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一六七·【第三个世界·西洲曲】·65^^……

作品:《黑莲花一身正义!

    谢琇费力地把自己的神智从睡梦之中拔/出/来,简直是耗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撑开两道眼皮。


    映入视野的,是她来到侍郎府之后,专门拨给她的丫鬟青枣。


    侍郎府里的丫鬟并不多,而且命名都十分随意,就是随便一种颜色加上一种植物的模式,因此总是颜色与植物对不上号,青枣还算是好的,还有叫蓝荔和红竹的。


    总之,青枣正在拼命摇晃她。


    见了她睁眼,青枣先是一喜,继而脸上的忧色又重新涌上来,让她露出一种焦虑不安、几乎垂泣的神情来。


    “姑娘!不好了!”她喊道,“大门上忽然来了一群差役,说是……因为六少爷涉及一桩要案,按律必须请六少爷走一趟!”


    谢琇:!!!


    她腾地一下猛然坐起身来,因为起身太猛,眼前一黑。


    她用力地晃晃脑袋,晃掉那一丝昏眩,立刻睁开眼睛,接过青枣递过来的外衫,匆匆套在身上。


    青枣已经侧着身子半挤到她身后,手忙脚乱地开始替她绾发。


    谢琇一边囫囵套上那件平时没觉得如此难穿、今天却仿佛要经过一千道工序才能上身的衫裙,一边语气急促地问道:“现在前边如何?去禀报老爷和大少爷了么?”


    青枣虽然是训练有素的大丫鬟,但这种事情想必也没有经历过,一时间竟然透出几分凄惶来。


    “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府里啊,姑娘!”


    谢琇系着衣带的手一顿。


    “……你说什么?!”


    青枣急匆匆地随意在她脑后绾了个髻,说道:“姑娘昨夜回府后太辛劳,婢子就没有向您禀报……大少爷前天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雍义府出公差,总得十天半月才能回京……老爷昨夜也打发人回来说部里有事,恐怕得挑灯夜战,就歇在官衙了……”


    谢琇:?!


    当然,她目下在侍郎府里虽然代掌中馈,但说到底还是“借住”,人家正经主子们的动向,也不必一一向她汇报。


    但是……为何是这个节骨眼上?


    “……这么巧?!”她从齿缝间挤出这个疑问句来。


    这么巧?就赶在盛侍郎与盛应弘都不在府里的时候,门外衙差到了,要缉拿云川卫指挥使到案?!


    这里头没点杜贵妃或者其他幕后黑手的手笔,她都不相信!


    她愈想愈是惊心,忽而猛地一转头。


    青枣正拿着一根梅花簪要往她头不定那根梅花簪要戳进谢琇的脑门里去。


    青枣不由得惊呼一声,谢琇却来不及计较这些,急声道:“快去找连营!让他阻止弦哥,不能让弦哥这会儿就出去!”


    青枣一愣,嗫嚅道:“可是……六少爷每日寅时即起,这会儿早就练完早功,洗漱更衣毕了……刚刚门上来人时,因着府里如今就六少爷和姑娘您两位主子,自是要分别报信的……”


    谢琇:!


    她往窗外一看,早已是天光大亮。


    盛应弦极为自律,每天三更灯火五更鸡,即使前一晚工作再累,次日清晨亦是练功不辍,再没有比他更勤勉的人了。


    门房把消息同时传报给盛应弦和她两个人,一定是盛应弦先出去,这简直想都不用想!


    谢琇急躁起来,手中的裙带直接打了个死扣,脚下一趿鞋子,就跳下地去,风一般地卷到门口。


    青枣追之不及,跑了几步,又记起来什么,回身顺手在墙根立着的大衣架子上抓了一件薄披风,刚想抬头喊清晨外边天寒,姑娘披件衣服,一抬眼就发现纪姑娘已经快要穿过这座小院子,跑到院门上了。


    青枣跺了跺脚,暗叫不好,如今已是夏末时节,朝晨的天光里已经带了点儿清寒之意。而纪姑娘竟然就那么穿着一件单薄的衫裙,好似完全不怕冷似的,头发也只是松松地挽着,只靠一根绸带和一根梅花簪勉强挽住满头如云的乌发,就这样一路冲了出去!


    跑啊,跑。


    谢琇好像从来没有跑得这么仓促,也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衣袖在清晨里鼓满了风,如同生出了两翼,要飘到天上去;没绾结实的头发在脑后一颠一颠的,仿佛随时有乍然松开来披满肩背的危机。清晨的风是微寒的,扑在脸上,凉意刺痛眼底和鼻腔,弄得那两处地方都一阵发酸。胸腔里气息渐短,一口气好像马上就要倒不上来,就像是昨天的这个时候,在盛六郎的书房里,他们像两个慌张又新奇的小孩子,笨拙地交换亲吻的时候一样,呼吸急促,心情紧张,胸口紧绷得发痛。


    谢琇提着裙摆,一阵风似的卷到了大门上。


    盛侍郎府的大门还开着,但门口空荡荡的,远远看去,已经没有了什么人影。


    只有门房,塌着腰,弓着背,叹息着,要从门内将那两扇大门重新推得合上。


    谢琇爆出一声大喊:“且慢!”


    门房吓了一跳,转过头来,一看来人是她,关门的动作马上就停了,反而还替她再把大门拉开一点儿,颤声道:“姑娘,快……六少爷许是还没走远——”


    谢琇风一般地卷过他的身边,径直闷头冲出了大门。


    她一步迈过高高的门槛,抬头一望,才看到在门外那条巷子里,一行人正往东边的方向走着,离侍郎府大门已经有数丈开外了。


    那些人簇拥着两匹马,一匹马上是个她不认识的青年背影,穿着官服,腰间悬着刀。而另一匹马上,却正是她努力奔跑了这么久想要追赶的人。


    谢琇扶着门框,感觉心脏那一瞬间几乎要跳出胸口,奔跑多时带来的气息紧促,让她有一霎无法出声。


    她微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几息之后,她仿佛终于在胸膛里蕴起了一点气力,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放开嗓子,大声地、用力地喊道:


    “……六郎!!”


    当着那些陌生差役的面,她是不能以“弦哥”这样亲近的称呼喊他的。可是还能有什么别的称呼可以使用吗,她又不是他妹妹,何必叫他“六哥”?她更不是他的夫人,以如今未婚的身份,叫“郎君”也不合适。


    因此,瞬息之间,千回百转,最后只得这样一声。


    远处那匹高头大马上的人很显然听到了她这近乎破音的一声,他身躯一震,猛然勒停了马,在马背上半转过身来。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谢琇已然看清了,那个人的确是盛应弦。


    他看到是她追了出来,身躯微微一顿,转过头去,向旁边马上的那名青年说了几句话,那人倒是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向着两旁的差役说了句什么,那些原本包围着盛应弦的差役随即向两旁让开。盛应弦拨转马头,向着侍郎府的方向走了回来。


    马蹄哒哒,每一声都仿佛叩击在人的心上。


    谢琇不由自主地离开了门边,迈下侍郎府门前的台阶,朝着盛应弦所骑的那匹马迎了上去。


    盛应弦并没有骑马走出多远,在距离她还有两三丈开外的地方,他就涌身下了马,朝着她疾步走来。


    谢琇也愈走愈快,愈走愈快……最后两步简直是用跑的。


    他们在巷子正中相遇,但一时间却相顾无言。


    或许是因为今日也不上朝,盛应弦并没有穿那袭绯红官袍,而是穿着一件靛蓝色外袍,配着雪白的襟口,雪白的腰带,益发显得器宇轩昂,磊落英俊。


    他站在那里,背后是清晨东边的天空,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清辉夺目不可逼视,竟然让她一瞬间眼眶有点发酸。


    她直视着他依然平静从容的脸庞,轻轻叫了他一声。


    “……弦哥。”


    盛应弦一顿,微微抿了抿唇,目中漾开一片柔和的光芒。


    “刚刚……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叫我‘六郎’。”他说,声音里居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谢琇很想这么冲着他大喊。但不知为何,她眼睛一热,心头胀痛,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见她不言不语,他复又低低笑了一声,道:“莫要担忧,我去去便回。”


    谢琇:……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这种fg不能随便乱立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


    “……弦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好似有点发颤,“是谁要带走你?让你去哪里?去做什么?”


    盛应弦似乎有点惊讶,他斟酌了一下,方道:“我是要去刑部大牢,应当是协助调查陆饮冰盗印一案……”


    “为什么是刑部?!”谢琇冲口问道。


    盛应弦哑然失笑。


    “难道让我去云川卫吗?那可是自家地盘,呆在那里的话,即使我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又怎能服众?”他温和地说道。


    看着谢琇咬住下唇,唇角下撇,一脸的愤怒和难过的表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但他身后还有十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现在握起她的手,明显并不合适。


    他只得注视着她,希望把安抚之意通过眼神传递给她,悄声道:


    “你放心……刑部的郑尚书算是我的……呃,伯乐与半个恩师,于我有引荐之恩、扶植之情,断断不会害我……只是要花些时间,平息一下外间的这些风风雨雨。”


    可惜小折梅并不买账。她拿着双眼狠狠地瞪他,眼眶都用力得发红了。


    她的鼻尖也可怜地红着,让他一瞬间心头也有点发软。


    盛应弦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将声音放得更温和了一点。


    “在这段时间里,折梅,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声调却是斩钉截铁的,含着一丝隐约的告诫之意。


    “那我还能做什么?乖乖地坐在家里等吗?!哼,我偏——”小折梅猛地抬头,脱口而出。


    唉。


    ……果然如此。


    盛应弦及时截断她的话。


    “别让我在那里还要日夜为了你担忧,好么?”他低声问道。


    谢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