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已死》


    01


    我听见有人在哭。


    先是脖颈处有温热的吐息和液体滑落皮肤的濡湿,紧接着就是有什么重物压在身上、对喘气造成严重阻碍的压迫感。


    很难受。十分的难受。


    我猛地睁开眼。


    模模糊糊看见有个人伏在身上。


    我条件反射,一巴掌把他拍下了床。


    “!!!”男人又猛地扑了回来。


    然后抱住我开始痛哭。孝得好像我是他诈尸的爹。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男人又一次被我拍了下去,终于收住了哭声。


    他握住我的手腕,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漂亮阴郁的脸,漆黑卷曲的细软发丝垂在脸庞,湿润眼睛透出强烈惊喜的情绪看着我。


    显而易见,我不认识这张脸,也不认识这张床。我强忍住刚醒的头疼,把自己手拽出来,拧着眉说:“出去。”


    男人委委屈屈地看我一眼,起身,关门。


    他走了。


    我抬头打量这个地方。


    房间装潢能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原谅我分不清巴洛克式、洛可可式亦或维多利亚风格,只能用笼统的西欧风概括。这地方没有一丝与我出身相关联的元素。


    通过梳妆台上的镜子,我看见自己现在是个脸色苍白的白人女子。有一头亮丽卷曲的银发,和一双散发着淡淡寒芒的琥珀色眼瞳。


    思考过后,我很快得出两个结论:一,我穿越了;二,我失忆了。


    我还记得自己是谁,从哪来,我的名字和一些常识。我知道炒菜要放盐,二价氧钡钙镁锌,地球自转倾斜角23.5,北京□□,冬奥会,冰墩墩,甚至还有几部诸如《间谍过家家》《黑执事》《忧国的莫里亚蒂》《转生成为了只有乙女游戏破灭flag的邪恶大小姐》的日漫……可我无法想起穿越之前在做什么,当学牲还是当社畜,家里的亲朋好友,生活至今的场景,全是触目惊心的空白。


    这副身体的原主也没有留给我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记忆。


    我想得头越发疼,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走到窗边,推开玻璃往下看。


    ……好家伙,是悬崖。悬崖底下还有波涛汹涌的海。


    “咚。”房门被敲响。


    先前伏在我身上哭的男人去而复返。


    他看我站在窗边,神色晦暗,那股似阴沉似忧郁的气质更明显了。


    “姐姐,你沉睡了太久,身体虚弱。就算现在要走,也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


    我不动声色地掩住自己内心的震动。


    因为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语言是中文!


    还叫我姐姐……仔细看,他的脸和我刚在镜子里看见的脸,眉眼间确实有些相像。


    男人端来的食物也是典型的中餐。


    热腾腾香喷喷的鸡丝粥,一碟脆生生的小菜,陶瓷勺子,乌木筷。


    很熟悉的味道,很熟悉的病后餐,和我的习惯如出一辙。


    我不动声色地审视他,慢慢走过去,坐下,先拿筷子吃了菜,才拿勺子喝粥。


    男人就坐在我旁边,好像尽量让我不用抬头就看见他的脸。低头轻声细语说着话,像只做了错事的狗子,等着被主人发落。


    ……既视感未免太强了。


    我边喝粥边想。


    吃完后,我放下碗勺,开口叫他:“茶茶。”


    男人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相似的琥珀色眼睛迸发出强烈的惊喜。


    “……姐姐!”他呜咽一声,扑过来抱住我的腰。


    “…………”我仰头扶额,心里紧绷的弦一松,但还是十分无语。


    mmp谁家穿越会连带着同母异父的弟弟也一起的!!


    02


    第三个结论显而易见,我就是原主。


    就算以前是有真的「原主」,现在也只能是我。


    我不仅丧失了穿越前的大部分记忆,连穿越后的也尽数忘记了。


    茶茶是我弟弟,但前后相差的地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看我刚醒时的情况,多半和他是闹了不愉快的。


    我不确定该不该完全信任他,但还是没说自己失忆的事……能瞒一时是一时。


    根据报纸上的信息,我知道了自己身处大不列颠,现在是1883年。


    由于不明原因,我昏睡了将近三年。我弟表面上看着是不知详情,但也对此忌讳莫深,一字不肯多提。


    弟弟安排了一个女仆帮忙照顾我的起居。她叫茶茶是“查尔斯少爷”,叫我是“洛克威尔小姐”,低眉顺目的,只做事不说话,像只锯嘴葫芦。


    我苏醒后在这座别墅住了一星期,基本摸清了情况,但一无所获,与我相关的事物在这少的可怜,想来这不是我失忆前常住的地方。很可能是我沉睡后,茶茶他将我转移到了这座别墅。


    茶茶现在看起来是做大事的,一天里大半时间在忙,不过三餐我们还是在一块吃,他找着时间也会过来和我说话,一切看起来就和穿越前一样没有区别。


    然而我不能任由自己一无所知下去,我必须尽快找回一些记忆,至少要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我于是去茶茶的办公室,告诉他我想出去走走。


    工作状态的茶茶戴着一副小小的圆框眼镜,扯平了嘴角,整张脸看着透出一股子冷血动物般的阴森邪魅。


    他看见我后立刻就变了张脸,眼镜一摘,熟悉的大金毛既视感就涌上来了。


    听我说了来意,茶茶眼中闪过一缕明显的落寞,他勉强笑了笑,点头说:“好,我帮姐姐准备马车。”


    我觉得这个傻弟弟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也不知道失忆前的我和他是闹了什么矛盾,他这副怂怂的样子也太可怜了。


    现在我是于心不忍的,便开口问:“……茶茶,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失落的大金毛瞬间甩起了尾巴。“去!我也要去。”


    他高兴地站起来,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紧紧扒住了我的手臂。


    逛过了伦敦的商业街,走过了泰晤士河边,看过了刚完工的伦敦大桥,游玩了景色宜人的公园……


    果不其然,脑海里没有一丁点关于过往记忆的反馈。


    离开暂作休息的咖啡厅时,天幕漆黑,茶茶便和我商量说不回布莱顿的别墅了,就住在伦敦的宅邸吧。


    “姐姐的房间,我有安排人一直打扫……”他低头说,仿佛意有所指。


    我沉默不言,扭过脸假装去看车窗外晃动的景色。


    害,尴尬。


    臭弟弟之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还是穿越后我把他给pua得狠了,这么一副深陷弃猫效应的状况是要闹哪样?


    我想恢复记忆,立刻!马上!


    位于伦敦的宅邸比悬崖边上那间别墅占地面积大得多,侍从女仆也多了好几个。但他们似乎都没见过我,在茶茶介绍过我的名字后才顺利地打了招呼。


    醒来一周后,我才终于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全名:格罗丽亚·梅·洛克威尔(Gloria·May·Rockwell)。


    我听着并没有太多熟悉感,却也不觉得陌生。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要在伦敦住下。


    茶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次日,我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茶茶想跟,我没让。


    他顿时变成一副失落模样,但还是乖乖答应了。


    “好……姐姐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


    茶茶边说边拿出一把折扇塞到我手里,像个老妈子似的嘱咐道:“如果姐姐要到白教堂那边去的话,还是把武器带上吧。”


    折扇入手就沉,凭手感推断至少十斤,金子打的啊这么重。


    茶茶继续低声说:“姐姐的东西我都拿回来了。虽然是未经允许……但我想,姐姐肯定也不愿意让和自己有关的东西还留在那里吧。”


    我:“…………好了,没用的话可以不说。”


    臭弟弟的话里信息量很大,但谜语成分过多,就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啥也推断不出来。


    离开宅邸后,我轻轻打开折扇,薄若蝉翼的金属扇叶在阳光下泛起森冷的银光。


    这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我失忆前武力值这么强?牛掰到能用这种东西做武器??穿越后的我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一头雾水。


    两眼一抹黑。


    03


    我顺势去臭弟弟说的白教堂逛了逛。


    原来这里是贫民区,治安力度约等于没有。怪不得要带上武器防身。


    然而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重复几日这样的行动后,我不得不承认,毫无根据地乱晃并不能找到恢复记忆的线索,干脆先暂缓出门的计划。


    我留在宅邸,茶茶明显心情更高兴些,不处理公务的时候都想粘在我身边。


    这些天我也弄清楚了他在做的事,茶茶在伦敦经营着传媒公司,似乎还是做的蒸蒸日上、大赚特赚的样子。着实让我有点吃惊。


    如果我没记错,茶茶穿越前学的好像是电气自动化……


    ??专业果然和就业毫无关系.jpg


    这天,茶茶在陪我喝下午茶。


    小笼包黄金糕虾饺配普洱,下午茶但是广式。


    没一会儿,秘书过来打扰,告诉茶茶有客人来访。


    茶茶皱起眉,轻松的表情消失。我看了眼秘书为难的脸色,估计是挺重要的访客,便开口让他去。


    茶茶朝我露出笑,“姐姐稍等,我马上回来。”起身跟着秘书走了。


    我苏醒了也有大半月,他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乖。


    等了约有二十分钟,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吹吹风,刚好看到客人的马车离开。


    车身印有特殊的印章纹样。


    下意识的反应比思考更快,我「认出来」那是代表大不列颠政府的马车,顿时心惊。


    臭弟弟怎么会有这种级别的客人?他不会干的不是正经勾当吧?


    带着疑惑,我站在窗前目送马车远去。茶茶很快回来了,我没有回头看,冷不丁开口:“那是政府的马车。”


    平淡无波到有些冷淡的陈述句。


    身后的茶茶在沉默。


    “那位福尔摩斯先生来,是要求姐姐回去。”最终,还是茶茶开了口。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莫名的涩意,让我无法冷静地忽视。


    我转回身去看他,茶茶微弓着背,似乎是被蛰伤、要将身体蜷缩起来,却又仍倔强地抬头望着我,清亮的琥珀色眼眸似乎盛满了哀伤。


    “我狠狠回绝了他。”茶茶老实交代。


    “我不愿意你又一次为了他们离开我。明明我没有做错什么,姐姐却那样对我,未免太残忍。”


    面对弟弟的指责,我不全然信,也不能径直无视。脑袋空白,记忆空白,我没有答案。茶茶还在注视着我,双眸像黑夜里两只不灭的星。我只好走过去,沉默地抚过他乌黑卷曲的头发。


    “……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我的辩驳十分苍白。


    “不怪姐姐。”茶茶抱住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