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齿轮不疾不徐地驶向了阳春三月，渐渐回暖的北方冬天，有种从沉睡中悠悠醒来的懵懂。


    连续工作了十四天的李幼韵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她被通知进入复试了。


    虽然之前知道了进入复试的分数线，她稳过。不过还没接到通知前，还是会担心有变数。


    周六晚上，吃过晚饭，连日疲惫终于要按下暂停键，明天终于不用上班了，有了喘息时间。


    离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有20分钟，她不想直接回工位，准备在周围转转。


    脑袋里盘旋着昨晚的那个梦，她居然梦见那个“特殊”男人了。


    梦里她在沙发上睡觉，睁开眼发现他在眼前，下一秒他就不见了。


    而她也从梦里醒过来，有些失落。


    梦见只见过四面的男人，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想起之前遇见他，两次电梯都停在十层。


    虽然她在这里工作了快两个月，其实并不熟悉这里的环境。


    这座写字楼汇集了很多公司。


    十层是什么公司？


    突然有点好奇。


    要不去看看？


    走进电梯，手指在数字按键上比划犹豫，最终按下了“10”。


    一路上行，没有停留的电梯直达十层。


    至于身前的双手绞着，低着头，思索要怎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去看一眼。


    电梯门没给她太多时间踌躇，在门快要合上时，她一脚踏了出去。


    然后身后的电梯门合上。


    仿佛关上了她的退路。


    在走廊上慢慢挪动脚步，装作一脸茫然在找路的样子。


    到了走廊尽头，看见玻璃门上印着“思源生物科技公司”。


    看见这个名字，她明白了。


    那个男人在生物公司工作。


    除了这点，她好像暂时没办法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信息了。


    现代社会看似给人提供了诸多认识陌生人的方式。


    但在现实里，遇到了真正好奇的人，却无从下手。


    还没来得及有更多思考，玻璃门从两边滑开。


    李幼韵想转身离开已经来不及，落荒而逃只会更奇怪。


    一秒钟，她便决定就站在原地，等对方开口，然后随机应变。


    钟又义最近连续加班，一直到近七点还没吃晚饭，推开门看见一名陌生女生站在公司大门前。


    他有些疑虑地走上前，“请问您是？这会已经下班了，来我们公司有什么事吗？”


    李幼韵一脸镇定，看着戴黑框眼镜的男人，“不好意思，我好像迷路了。导航显示xx公司在这里，我跟着导航过来的。不知道这一层还有没有其他公司？”


    钟又义摇头，“没有，这一层只有我们公司。你说的这个公司好像没听过。这栋写字楼分了a、b、c、d座，这里是d座，你是不是走错楼栋了？”


    李幼韵装作一脸恍然大悟，“哦，有可能是这样。不好意思，我这就离开。”


    说完转身，默默呼出一口气。


    钟又义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拿出手机打电话，“喂，老大，你在哪里？吃饭了吗？”


    李幼韵朝电梯间走，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很快背后传来门滑开的声音。


    然后听见黑框眼镜男人的声音，“哎，我要饿死了！”


    下一秒她听见一道清沉的声音，“以后不用等我。”


    “我这不是觉得你一个人吃饭有点可怜吗？”


    ……


    李幼韵走到转角处，按了电梯上行键。


    十来秒，电梯到了，她走进去，转身站立，按了“12”。


    电梯门快合上时，不经意间看见了站在黑框眼镜男人旁边的那个“特殊”男人。


    原来刚才陌生的说话声是他的声音。


    好听。


    电梯上升时，她冒出一个念头：要认识这个男人。


    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好奇而已。


    也跟性别无关。


    对方是女生，她也会想要认识。


    ***


    周日上午，李幼韵的生物钟已经被连日的加班和复习弄乱了。


    睁眼醒来时，已经早上八点。


    看着时间，心里惊了下，不记得上次这么晚起床是什么时候了。


    心里想着要起来去复习，准备三月下旬的面试。


    但是身体又告诉她，暖烘烘的被窝值得留恋。


    赖了十分钟，抵不过现实压力，掀开被子，起床。


    最近太忙，没时间做饭，简单吃了冰箱里的面包片和蒸鸡蛋。


    把书桌挪到阳台上，背对着日光复习。


    一上午，后背被初春暖阳烤晒得微微出汗。


    皮肤有种晚冬结冰的湖面被太阳融化的刺痛感。


    就算这样，也不想回屋。


    需要阳光驱散连日疲惫。


    需要温度赶走内心焦虑。


    中午吃完外卖，趴回床上，浅睡了半小时。


    下午继续复习。


    一直到晚上九点，脑袋被无数的知识快要填炸裂。


    需要让脑袋空出来，身体动起来。


    环视这间盛放她两个月的小屋。


    最近没时间收拾，虽然平日很注意，但还是有积灰。


    挽起袖子洗涮、擦拭、拖地。


    不慌不忙，一点点清理厨房、浴室、客厅、卧室的边边角角。


    最近一直在使用的书桌有点凌乱，整理好资料，摆放好书籍。


    晚上十点，迎来了一间明亮干净、井井有条、焕然一新的房子。


    打扫的过程仿佛扫清了内心的慌乱，恢复了从前的秩序。


    想起那句“我有一净屋，足以慰平生”。


    这种及时的正反馈有时候很治愈人。


    洗完澡，躺在床上，查看白天一直没管的手机。


    没有页面提示的消息都不是紧急的。


    所以她也懒得管。


    把接收外界信息的主动权放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让接二连三的消息割裂她的生活和时间。


    查看了其他软件上的消息后，她点开了树洞。


    最上面那个对话框，有个人发来了很多很长的消息。


    【我是一名33岁的未婚女生。这句话就足够悲伤吧？如果你还知道我没有好的家世、学历、外貌，是不是更绝望？处于社会底层的我看不到出路，只要是聚会，不管是亲人的还是朋友的，永远只有一个主题就是我怎么还不结婚？父母后悔生下我。他们觉得只要有个男人愿意娶我，就算祖上烧高香了。不知道为什么人生被我过成了这个样子，一无是处。明明18岁的时候，我幻想过周游世界，吃遍世间美食，画数不尽的画，拍无数照片……】


    李幼韵耐心看完发来的所有消息，了解了这个女生的工作和生活，在心里掂量了下，回复：【你的坚持与家庭、社会发生了冲突，造成了现在的烦恼，因此怀疑并否定自己。通过文字能感觉到你是个很温柔、很愿意充实自己的人。我无法告诉你是屈就结婚还是继续坚持寻找喜欢的人。这是可能会影响你一生的决定。不过抛开这件事，我更希望你能重拾自己。如果愿意，请写下你的100个优点，放在显眼的地方，提醒自己：这张纸上的那个人就是你，她很优秀。先认识此时的自己，也许能帮你做出决定。愿你快乐。】


    从上到下，陆续回复了一些树洞。


    一直到很下面看到“某某”三天前发来的【树洞最近还很累吗？】


    李幼韵看到这句话，收敛起脸上轻松的表情。


    视线虚虚地看着光洁的地板，想着要不要回复。


    不回复有点不礼貌，至少对方在关心她。


    但是回复的话，树洞就被当成一般社交软件了。


    她不太喜欢这种做法。


    更愿意对方说自己的烦恼或者喜悦，她根据情况来决定是否回复。


    这种模式是她想要的。


    李幼韵思索了会，打下：【最近还好。谢谢关心。】


    发送后，继续写到：【这个树洞不是社交软件。如果有愿意说的烦恼和喜悦，可以写下来。树洞只是一个盛放情绪的容器，它本身并没有值得好奇的地方。】


    许宁和从健身房出来，听见手机响起铃声，点开树洞，收到两条回复。


    立在原地，打字，【运营这个树洞的是人。请原谅我没遵守树洞规则。也许给你造成了困扰，但我还是希望方便的时候回复我。】


    李幼韵看着这个回复有点为难。


    对方很诚恳，不想直接拒绝。


    但是这里是她制定规则的小世界，不想随便被打破。


    李幼韵衡量了下，回复：【如果写下了我能回复的烦恼或者喜悦，我会回复。树洞是单方向的，不以朋友的方式聊天。】


    许宁和有点为难，他好像没法做到不好奇树洞，但对方一而再地这样强调，继续强人所难也不太好。


    怎样做更好？


    决定先问清楚：【因为你打算只做个没情绪的树洞？】


    李幼韵：【是。】


    许宁和：【但是我想认识你。既然你不想破坏树洞的规则，那能给我你其他联系方式吗？】


    李幼韵瞪大眼，仔细翻看了树洞的记录。


    她回复的并不特殊，跟回复其他人的语调和表达没区别。


    算了，不要再继续纠缠了。


    李幼韵快速打字：【不好意思，不能。另外提醒一下，你这样交朋友有点危险，当心被诈/骗。】


    许宁和看着最后两个字笑起来：【能问一下，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吗？】


    李幼韵面无表情，用力按手机：【树洞没有性别。】


    发完这条消息，直接把手机扔一边。


    大家遵守规则不好吗？为什么要好奇？


    许宁和能感觉到树洞生气了，只得解释，【刚才这个问题是想试图理解你不愿意给联系方式的原因。如果是女生，谨慎一点，我理解。】


    李幼韵躺了会，又翻了个身，趴着叹了口气，拿过手机，打开树洞。


    她还是被对方牵制住了，情绪跟着对方在流动，赶紧把这件事解决，【跟性别无关。树洞跟我的生活是分开的。】


    许宁和：【明白了。今天抱歉。晚安。】


    李幼韵看完消息，退出软件，拉过被子盖住头。


    过了会掀开被子，望了会天花板，放空大脑，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