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不歇。


    宁羡正握着笔,做卷子上的题。


    雨滴声与落笔沙沙声一并入耳，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做题的速度。


    只影响到了开小差的宁南星。


    宁南星严重怀疑，他姐的本体其实是一台印刷机,不然怎么解释那些基本上都长得一模一样的字,以及保持完美间距的字迹。


    他感受到了恐怖。


    恐怖谷效应的那种恐怖。


    忍不住找死发问：“姐，你是怎么写出这种字的？”


    宁羡没回应。


    写完最后一行字，淡淡瞥宁南星一眼,“一直重复就行了。”


    “什么是一直重复？”宁南星最近沉迷于看科幻,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宁羡，试图从对方眨眼的频率,来判断外星生物入侵地球的可能性。


    “如果是你,听不懂也正常。”


    “？”


    难道他姐不仅是外星人，还是外星上的高等生命？


    宁羡拿起宁南星满篇全是红叉的试卷，眼神里没有高等，只有淡然,“同一个题型，你做错了十一次。重复这种方法论，大概对你不起作用。”


    “那，姐你觉得什么方法才对我起作用？”


    宁羡盯着宁南星看，没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南星懂了。


    连他姐都拿他没办法，看来自己的隐藏身份真有可能是暗黑天使之子。


    比高等生命还高等的那种。


    虽然俩人的思维不在同一个次元,但宁南星喊出的称呼，还是提醒了宁羡，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宁羡打开手机,再次浏览了一遍宁东鸿昨天发来的短信。


    “你妈妈和你姐姐后天回国。刚好是周六，有时间你们聚一下。”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已读”，但收信人没有回复。


    宁羡此刻也没有想回复的心情。


    于是关掉手机,继续刷题。


    -


    “累。”


    “什么累？”


    “画画累，做数学题累，活着也好累。”


    “江岚你少打点儿累字，不然我都快要不认识这个字了。”


    呵呵。


    江岚在聊天框里发出[呵呵]的熊猫头表情，然后敲字：【秦思梦，你不懂】


    好大儿：【？】


    好大儿：【我不懂什么】


    千江明月：【数学学霸是无法共情数学黑洞的。你我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我落泪疯狂咒骂数学，而你只觉得吵闹】


    好大儿：【[竖中指][竖中指][竖中指]】


    好大儿：【照这么说，你和宁羡的悲喜就更不相通了，怎么每天还聊得这么欢】


    千江明月：【[呵呵]】


    千江明月：【我们那叫配平、互补，懂？】


    好大儿：【666】


    好大


    儿：【你这么会配平，不学化学真是可惜了】


    江岚回复了一个[抱拳]的表情，然后就不想再搭理秦小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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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企鹅页面，发现上次跟宁羡聊天还是在上周。


    虽然知道自家宝贝肯定在忙，但江岚根本按捺不住那颗想发消息的心。


    手指悬在回车键上犹豫了一两分钟，最后还是发了出去。


    千江明月：【[猫猫乖巧]】


    千江明月：【宝贝，在干嘛吖】


    两分钟后。


    A：【正在吃饭。】


    千江明月：【嗯？跟谁吃饭吖】


    A：【跟林慕。】


    A：【还有我妈妈。】


    ……啊？


    江岚哑了。


    林慕？是她想的那个林慕吗？


    -


    宁南星，他，董事长之子兼暗黑天使之子。


    年龄不超过两位数，便已阅席无数，却也是头一回吃席吃得这么茫然。


    羡姐姐是爸爸前妻的女儿，宁南星是知道的。


    但现在冒出来的这位又是……？


    “宁南星，叫慕姐姐。”宁东鸿看宁南星呆坐在座位上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语气已经有点烦躁了。


    宁南星站起来，乖乖喊了声：“慕姐姐。”


    “还有林阿姨。”


    “林阿姨好。”


    喊完之后，宁南星坐下了。


    并且暗下决心，除非宁羡说话，否则这场席吃下来，他是不会再多说一句话的。


    毕竟这一桌子人，个个看起来都不好惹，他姐夹在其中，甚至都显得亲和无害了。


    经过岁月的沉淀，林蔚然如今的脾气已经好了许多。


    唇角含笑，讲起话来也是徐徐的：“这是南星吧？以前只在照片里见过，没想到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宁东鸿：“嗯，他个头是长得快，就是人没什么长进。”


    这句话显然不能接。


    林蔚然只是拿着勺子搅了搅汤，笑而不语。


    林慕却放下筷子，笑着点了宁羡的名：“我现在才发现，都吃了这么久的饭了，小羡还没讲过一句话呢。”


    不管说者有没有意，在座各位都把视线往宁羡那边移了移。


    然后就看见宁羡收起手机的同时，也收起了唇边的淡笑，抬眼望向林慕。


    时隔多年，这也是宁羡第一次认真观察林慕。


    林慕今天穿了一件酒红色大衣，内搭黑色打底衫。


    红与黑的配色，将她整个人的气质衬得更加精致锋利。眼睛里闪烁的灯光，也像是永不褪色的白金。


    从客观上来说，林慕脸庞上的每一处，无疑都是矜贵漂亮的。


    但宁羡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件美丽空洞的装饰品，语气里只有波澜不惊：“我吃饭的时候，不习惯讲话。”


    宁东鸿正在喝水，险些被宁羡的直白给呛到。


    林慕一挑眉。


    “那小羡你慢慢吃，吃完了我们再好好叙旧。”


    “嗯。”于是继续夹菜吃饭。


    宁羡吃饭，是真吃。


    除了林蔚然时不时报以关怀慰问，她也偶尔回那么一两句“嗯”、“是”之外。整场宴席下来，甚至没讲过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吃完了饭，宁东鸿和林蔚然彼此都没几分真心，但依然在宴席上寒暄。宁南星盯着手腕上的电话手表，计算逃离战场的时间。


    宁羡不想浪费时间在人情世故上，于是去了洗手间回江岚的消息。


    开屏就是一大串文字。


    【啊，宝贝你怎么在和她们吃饭呀……】


    【不过也是哦，这几天国外放圣诞节了，她们是该回来看看了】


    【你们吃得怎么样呀，菜好吃吗？气氛还行吗？你开不开心~】


    【算了，你在吃饭，肯定不能看手机】


    【那你等会儿再回我，我也去改一下画了，等会儿再来找你~[猫猫wink]】


    宁羡盯着屏幕上的字，不自觉地笑了笑，回了句：


    【很开心】


    开心到忘记在后面添标点符号，就已经把消息发了出去。


    出盥洗室时，宁羡没想到会撞见林慕。


    林慕却十分自然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没见了，你都不想和我聊聊吗？”


    “不是很想。”


    “噢，不是很想啊。”林慕擅长捕捉文字，“看来总还是有一点点想的。”


    宁羡无话。


    “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不错。”


    “学习呢？”


    “能学。”


    林慕又笑了笑，“听说你现在成绩很好，还考过全级第一，是真的吗？”


    宁羡没有给出答复，瞄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提醒林慕：“不早了。”


    “不早了？”林慕挑眉，“小羡，你就这么不想跟姐姐说话吗？”


    “我只是不想讲多余的话。”


    宁羡的语气和眼神一样平淡，但讲出来的话很有机锋，就差把“少说废话”往林慕脸上怼了。


    林慕这时候理了理大衣的领，顺手把耳边的发往后拨，问：“那你会跟江岚说废话吗？”


    一瞬的安静。


    浅色调灯光打在宁羡的脸上，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唯有眼神从淡漠转变为冷肃。


    “你似乎无权过问。”


    林慕笑望着宁羡，“看来你真的挺喜欢她的。”


    宁羡不想理会林慕，越过林慕的身位，径直往外走。


    声音却从身后传来：“小羡，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江岚呢。”


    宁羡脚步一顿。


    “好奇怪，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像江岚那种的女生。”林慕笑吟吟的。


    宁羡转过身，望向林慕。


    “哪种？”


    林慕“唔”了一声，讲得刻薄点?_[(，我一直觉得江岚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做事情有点蠢，性格也天真。你的话……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种聪明一点的。”


    宁羡站在原地听完了。


    然后点点头，提及了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话题，“姐姐，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你好像还是对于当年没有考上华大挺耿耿于怀。”


    “什么？”林慕愣了。


    宁羡看着林慕，平缓作叙述：“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一直在席上讲你办画展的事，似乎是想借此证明，你现在过得很好。”


    “一个人如果真正拥有了什么东西，是不会频繁拿出来展示的。只有缺什么，才会炫耀什么。”


    林慕的表情有一瞬的微妙变化，面上还是盈着笑意，“你现在好像很会观察别人，但人的直觉经常会出错。”


    “小羡，你对我的过度解读太多了。”


    “嗯，或许吧。”宁羡盯着林慕，眼神很轻很淡，语气亦然，“但我听说姐姐你当年的高考分数，似乎离华大的录取分数线还差几分，所以才听取妈妈的建议，去了国外留学。”


    “是吗？可我现在就读的这所学校，在国际上的排名，比华大还要高呢。”


    林慕脸上的笑已经有些勉强了。


    “对，刚好比华大高两名。”宁羡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但姐姐你还是没考上华大，不是吗？”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林慕才发现，原来宁羡竟然也有阴阳别人的一面。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小羡，所以你现在是为了维护江岚，故意拿这件事情挖苦我吗？”


    宁羡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在实话实说。”


    林慕微挑眉。


    “实话实说什么？”


    “我在实话实说，你很嫉妒江岚。”


    笑话。


    所以林慕跟着笑了，“我有什么可嫉妒江岚的？她有的东西我都有，她没有的东西，我也有。要说唯一没有的东西么，她有我妹妹的喜欢，而我没有，这算吗？”


    宁羡没有理会林慕的荒谬发言，只平静陈述：“她很善良，你没有。她坚韧，你并不。”


    “她现在正在学画画，想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上华大，实现梦想。而你当年离心仪的学校只有一步之遥，却连重来一次的勇气都没有。”


    “你不想复读，从来不做无利可图的蠢事，因为你觉得最要紧的是时间和利益，而不是梦想。”


    “所以我更喜欢江岚，而不是喜欢姐姐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