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谈筠挑了挑眉。


    赵云松打量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不该在的人之后，才正色道，“殿下的意思，想借用老板娘的客栈做一处暗桩。”


    听到此话，谈筠神色一正，等着赵云松继续解释。


    赵云松按照司明钰的意思，将他的打算毫不无保留地告知谈筠知道，说完便垂首一旁，安静地等待谈筠的安排。


    司明钰的意思是，为防止再有人把手伸到边防大事上来，也为了监视突厥的情况，他需要一个可信之人在鹤绥镇随时看着情况。


    而方阳夏，就是那个适合的可信之人。


    更重要的是，他同时是一个适合拿捏的人。


    因为石吉的事，对于方阳夏，于情，可恕，于理，却难容。


    若是军队中每个人都如方阳夏这般，因为兄弟情深就没看出对方不算高明的阴谋诡计，那他们景国不就漏成个筛子了？


    所以，方阳夏这副将之职，必须罢免。


    可这么一个忠肝义胆、对国家忠心耿耿，对挚友肝胆相照的人，人品可信，若是就这么让他当个普通小兵，又着实可惜。


    司明钰本就有打算在鹤绥镇建立一个暗桩，原先还没想好由谁来主管，巧了不是，方阳夏就挺合适。


    所以才有了这一出。


    谈筠看向方阳夏，大概是石吉的事给他带来了太大的打击，此时的他比起初时，灰暗了不少。


    “你是怎么想的？”


    方阳夏没想到谈筠会问自己，一时有些茫然。


    谈筠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看着他，耐心等待他的回复。


    方阳夏想了许久，才艰难地张开嘴，“殿下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属下一定竭尽所能。”


    谈筠却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殿下将此处暗桩交予你手，代表着什么，你真的不明白吗？”


    方阳夏一愣。


    “你与石吉关系匪浅，却没及时察觉他的阴谋，间接害得鹤绥军近万将士牺牲，殿下罚你，你服也不服？”


    方阳夏僵硬着点了点头，哑声道，“服。”


    “但是。”谈筠话风一转，“罚过，此事便也了了。”


    “主犯不是你，你最多犯了个不查的罪，鹤绥军牺牲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你的错。”


    “你原本可以重新回去，做个小兵，但殿下却让你来掌管暗桩，意味为何，你就没有想过吗？”


    方阳夏随着谈筠的话，慢慢抬起头来，灰蒙蒙的眼睛下意识地望向谈筠。


    “因为你经历过，你经历过，才知道军中有个奸细是多么可怕的事，你经历过，才知道军报有多么重要。”


    “而殿下，愿意相信你。”


    一句相信，让方阳夏的眼中重新焕发出神采来。


    “方阳夏，做我客栈的管事，当殿下的暗桩，可能会让你这辈子都无法在人前显赫。”


    “但为了边城百姓，你愿意吗？”


    方阳夏怔楞了半天，突然抬手抹了把眼泪，“愿意！”


    他原以为背着鹤绥军这近万条人命，自己百死难赎，比起司明钰后来判的罢免官职，他甚至觉得像一开始那样，判他斩刑还好受些。


    只能能让他亲自到地下，去和那些兄弟赔罪。


    后来，他强迫自己，想着就是去当一个马前卒也好，有一天死在战场上，多少藉慰战友的在天之灵。


    可是，最后，他还是跟着赵云松来到了云起客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愿不愿意，像个被扯线的木偶似的，人家让他往东，他就往东，人家让他往西，他就往西。


    失去了所有的追求。


    可现在，经过谈筠的解释，他这才意识到，暗桩主事，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职位。


    方阳夏心中那股熄灭的火又重燃了起来。


    今后，鹤绥军可能还会有面对敌军力所不逮的时候，但绝对，绝对不会再有因军情延误，白白牺牲的时候！


    比起当将军，显于庙堂，他更愿意守好这一片土地。


    “愿为殿下、老板娘效力！守边城太平！”


    谈筠点了点头，当场与方阳夏签订了契书，方阳夏就正式成为了客栈的一员。


    她原本还担心没有合适的人来打理客栈，瞌睡来了送枕头，司明钰可真贴心。


    谈筠满意地看着方阳夏属性中的忠诚，开口道，“表面上，这还是一家客栈，你得经营好了，才能让人不怀疑，知道吗？”


    怕就怕，方阳夏把司明钰的暗桩活记在心上，却没把她的客栈经营放在心里。


    方阳夏拱手，“老板娘放心，定竭尽所能。”


    谈筠想着，也只能这样了。


    现在系统能量将要消耗殆尽，她也的确没法把精力放在经营客栈上。


    有个忠诚的方阳夏先将就着吧，大不了待她处理好这些琐事，再回一趟鹤绥镇，好好安排一番。


    谈筠将客栈的事宜都交代给方阳夏，又去找了一趟范池。


    范池这些年谨慎惯了，就算现在看着坪洲主帅孟广是个忠心为国的，之前没援兵鹤绥镇不过为小人蒙蔽，但范池还是留了个心眼。


    司明钰身为皇子，他这次行事，难免不被有心人打成司明钰一派。


    所以，他老老实实待着，老实得仿佛不存在一样。


    谈筠来找他的时候，范池正在煮茶，那把不离手的折扇此时正被他拿来煽火。


    “怎么有这等闲情？”


    范池闻声抬头，就看到谈筠向他大步走来。


    “范老板，不请我喝杯茶吗？”


    “谈老板娘这说得哪里话，请坐请坐！”


    二人相互寒暄了一阵，谈筠才直言来意，“我们要回应都了。”


    范池倒茶的手微微一顿，快得令人难以察觉，“哦？看来谈老板娘的客栈这次要开到应都了！”


    “佩服！佩服！”


    接着，就把茶盏推给了谈筠。


    谈筠抚着杯沿沉默了片刻，“范老板，明人不说暗话。”


    “你要与我们同去吗？”


    范池对上谈筠的眼睛，坦坦荡荡的。


    方才还客套疏离的范池突然微微一笑，“谈老板娘，范某见您生意日渐扩大，不知有没有兴趣拥有一支自己的商队？”


    谈筠眼睛一眯，就听他继续说道，“范某不才，想在此自荐一番，不知谈老板娘有没有兴趣收购一支现成的商队呢？”


    若说一开始，范池还是因私下报信，被迫站队，现在就是他主动站队了。


    为此，他甚至愿意付出经营了多年的商队，多年心血，终为他人做嫁衣。


    可他已被迫卷入其中，无法置身事外，更何况，月娘身为谈筠的下属，怕是到时候也会被认为是司明钰一伙的。


    在谈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范池想了很多，最终，也只想到这一个办法，不求富贵，只为自保。


    谈筠对范池的想法也略有察觉，此次，范池为了帮她给坪洲传信，被迫卷入这场腥风血雨中，她内心很是感激。


    而且，就算是为了胡月娘，谈筠也不能看着范池出事。


    无论他们二人最后会不会成眷属，但至少，她要把范池这个选项，给胡月娘好好留着。


    对于范池的投诚，谈筠郑重应下，“那我就承了范老板的这个情，就当我入股范老板，在范老板的商队里挂个名，其他一切照旧。”


    “那范老板不如就随我回应都，看看现在有什么时新的物件吧。”


    谈筠话里话外都是此举只为应急，她并没有侵占范池商队的想法。


    范池听了她这话中的含义，笑意也真诚了些，“那是自然，谈老板娘算是商队的大股东，若有什么事了，当然还是听您的吩咐。”


    两个全程打哑谜的聪明人，就此定下了合作的协议。


    ——


    翌日。


    司明钰同谈筠二人一骑，于天光微亮之际，自鹤绥镇侧面而出，直往应都。


    一日后，云起客栈重新营业，只是主事的人从谈老板娘变成了方副将。


    不，现在也不能叫方副将了，要叫人家方掌柜。


    那一天，鹤绥镇里讨论了一天，为什么方副将解甲归田，还做了云起客栈的掌柜，什么说法都有，就是没人知道到底真实原因为何。


    三日后，孟广派出精兵三千，大张旗鼓，护送端王殿下回应都。


    鹤绥镇百姓夹道欢送，依依不舍。


    幕僚赵云松和侍卫长李卫紧紧跟在端王殿下车架两旁，连连挥手拒绝百姓们递来的瓜果、鸡鸭。


    身后跟着仆从数十人，衣着虽普通，但多数人眼中都带着精光，一看就非泛泛之辈。


    其中甚至有一个坐轮椅的姑娘，只可惜戴了面纱，看不清脸，倒是推着她的是个艳极的女子，就是表情冷了些，眼睛里也没啥光彩。


    不愧是殿下手下的人，良将手下无弱兵，瞧瞧这一个两个的，在人群显得精神极了。


    更有三千精兵前开路、后护卫，声势浩大，阵仗不小。


    可谁让阵仗是和鹤绥镇共存亡、受人敬爱的端王殿下呢？


    城门口，孟广亲自相送，堂堂坪洲主帅，姿态放得极低，可端王殿下却是连个脸都没露，换个人来看都是傲慢至极的行为。


    可是，还是那句话，谁让这是和鹤绥镇共存亡、受人敬爱的端王殿下呢？


    “端王殿下！端王殿下！”


    随着百姓的欢呼声响彻了鹤绥镇的天空，那偌大的阵仗也慢慢走远，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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