意,就天崩地裂到像是世界快毁灭一样。


    他是不是也正经历着跟她一样的痛苦。


    不,不一样。


    他的痛苦比之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痛苦只是一时的,但池声的痛苦却是钝刀子割肉,日日的凌迟。


    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怎么还能,


    表现地这么轻描淡写?


    说出那样的话?


    因为性格太冷淡浓烈,少年就连受伤似乎也不值一提,无伤大雅。


    别说什么备胎不备胎的傻话了。


    即便不是作为爱人。


    只是作为朋友。


    她也想,看着他永远骄傲,永远少年意气,睥睨四海,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