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七十八·【第二个世界·残夜】·36 ……

作品:《黑莲花一身正义!

    谢琇本来在脑子里想着的是,在回百家之前,要先去一趟都家,向都瑾正式地道个别。


    即使她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什么才是对的,也不知道事到如今,他还愿不愿意听她说。


    可是,她的脑子里仿佛盛满了其它的心事,沉重到向下一直累累地坠着,占满了她的意识,使得她一直到停下脚步时,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走到了百无心那栋宅子的门口。


    既然都走到了这里,再转身离去似乎也不太妥当。


    谢琇在都宅借住时的行李很简单,她也不喜欢多搽那些胭脂水粉之物,平时巡视时要用的灵符,以及在镇上闲逛时买点小东西会用到的铜钱和碎银,她都随身携带着;现在留在都宅客房里的,不过是几身替换衣服,还有一个小匣子里装着一根眉黛一盒唇脂,以及平时搽脸用的香膏,如此而已。


    ……好像明天再去取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的衣服主要都还放在百宅这边,眉黛唇脂之类的晚一点拿回来也无所谓。


    这么想着,谢琇敲了敲大门。


    来开门的是金伯,而不是平时总是灵活地在宅子里跑来跑去的那个小厮东篱。


    看到谢琇诧异的眼神,金伯笑着解释了一句:“公子带着东篱去县里访友啦……听说他有个好友明日嫁女。”


    谢琇:“哦……那玹二哥呢?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吗?”


    金伯道:“这倒是没有。我听闻那位老爷只认识我家公子,谢公子也说他对喜宴丝毫没有兴趣,就留了下来……他现在想必正在厢房。老奴要去做晚饭了,小姐可自便。”


    谢琇于是便笑着朝他点点头,说了几句诸如“今晚吃什么呀”、“若不是天气还有点热,真该吃个锅子”之类的话,就和金伯在岔路口分道扬镳——金伯去西侧的厨房,谢琇去东边的厢房。


    百无心既是只带了两名仆人在此隐居,宅子也就没建多大,只是个一进的院落,不过这个院落的占地面积要比普通的大一些。


    谢玹来了之后就住在东厢房,谢琇则在西厢房。他们都是修道之人,百无心虽然不是,但也算是个狂生,家族的叛逆者,大家都不会拘泥于所谓的礼法规矩,所以这种混居的模式竟也无人觉得不妥。


    谢琇到了主院门口,才发现院中居然静寂无声。


    这可有点奇怪。


    谢玹虽然自己一人独处时也会安静读书画符之类,但现在只是黄昏时分,他好歹应该在庭院里练练功吧?


    谢琇记得这也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即使借住在此,他也练功不辍,任凭百无心在旁边评头论足,也不会影响到他分毫;怎么今日百无心不在,谢玹反而安静起来?


    她满腹狐疑地往东厢房走去,停在东厢房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房门其实是虚掩着的。


    谢琇:……?


    她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两下,扬声道:“玹二哥?是我,我从都家回来了。”


    屋内寂静无声。


    谢琇满腹不解,又敲了两下房门,声音亦提高了一些。


    “……玹二哥?你在里面吗?我进去了哦?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她第三次敲门,可是依然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谢玹难道出去了?可是他出门的时候竟然如此匆匆忙忙吗,竟然连房门都忘记关紧?而且他有什么必要避过金伯,偷偷出门?明明刚才金伯十分肯定地说,谢玹就在房间里的……


    谢琇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但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起那个尸妖用一种故弄玄虚的语气,强调一般地说出来的话。


    他说,你不想知道是什么最终压垮了你那光风霁月的好哥哥吗?


    ……想啊,特别想。


    虽然明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一条隐藏剧情线,而作为炮灰角色,贸然在剧情里挖掘隐藏线是不明智的决定——因为有可能会引起主线剧情的坍塌——然而,谢琇此刻站在这扇虚掩的门前,却依然想要知道,是什么迫使这位气运男主在初出茅庐的第一个单元,就被心魔折磨至此。


    不帮他解决心魔这个问题的话,反正未来主线剧情迟早要崩。原作里可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气运男主斩妖除魔的神奇旅程,是自带心魔debuff上路的。


    谢琇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她只是一个炮灰角色,但是如果遇有任务世界中出现这种明显会影响后续主线剧情的ug的话,她还是有自主权进行处理的。


    再等时空管理局经过直播发现问题、派遣主角组的同事进入同一任务世界开展修复工作,很显然耗时过久,为时已晚。


    既然她现在占了身份上的便利,她就要做一些有用之事。


    思量及此,谢琇不再犹豫,手上微一使力,就推开了房门。


    门轴或许有一点老旧了,发出“吱呀”的响声。


    谢琇举步跨进屋内。


    这间东厢房面积并不小,外间的明间可以作为起居待客之用,进门之后还有两间一南一北的小室,北侧被布置成了一个小书房,而南侧就是谢玹的卧房。


    但进门之后,谢琇并没有看到人。


    ……难不成他真的偷偷出门了?!


    她试探着左右张望了一下,发觉卧房里没有点灯,但小书房里似乎有灯烛的微弱亮光传出来。


    可是站在这里,小书房也并未关门,谢琇一目了然能够看到书房里摆着的、写字用的桌案,桌旁并没有人。


    她不方便直接进哥哥的卧房,只好举步向着小书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扬声轻喊道:“……哥哥?你在吗?在的话就回答我一声啊——”


    依然没有人回答她。可是,仿佛有“呃!”的一声鼻音,就像是忍痛的时候从咽喉深处发出的那种哼声一样,极其细微,但传入了她的耳中。


    谢琇的脚步为之一顿!


    但再度侧耳聆听时,又没有任何声响了。


    这无论如何都不对劲。


    谢琇心下微沉,擎出一枚灵符夹在指间,放慢脚步,一点点走向那间小书房。


    她跨进房门,第一眼没有看到人影。但当她极其自然地把目光转向右边时,她的瞳孔一瞬间下意识地睁大又猛然收缩了一下。


    ……因为她看到,在墙边的书架下,谢玹赫然席地而坐,背靠着书架,目光放空,就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一样。


    他的坐姿还是很潇洒,左腿平放、右膝屈起,右手搭在膝上,头微微后仰,靠着书架,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谢琇真正地开始担心了起来。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谢玹面前,停在距离他两三步之遥的地方,微微弯下腰去,想要查看他的状况。


    “……哥哥?”


    或许是这一声近在咫尺的呼唤,终于唤回了谢玹的神志;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然而,他却保持着先前那种姿态,并没有看向她。


    “……你来做什么?”他低声问道,语调不太客气,声音也过分沙哑。


    谢琇:……?


    这一切看上去都不太正常。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尽量小心地选择着措辞,道:“我回来了啊,哥哥……我来找你了。”


    谢玹忽而呵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你……还回来做什么呢……”他喃喃说道,目光失焦,并没有看向她,沙哑的语调里竟似是带着一抹痛苦的语气。


    谢琇:……?!


    她的心脏一紧,立刻半蹲下来,谨慎地并没有趋前去碰触他,而是就那么乖乖地蹲在原地望着他——就像是“谢琇”记忆里的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他有时候会在庭院的桂树下,用一根小木棍在泥土地上练习画符。曲曲折折的符箓极为难记,画错一笔都能导致整张灵符废掉。


    小小的少年就那么耐心地一笔一笔画着,有时候须得连笔下来一口气画成时,他甚至全神贯注到还会微微屏住呼吸;但更多的时候他偶尔画错或画偏一笔,然后他就会懊恼地低叫一声,脸上露出沮丧的神情,一下子用手把画到一半的符箓一股脑地从泥土上拂掉。


    这个时候,更小的小姑娘就扎着两个包包头,蹲在他身旁,歪着头看他画,再歪着头看他懊恼的神色,看他几下子就拂乱那符文,还会不高兴地说道:“我刚刚记到一半哩……”


    然后小少年就会微微红着脸,十分内疚地认真向这个小妹妹道歉,并保证以后会手把手教她画符,顺便许诺要给她买五样点心果子。


    晴朗有风的天气里,桂树上的桂花会被风吹落,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身周的地上。


    有时候他们不画符,也会去收集桂花,用糖渍了,腌制起来做桂花酱。舀一勺兑在水里,比蜂蜜喝起来还有味道;或许那是因为,那糖渍桂花酱,是他们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吧。


    可是从那时候起一直到现在,他们两人不知不觉地就在岁月里走散了。


    谢琇想起昨夜都瑾的质问,想起他提到当初谢玹毫无理由地断然离开了那个家,说这正是事情奇怪的地方——


    都瑾只差没有直说,谢玹当初的离家,隐藏着什么秘密。


    可那会是什么样的大秘密呢?才会直接把虞州谢氏的麒麟儿、未来的家主逼得只能自己出走才能解脱?


    “哥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淡,而冷静,和谢玹此刻昏乱沙哑的语调恰好形成奇妙的对照。


    “我回来,是因为我有一个问题,想要知道答案。”


    然后,在谢玹拒绝聆听之前,她已经飞快地把那个问题抛了出来。


    “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是什么事逼迫你不得不如此?”


    谢玹:!!!


    谢家的麒麟儿那一瞬间就五官猝然扭曲了。


    他甚至浑身剧烈一抖,反应强烈得异乎寻常。


    假如不是谢琇正好停在他的面前,这个站位刚好堵住了他逃离的去路的话,她简直怀疑这位永远正义凛然的气运男主要猛地推开她逃走了。


    他现在逃离不得,也后退不得——他的后背牢牢抵着书架,并没有任何退路,只能可怜地把身体微微缩起来,强行把脸撇开不看她。


    这种反应简直就像是个无措的小孩子一样,一瞬间就击中了谢琇的心。


    而她还要可恶地一再向前,继续逼迫他说出答案。


    “为什么?哥哥?”


    和当年相比,两个人的气场倒转过来了。大哥哥好像想要把自己的身体藏起来不让她找到,而那个小妹妹则一再地追问他,就活像是想要把他逼到墙角,然后从他那里逼出一点真心话一样。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很难回答吗?”她心念电转,急声问道。


    “是因为答案不够好吗?”


    多明显啊,假如是什么好的理由——甚至只是最简单的“出门历练”的理由,又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呢?


    “……是因为,那答案与我有关?会对我……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