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出美女你谁这个疑问的，显然是一直站在城墙之上，亲自面对十万大军压力的宋以春等人。


    因为这道女声就是自他们身后响起，毫不客气的传到下方去的。


    按理说如此大场面，对方的声音是不该传这么远的，可由于这声音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谁也没往那处想。


    而当他们真正看见来人时，更是齐齐愣在了原地。


    只见少女一袭淡紫烟罗，如瀑青丝宛若飞仙，其上步摇玉润清透，正如她清雪般的肌肤，远山般的眉眼，让人一见倾心久久瞩目。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对方，且一直都知道对方是漂亮的……


    甚至他们都清楚若非少女平日里看上去风尘仆仆，面色也偏向小麦，脸上甚至有点点小斑的话，她一定比那些世家大族的娇小姐更加娇艳。


    然而猜测只是猜测，当这一幕真正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他们才明白他们还是保守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人一顾岂是言语可以描述的？


    当然，如果这位美人没直接越过吃惊的他们，双手抱胸看着城墙下继续叫嚣的话：


    “凤璟、沈万、穆清则，你们听到没？本宫说你们呢？你们不要在下面给本宫哇哇叫！有本事你们上来啊！”


    宋以春：“……”


    城楼上众人：“……”


    不是，您怎么好像跟下面那些大人很熟的样子？


    其中那“凤璟”二字，应该是下方那位太子殿下的名讳吧？


    没错，宋以春等人再傻也知道大昭皇室姓“凤”，除了皇室子弟谁还敢叫这名儿？


    可这位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那可是一过太子，正常情况下一句话就可以断他们生死的人啊！


    而更让宋以春等人震惊的是，明明某美人已经对着太子等人哇哇叫了两次了，为何下面直到此刻还没有动静？


    这不应该啊？


    好在在他们不知所措，既不知道要拿某美人怎么办，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他们那真正的主心骨终于出现了。


    “曦儿跑这么快作甚？就这么忍不住想要对他们哇哇叫么？”


    宋以春等人身后，祁霄一袭玄色劲装，腰间长剑悬挂，一双凤眼好似山间明月。


    同样的，他也早已擦去了脸上瑕疵，平日里沉稳内敛的气质都因此变得锋利危险了起来。


    若真要让人形容，那便是淬了毒的花，越瑰丽越危险。


    偏偏他看着少女的眼神却是那么温柔，语气更是从未变过的缱绻。


    “萧，萧小兄弟，你看这是……”


    宋以春看向祁霄，眼神也忍不住复杂起来。


    这些日子他们为了清泉殚精竭虑，深怕城中百姓都会因他们的决策而丧命，谁知萧小兄弟二人倒好，根本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就连今日他带人上城墙迎敌，这二人也姗姗来迟……


    说实在的，即便他知道他们也许有所倚仗，这心里没点儿怨言也是不可能的。


    祁霄又何尝不知对方的辛劳，当即便抬手拍了拍宋以春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此事。


    因为眼下该担心的不是他们，而是城楼下的凤璟等人。


    这不，在凤曦对着下方哇哇叫的那一刻起，下方的众人便呆住了。


    大部分人是好奇城楼上的女子究竟是谁，竟敢对一国太子、岐伯侯世子及威武大将军如此不敬。


    而那策马于千军万马之前的小部分人，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那是谁……


    那声音、那语气、那身形……


    即便他们似乎不太看得清对方的脸，他们心中也隐约有了猜想。


    “太子殿下，难道这城楼上的真是……”


    凤璟身边，沈万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即便他是这里为数不多已几年未见那位的人，他也能从周围京官的抽气声中得出点儿什么。


    不会吧……


    那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那位正被皇上软禁宫中，根本无法反抗现在的一切么？


    这一刻的沈万在怀疑人生，凤璟与穆清则又何尝不是呢？


    与沈万不同，他们前些日子可没少跟那位打交道，且对方出不了宫离不了盛京还是他们曾反复确定严防死守的结果。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没错，即便有些看不清城上少女的脸，他们的心中也不约而同的浮现了两个字——凤曦。


    “休得胡言！”


    冷冷瞥了身旁的沈万与其他官员一眼，凤璟语气中的危险已表明了他对此的态度。


    果不其然，沈万等人几乎是立刻停止了对凤曦的议论，等着凤璟这个主心骨做决定。


    好在身为一国太子的凤璟很快稳住了情绪，声音听不出喜怒道：


    “城上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直呼本宫名讳，难道你这是不要命了么？说吧，你究竟是谁？”


    这次他没再让他人替他传话，而是运起内力硬气回击。


    因为就在刚刚他已反应过来，眼下城楼上的人根本不可能是凤曦。


    假的，这上面的一定是个假货！


    然后他就听城楼上的少女道：


    “本宫是谁啊？这还用问么？当然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啊！”


    凤璟：“？”


    众人：“？”


    啥？


    你是啥？


    凤曦身边的祁霄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终是伸手敲了敲凤曦的小脑袋道：


    “曦儿，说重点。”


    “哦……”


    凤曦歪头，然后不紧不慢的张口对下方的凤璟道：


    “本宫是你爹！”


    凤璟：“！”


    穆清则：“？”


    所有人：“……”


    她说她是谁？


    她是谁爹？


    众人脑子里还在转圈圈，便又听凤曦善意的补充道：


    “本宫不是针对凤璟你，本宫的意思是本宫是你们下面所有狗官的爹，大爹，最大的爹，懂？”


    要不是下面这群人都是古人，她都要让他们叫爸爸了。


    真是的，她很闲吗？


    一天天给这儿给她找事！


    此时此刻下方气急败坏的不只是凤璟了，就是平日里清贵自持的穆清则都有些绷不住了。


    要知道当爹这种事在他们这些贵人这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而能说出这话的人也只能是个疯子。


    差不多的身形，差不多的声音，还有这如出一辙的疯癫恣睢，除了这一年多在盛京出了名的疯子凤曦还有谁？


    癫成这样的一个就差不多了，哪儿可能还有如此相似且更癫的另一个？


    难道这真是凤曦？


    双眼微眯，穆清则终于将视线落向了凤曦身边的青年，身姿修长飒飒如松，这般气质除了那个被疯子公主迷了心窍，整日围着对方转的祁霄还有谁？


    如果一个与凤曦如此相似的人是假的，那她身边的祁霄也是假的么？


    这样的可能性虽不是没有，可结合自己这两日损失的人手，以及清泉背后的神秘推手……


    这一刻的穆清则不知道凤曦与祁霄是如何出现在此的，但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两人的身份了。


    麻烦了。


    这事怕是真的麻烦了。


    当然也只是麻烦而已，还未到最棘手的地步。


    侧眸看了一眼身旁怒不可遏，却也明显被凤曦突然出现打乱了方寸的凤璟，穆清则终是放弃立场提点道：


    “太子殿下，真亦假时假亦真，有时候做事还是不要太死板的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璟一愣，却很快就在穆清则沉沉的目光中找回了冷静。


    真亦假时假亦真……


    对啊，他为何要管城楼上的凤曦是不是真凤曦？


    他是太子！


    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是这十万平叛大军的统帅，只要他说凤曦不是凤曦，那她就不是！


    只要他在这儿将之斩杀，那还有谁能阻拦他登上帝位？


    想到这里，凤璟忍不住感激的看了穆清则一眼。


    事到如今他与穆清则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共同认定了清泉县内都是叛军，若让凤曦替清泉翻了案，那他们岂不就成了罪人？


    想到自己有了这样一个强力的盟友，凤璟心中瞬间便有了底气。


    而沈万也很快明白了凤璟的意思，扬声对城楼上的凤曦道：


    “何方妖女妖言惑众，竟敢直呼太子名讳，公然辱骂朝廷命官，今日我沈万定要将你擒获，看你还敢四处发疯！”


    “你少跟本宫哇哇叫！就疯！就疯！有本事你上来抓本宫啊！”


    凤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危机。


    毕竟沈万能开口抹黑她，她这边就没人帮她说话了吗？


    果不其然，下一刻尤龙尤娇便带着麾下两万将士向城楼上的凤曦拱手，声音若排山倒海般传来：


    “吾等见过护国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尽管心中对凤曦的身份早有猜测，宋以春等人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们实在没想到对方真是公主，且就是这明州之主。


    若凤曦是今日空降清泉，那他们或许不会这般惊讶，偏偏对方已来此数日，可以说是与城中百姓同吃同住，甚至还以一手诡异医术救了不少人。


    公主……


    这可是公主啊……


    于是城楼上众人，包括城后听到下方将士呼声的民兵们，竟都在宋以春的带领下俯身，对城墙上的少女高喊道：


    “下官见过护国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草民见过护国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尤其当清泉城中百姓听到民兵们的行礼声后，竟也跟着匍匐下来，像是等来了真真正正的希望。


    在如此高亢的呼声之下，凤璟等人身后的十万大军似乎都有些不够看了。


    且当这十万大军听闻了凤曦名号，知道城墙的少女极可能就是那位疯子公主时，军心也开始动摇了。


    将士也不是傻子，他们来此听从的都是太子的命令，太子说清泉城中是叛军，他们就当那是叛军。


    可如今叛军拱卫着护国公主，明州本就是护国公主的封地，这样的叛军真是叛军么？


    更重要的是若只是“叛军”拱卫公主，他们或许还要好好思量一番，以防被叛贼所骗，可尤龙尤娇的名号他们却是听过的。


    尤其是沈万身后的那两万将士，里面虽有一部分是沈万的亲信，可普通将士也不少的。


    如若城楼上那位不是公主，尤家和他们身后那两万人是疯了么？


    听着身后大军那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凤璟等人的脸色是彻底黑了。


    然而不待沈万在凤璟的示意下再次抹黑凤曦，城楼上的凤曦便已先发制人道：


    “别在下面装死了，凤璟、沈万、穆清则你们说话啊！本宫在城墙上站着很累的，你们到底打不打，要打赶紧的，我们祁霄说他都等不及要跟你们几个老小子一决高下了！”


    祁霄：“？”


    凤璟、沈万、穆清则：“？”


    祁霄想说他没说，凤璟三人则想说他们不是老小子，就算是也只有沈万一个人是。


    可凤曦哪儿管这么多，当即便接着道：


    “你们不就是怕本宫不是凤曦么？这还不简单，现在立刻马上上书回京，请父皇他老人家亲自飞过来看。包是的，不是他凤璟当场倒立吃屎！”


    凤璟：“！”


    艹！


    凭什么他倒立吃屎？


    要不是他直到此刻依旧不想承认凤曦的身份，他都忍不住要对凤曦破口大骂，说她这个贱女人信口开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可现在他只能憋着，因为眼下的局势似乎已经不受他们的控制了。


    没办法，实在是凤曦太疯了，疯的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


    偏偏他们这边接不住凤曦的话，又或是不能随便接凤曦的话，凤曦身边却有个能顺着她说的祁霄。


    众人只见凤曦身边的青年单手环住少女的肩膀，夹杂着内力的话音瞬间传遍全场：


    “身为曦儿的驸马，大昭大理寺卿，我有一计想要请诸位共赏。”


    见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自己，祁霄这才不紧不慢道：


    “既然太子殿下、穆世子及沈将军怀疑曦儿的身份，我们也怀疑你三人刻意抹黑清泉，未能秉公办事，两方何不休战上书，等待父皇他老人家定夺？”


    只要是大昭将士，便没有没听过祁家之名的，尤其祁霄还在前不久立下战功，轻松整顿了日渐式微的寒玉关。


    将士们大都质朴，对于军神的感情也非寻常官员可比。


    同理，大昭百姓亦对祁家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情。


    如此一来祁霄之言几乎是立刻就让他们安静下来，而祁霄紧接着又道：


    “你们有十万大军，我们亦有将士两万，民兵若干，以及身后千千万万明州百姓。一旦双方开战，明州必将生灵涂炭。与其拔剑相向，咱们倒不如等等京中圣旨，说不得会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祁霄话音刚落，下方的尤龙尤娇便出声附和：


    “驸马此言极是，战争劳民伤财，何况明州本就千疮百孔民生凋敝，再打下去只会让明州更加穷困百姓流离失所。”


    “老夫也觉得驸马此言甚是，若能不战而平明州之乱，我等何不一试呢？”


    有了尤龙尤娇开头，宋以春也立刻代表清泉一方道：


    “两位将军所言极是，我宋以春自认从未做过对不起大昭之事，清泉百姓更是无辜至极。恳请公主驸马为我等上书，还我清泉百姓清白！”


    随着宋以春再一次下跪，清泉后方亦响起排山倒海的呼声。


    若护国公主是别人，清泉百姓还免不了揣测一番，怕被对方利用坑害。


    可如今看着这位他们几乎每日都能在清泉见到，还时常跟他们一起做活，替他们这些穷苦人看病的公主，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果连她都是骗他们的，那这世间恐怕就真没几人是真的了。


    在清泉这边积极响应的同时，对面的十万大军也有了异动。


    没有人喜欢打仗，就是本就要上战场的将士也同样如此。


    即便眼下他们十万大军看似优势，能够踏平对面所谓的叛军，那也不代表他们能毫无悬念的赢。


    就算最后他们真的赢了，他们每个人又能保证他们还能活着下战场么？


    更不要说对面还要昭明驸马祁霄，那可是祁家战神的亲子，人能没点儿家传的东西？


    而人祁家有多少场战役是以以少胜多闻名的？


    光那出了名的大战役便有十多次。


    没有将士想面对这样的对手，且是在人家明确提出想要和解，要上书皇上定夺的时候。


    这不，某公主马上又疯疯癫癫的给他们添了一把火道：


    “能不死为何要死？又不是有什么大病。怎么？你们也觉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自由的想要战斗，想死？”


    众将士：“……”


    不，咱想活。


    “所以嘛，听驸马的，他鬼精鬼精的，最体恤你们这些将士了。不像某些人，就知道高高在上的草菅人命，太不是东西了。”


    凤璟：“？”


    好好好，当着面儿上眼药是吧？


    然而他凤璟明明气得要死，却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因为凤曦这分明是在给他扣帽子，说他不顾身后十万将士的性命。


    他不是不可以说他是奉命前来，他的任务就是剿灭叛军。


    可如今“叛军”与他们的实力相差不大，又给出了还算合理的解决办法，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了一个凤曦……


    这样一来一旦这十万大军里有人有异心，他们便有可能输给祁霄。


    他凤璟自负不假，可他却真的不认为自己和沈万能在排兵布阵上胜过祁霄。


    到时候他若是输了……


    他不敢赌。


    万一凤曦与他想法一致，准备在战场上杀了他呢？


    又或是与他同归于尽呢？


    凤璟咬牙，不得不说，他怕了，他不确定了。


    如果没打这场仗他回京顶多被问一个失职，也就是之前的努力告吹，可若是输了他就真的完了……


    于是他忍不住看向身边的穆清则，很明显是在寻求对方的帮助。


    谁知就这又被眼尖的凤曦给看见了：


    “你一直看穆清则做什么？不会吧不会吧，你俩已经背着本宫成一伙的了？”


    “还请姑娘慎言。”


    穆清则眸色微沉，他没有直接称凤曦为公主，因为那是打他们自己的脸。


    可他不打，凤曦却会帮他打：


    “啧啧啧，以前叫本宫公主殿下，现在叫本宫姑娘，穆清则呀穆清则，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假。”


    穆清则沉默，他并不辩解凤曦的话，因为他知道他越是接话，凤曦就会越狠的嘲讽他。


    不得不说，他可真想看这只金凤凰匍匐在他面前，似以前一般卑微讨好啊。


    当然，这次的事也真正的让他意识到，眼前的凤曦与祁霄的不简单。


    他们似乎真的配成为他的对手。


    “世子……”


    听见一旁的贾立唤自己，穆清则这才回神看向一旁一直以眼神询问自己的凤璟道：


    “殿下，此事兹事体大，恐怕已不是您可以随随便便决定的了。”


    话到此处，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想要收拾祁霄与凤曦，恐怕不能靠他们身后的十万大军了。


    即便他们心有不甘，也只能闷声受着，谁让他们的人办事不力，竟将这两人放到了这里。


    “该死！”


    忍不住咒骂一声，凤璟终是重拾他身为一国太子的体面道：


    “既然如此，那本宫便上书奏明父皇，将此事交由父皇定夺吧。”


    还不待他宣布撤兵，城楼上的凤曦便笑盈盈道：


    “好的呢～”


    凤璟：“……”


    拳头硬了。


    艹！


    拳头硬了！


    眼见十万大军如潮水般退去，宋以春等人这才发现他们连后背都已汗湿。


    就差一点，可能他们今日所有人便要死在清泉了。


    想到这里，宋以春几乎是立刻走到了凤曦与祁霄面前，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


    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大喊公主千岁千千岁，而身后自有闻兴等人紧紧跟随。


    对此凤曦只是无奈的揉了揉后颈，语气十分认真道：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龟虽寿，亦怂如狗。而本宫是谁？说是战狼不过分吧！”


    宋以春等人无言，不是他们不想接，是他们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接。


    还好祁霄已接替了凤曦揉捏后颈的动作，就像大猫叼着小猫一样带她下城墙去了。


    自家凤凰，当然只能自己疼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