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仿生人的描述中，只听出了一点。


    “所以说，这种药的副作用很小，是吧？”


    “嗯，几乎没有。”


    “太好了，”乔霜笑了，“那么，赛格星上有吗？”


    “当然有，”仿生人道，“这是常见的安眠药之一。监狱长也时常服用呢。”


    “加文？”乔霜惊讶，“他也会失眠吗？”


    刹那之间，他对加文产生了一丝同情。


    每天都跟重刑犯打交道，时不时地徒手摘取人体器官，日常就是研究花房和药物……这种日子，失眠很正常吧。


    却听仿生人说道：“那倒不会。监狱长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不过，梦乡还有一个特殊的功能，就是能够在睡眠之中引导人们做梦。通过与神经调节技术的结合，它能够刺激人们的潜意识，引导人们进入有益的梦境，从而提高人的心理健康。监狱长他……喜欢做梦。”


    乔霜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这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药啊！


    如果凯尔体内的东西和雾妖类似的话，那么，梦境本身，不论是好梦还是恶梦，都会让它感觉不舒服。


    因为人在做梦的时候，识海处于不太平静的状态，如同狂风骤雨的海面。


    各种记忆和潜意识纠结在一起，以不规律的状态呈现。


    有时候，甚至能够扭曲成为抽象画一般的场景。


    这种寄生环境，会让雾妖感觉极大的不适，因而主动从识海之中抽离出来。


    等到宿主的梦做完了以后，再找机会进去。


    也就是说，倘若真的用了梦乡，兴许，过不了一会儿，就能把凯尔体内的东西逼出来了。


    乔霜吩咐仿生人：“快，给我一打梦乡。”


    仿生人：“等等，殿下，容我提醒您一下。梦乡的作用相当有限，作为一个刑讯工具的话，并不合适，远远赶不上经过监狱长改良过后的rem放松剂……”


    这一次，乔霜不想听他啰嗦，于是态度强硬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仿生人的内部程序互相斗争了一番之后，说道：“好的，请稍等，殿下。”


    诚然，他是忠于监狱长的，他很想一丝不苟地执行监狱长的命令。


    但是，几天之前，摄政王阁下把所有ai的程序都修改了一下。


    毫无疑问，王子殿下的命令处于最高等级，可以压制其他指令。


    作为一个仿生人，他只能遵从，以及不折不扣地执行。


    此时，房间里，凯尔皱起了眉头。


    这个王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用安眠药让他睡着？


    又是为什么，要拒绝加文提供的那些药物？


    往好的方面想，是为了让他保持绝对静止状态，以便画画，兴许他想要画一副男人深睡图之类的——该死的矫情的贵族艺术。


    往坏的方面想……那简直不敢想。


    因为药房就在同一层楼，所以，仿生人的速度很快。


    几分钟之后，他就带着梦乡赶回来了。


    梦乡的数量不多不少，刚好一打。


    “这是口服的吗？”


    “是的，殿下。”


    “是甜的吗？”


    “不，没味道。”仿生人道，“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吃糖。”


    乔霜看着手上的药，个头有点大，长得像硬糖，是明快的粉红色。


    显然，设计这种药的人，希望它从外观到功效，都具有对抗抑郁和焦虑，以及由此引发的失眠症的作用。


    但是这样一来的话，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凯尔乖乖吃药呢？


    他问仿生人：“假如，我是说假如哈，失眠的人不愿意吃药，那要怎么办呢？”


    “那就算了嘛，”仿生人道，“等他极度缺乏睡眠，神经系统受不了的时候，自然会吃的。”


    乔霜：“不，我想让他现在就吃。”


    仿生人在脑袋里面搜索了一下答案。


    不出意料，没有现成答案。


    他眨巴着眼睛。


    先进的ai技术让他具有部分人类情感，比如：好奇心。


    但是摄政王安装的程序又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执行王子的命令，且不能提出任何质疑。


    于是，他根据已有信息和类似场景，东拼西凑出了一个答案：“王子殿下可以让房间里的机器手臂帮忙，固定住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然后捏开他的嘴巴，把药硬塞进他的嘴里。在那之后，合上他的下巴，让他吐不出来。只需要十五分钟，梦乡就会在他的嘴里彻底融化。随着无法控制的吞咽动作，融化之后的梦乡将混合着唾液，流过他的食管，进入他的胃部。在那以后，保持这种禁锢四肢的姿势，不动，耐心地等待二十到三十分钟，梦乡就会被彻底吸收。到那时，再松开他的四肢，他就没有办法通过催吐的方式，把梦乡吐出来了。”


    乔霜听得目瞪口呆。


    要这么麻烦的吗？


    而且，总感觉这个场景有哪里不对。


    房间里，凯尔看了一眼被拆掉了关键零件，以至于动弹起来比较迟缓的机械手臂，冷冷一笑。


    他还可以拆得更多。


    “有没有和谐友爱一点的灌药方式？”乔霜问。


    仿生人搜索了一番，道：“没有。除非将他麻醉。但是，既然已经麻醉了，就不必多此一举地使用梦乡了。对了，王子殿下，您需要麻醉他吗？”


    “怎么麻醉呢？”


    “注射、用枪、用治疗仪、把他塞进医疗舱，或者使用麻醉气体等等，方法很多。”


    乔霜眼睛一亮，“麻醉气体也可……”


    “不过，赛格星上并没有麻醉气体，”仿生人道，“因为监狱长觉得用那种方法来对待囚犯，过于温和了。最后一管具有麻醉功效的气体是在三年之前用完的。”


    “……行吧。那就用梦乡。”


    至于加文送来的药，乔霜通通没要。


    仿生人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以便完成监狱长的命令：那就是说服王子殿下用药。


    但是，在乔霜的强硬拒绝之后，他放弃了。


    而屋内，凯尔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废掉了安装在墙上的，提供各种家政服务的六条机械手臂，还有房间里面其他可以用来禁锢四肢的东西。


    然后，他等着，等王子殿下进来。


    他很期待，能从那张纯良无辜的脸上，看到恼羞成怒的神情，以及伪装被撕破之后的反应。


    他的心脏跳得有一点点快。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虽然活着，但是只有一个躯壳而已，灵魂时常处于游离状态，像是堆满了枯枝败叶的深潭沼泽，日复一日地死气沉沉。


    两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他重新有了一种活着的感觉。


    凯尔将手掌放在心脏上，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为什么呢？


    一个陌生的王子而已，为什么可以搅动他的心绪呢？


    他隐隐地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就像是，地震之前，小动物们的那种敏锐直觉一样。


    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知道肯定有什么。


    只有在战场上久经历练，无数次处于生死一线的人，才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直觉。


    凯尔看着门口，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料乔霜却迟迟没有进来。


    他略感奇怪，调整了一下贴在门上的临时监听设备，却没有听到额外的声音。


    王子殿下似乎只是站在走廊上而已，什么都没干。


    就连呼吸声都浅浅的，几不可闻。


    凯尔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垂下眼帘，后退几步，自嘲地笑笑。


    他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像是……一直在被王子牵着鼻子走一样。


    不，不能这样，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就在这时，乔霜进来了。


    “凯尔，”他一边推门一边说，“有一件事情，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下？”


    他的语气非常轻松，脸上带着微笑。


    凯尔抬眼，警惕地问：“什么事情？”


    就在他张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王子殿下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流光钻进了他的嘴里。


    速度奇快无比，根本来不及躲。


    他马上反应过来了，试图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却发现吐不出来。


    而他的嘴里也没有味道和异物感。


    那东西进入嘴巴以后，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尽管如此，他不敢做出吞咽的动作。


    他脸色沉沉，盯着乔霜，问道：“王子殿下，那是什么？”


    乔霜惊奇地歪了歪头。


    很敏锐嘛。


    他本来以为，凯尔注意不到这么细小的动静呢。


    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快。


    不愧是能够挑动莫尔德林的情绪的军人，想必在帝国的军队之中，也是极为杰出的一个。


    他没有回答凯尔的问话。


    因为，无需回答。


    仅仅过了几秒钟，凯尔就觉得，一股倦意汹涌袭来。


    他大惊。


    王子殿下究竟对梦乡做了什么？


    这种安眠药的效力不可能强烈到这种程度。


    还是说，他刚才被迫吃下的，不是梦乡？


    然而，他没有精力再质问乔霜，只能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如此才能保持一线清醒。


    然而无济于事。


    很快，他的眼睛就睁不开了，眼皮上面像是装了强力磁铁，不知不觉就粘到了一起。


    紧接着，他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连思考都做不到了。


    他的意识逐渐下沉，下沉……


    随即，身体朝后倒去，即将倒在地板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