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第一个世界·五更钟】·25

作品:《黑莲花一身正义!

    她也没有生气,只是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

    “来我这里,瑛哥。”她又说。

    原本是十分平常的一句话,他听到之后,身躯却剧烈一颤。

    他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其它动作,就那么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她。

    谢琇表现得十足有耐心,她并没有因为高韶瑛的两次沉默而拒不行动感到气恼。她抬起的那只手甚至都没有放下来,而是就那么掌心向上,平伸向前,仿佛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他走过来把手放进自己的那只手中一样。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离开了门边,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在距离他还有五步之遥的地方。

    她又说了一遍。

    “来啊,瑛哥,来我这里。”

    高韶瑛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

    谢琇缓缓向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还在等着你,瑛哥。”她说。

    这句话出口,高韶瑛的身躯那一瞬间乍然僵硬了。

    他在原地僵滞了片刻,然后忽然举步,大步向她走来。起初的两步还是走路,再然后,他踉跄着跑了起来,似乎是一眨眼间,他就奔到了她的面前,又紧急刹车,停在了那里。

    谢琇向他晃了晃那只依然伸出去的手示意。

    高韶瑛顿了半晌,忽而伸出手来,一把就狠狠握住了她的那只手。

    他攥得很紧,五指强行钻入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紧扣,牢牢握住。

    不仅如此,他另一只手还猛地揽上来,圈住她的腰,却并没有立刻吻她,而是裹挟着她,就这么他向前走而她向后退,一路跌跌撞撞地倒退进了她的屋子里。

    他刚一进屋,就用脚向后一勾,啪地一声踢上了房门。但他往前行的脚步没有停下来,裹挟着她一路倒退,直到她的后背砰地一声撞上了架子床的围栏。

    他停下来,可是他的动作没有停止。

    他抬起那只他们两人十指交缠的手,连着她的那只手一道,按在围栏上。围栏上雕刻着的一朵朵的海棠花图样凹凸不平,硌得她的手背有一点细微的麻痛。

    他的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脸稍稍一偏,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垂头吻了下来。

    谢琇:!!!

    他的气息急促,嘴唇冰冷,不知道已在庭院之中站了多久。他的吻落下来像是揉碎了冰雪,和他从前的那些热切的吻一点都不一样。

    他好像也不像从前那样细致温柔,他急切地啃噬着她的唇,舌尖顶过去一下子就扫开了她的唇齿,鼻息又沉重又急促,鼻子里发出吭吭唧唧的哼声,像是饥饿不堪、亟欲进食却不得其法的小兽。

    谢琇被他亲吻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都仿若被他钉在雕花围板上的一条鱼,用尽了气力扭来扭去,也没能找出一个顺畅呼吸的法子,只能仰着头去承接这个狂乱急切的吻,那只空余的手情不自禁地紧紧揪住了他肩头的衣服,把那里揪出了一片褶皱。

    在那种激切又混乱的吻里,什么死去了,而什么又在再生。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现在去想。

    等到他终于渐渐停止这个疯狂的吻,转而用嘴唇温柔地摩挲她的唇,一点一点地把她发痛的唇角舔舐过去之时,她终于有空缓出一口气,睁开眼来。

    他依然紧贴着她,穿着的披风和锦袍已经有了一些温度,身上带着一股略微清苦的清寒香气。可是他唇齿之间的气息是热热的,心跳的频率甚至好像要透过胸膛,震动她的心口。

    他终于完全停止了那个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亲吻,转而用额头顶着她的前额。先前与她十指紧扣的那只手也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转而扣住她的腰间,用指腹在那里眷恋地摩挲着。

    “你叫我……我就来了,琇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音色里犹带着一抹方才热切的余波。

    谢琇:“……”

    又是这样!做了坏事以后就装出一副清白乖巧的模样!就像以前哄骗着她过度放纵了自己之后,满面无辜又乖巧地说“难道琇琇不喜欢吗,在下已经十分用心侍奉了”或者“琇琇带给我这么多快乐,我要加倍努力报答琇琇才是”——

    告诉你!现在这一招不好使了!杀人案不是这么就能混过去的!你总得有个正当的理由!

    谢琇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一脸正义凛然、仿佛一点儿也没有被刚刚那个漫长的亲吻影响到智商的样子。

    “你这么听话?那以前我希望你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

    高韶瑛:!!!

    他垂下的双眼之中,瞳眸一瞬间猛然就亮了起来。

    很显然,他从这种和缓得近乎撒娇一般的措辞之中读出了一些什么,因此他好像没有刚刚那么精神紧绷了。

    “我……”他的长睫猛颤,低声而黯然地说道,“我以为琇琇生我的气,再也不愿意见到我了。”

    谢琇:“……”

    啊,要论装无辜清白乖巧的本事,她真是拍马也赶不上高大少啊!

    谢琇叹了一口气。

    “我是很生你的气。”她不退反进,严肃说道。

    高韶瑛似乎愣了一下,或许是因为他没有想到她居然没顺着他的话说,反而还反手敲了他一闷棍吧。

    谢琇道:“……但久不见你,又牵挂你……否则的话,我为何会跑到禹都来?”

    高韶瑛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说话突然语气古怪了起来。

    “……不是为了我那个长这么大了,却还是出门办事都不会的好五弟吗?”

    谢琇:“……”

    啊,何等的阴阳怪气,绝了。

    ……对了!

    她忽然记起来一件事。

    他们两人刚刚那一路跌跌撞撞地从庭院里回到屋内,动静可不小——至少是对于一位高手来说,响动应该是能听得见的——那么,就住在对面东厢房的高韶欢,怎么没跑出来看看?!

    谢琇惊问道:“对了!高韶欢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沉?!他难道就没有发现你来吗?”

    高韶瑛抿了抿唇,露出一副不高兴的神色来。

    谢琇则是真正地有点担心了——她在禹都并没有什么人手,要继续在永王面前立功、帮助高韶瑛找退路的话,很多时候还要借重高韶欢和他们高家的人手啊!

    而且,要是高韶欢这个气运男主有什么事的话,整个剧情都会崩塌了!更不要说他们这些配角和炮灰了,一定是会被连累的命!她可以甩手走人,顶多回去接受惩罚;但高韶瑛怎么办?崩塌的小世界里的所有人,都只会有一个下场——

    这么一想,她就更焦急了,甚至动手想要推开紧贴上来、用身躯把她压在架子床围栏上的高大少爷,往外走。

    “我得去看看你弟弟,他可别出事才好……”她念叨着,手上用力,却怎么也推不动高大少爷。

    高大少爷脸色都阴沉了下去,声音也低沉得可怕。

    “……你干嘛那么在乎我五弟?”他问道。

    “我们难得才见一面,结果你就只是记着我五弟怎么样了吗?”

    他说着说着居然还委屈起来了。谢琇哭笑不得。

    “你成熟些!”她喝道,“我们定仪宗那么一个小门派,在禹都有何人手?我如今要在禹都行事,处处都要借用高家的手下和人脉……我哪能使唤得动他们?我只能使唤你五弟……”

    高韶瑛看上去更加不高兴了。

    他做出一副怏怏的表情,冷冷说道:“也对,那些人如今只听高五少爷的话啦。就算是我也使唤不动他们了……不过,堂堂的高五少爷,江湖上有名的后起之秀高少侠,这么听你的话,这还真是——”

    谢琇啼笑皆非,赶紧打断他。

    “你不高兴的话,就赶紧回到我们这里来。我敢保证他也会听你的。”她单刀直入地说道。

    高韶瑛:!?

    他脸上的一根神经都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导致他整张脸上的神色有点儿奇怪。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不,我不回去。”

    谢琇:“你说什么?”

    高韶瑛说:“我不回高家,除非他们把亏欠我的东西还给我。”

    谢琇:“……”

    高家亏欠他的是什么?是肯定,是赞誉,是一个公平的机会——

    或许,在他看来,还有家主的头衔吧。

    可是,高家什么都不可能给他。

    现在,徐太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毕竟中风还能有什么最理想的状态呢?

    高家的家主高峥,也不是会因为丢了虎符而向他的长子屈服之人……这种一贯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或为之做出任何让步或补救的。

    谢琇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指的不是高家。”

    高韶瑛:……?

    谢琇道:“我说的是——我们。”

    高韶瑛硬梆梆地答道:“我讨厌高韶欢,我可不会到他那儿去。”

    ……很好,又排除了一个人。现在她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谢琇忍着点儿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但说话的时候依然结巴了一下。

    “我……我是说,‘我们’——就我们两个人。”

    她不太擅长这种单纯的表白戏码,才说了一句话,就感觉脸上发烧。

    “我理解你因为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而感到愤怒,想要报复……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瑛哥。”

    她竭力用自己最真诚的语气说道。

    “在可怕的泥淖里呆得久了,有一天自己身上沾染的黑泥或许也会冲刷不掉……那不是你的错,但它会毁坏这么好的你,我不忍心,我不想看到……”

    她忽然张开双手,一下子抱住高韶瑛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我……我曾经有一件锦缎做的袄子,漂亮极了,上面的绣花一片片的,都是兴溪城最好的绣娘绣上去的……有一天我穿着它出门,路遇不平事,就上去帮了一把。事情倒是挺顺利就结束了,可是没想到的是,打斗的时候袄子的下摆上沾了泥点,怎么刷洗,都洗不掉了……”

    这其实是她在现世时的经历,穿着新买的羽绒服,在街头见义勇为的时候,羽绒服上被划了一个大口子。其实缝上也不是不能穿,但那根缝线弯弯曲曲的,还从那缝隙里跑毛,就没多好看了;朋友建议说干脆在缝线上再缝个绣花的布图案,应该就看上去像是什么特别的设计了……但谢琇依然觉得有点惆怅。

    因为她知道,那道裂痕将永远存在于那里,即使被美丽的鲜花图案所掩盖,它也一样就在那里,无法抚平,无法修复。

    今天把这个故事改头换面说出来的时候,她下意识觉得“被划破一道大口子”这种事情说出来有点不吉利,就换成了杀伤力没那么大的“溅上了泥点子洗不掉了”。可其中包含的意思是一样的——

    不要让这么美好的躯壳,这么美好的你,沾染上泥污,被划开裂痕啊,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