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你说怎么做？”那个被称呼为大人的浑厚男声怒不可遏地咆哮了起来，如是困兽一般来回踱步喊道:“还能怎么说，救人啊！青澄镇里可有数万百姓啊！”


    “大人……”


    却也在这时候，陆汐颜又听到一道声音响起:“救人？救了人后你想如何善后？你难道要朕跟百姓们说，北歌的奸细已经混迹到运河堤坝，让百姓们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吗？还是说要将堤坝崩塌的罪责安在你的头上，让你臭名远扬，即便千百年仍然被你的后代子孙谩骂？”


    “皇上！可……可也不能看百姓们就这样白白等死吧。”


    “不能让他们等死——你去，杀掉所有幸存者，善后的工作朕会让人来做。”


    这个声音，沉稳冷漠地，就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比如说今天吃什么，明天天气如何。


    他不觉得人命关天。


    也不觉得生命可贵。


    “……皇上？”那个大人声音都带了惊惧和惶恐:“万万不可……”


    犹如落汤鸡的陆汐颜整个人都懵了。


    傻眼。


    这怎么跟她的怀疑不像啊？


    成君是无辜的？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当时的皇帝？


    不过想来也是。


    区区一介知府罢了，有什么权力能只手遮天？


    难怪百姓们冤魂不散，难怪……


    难怪。


    天都是黑的。


    求谁庇护？


    然后陆汐颜就看到有人从洪水里爬出来，但毫无意外，跑出来求救的人，转头就也会被砍杀重新将尸体扔进洪水里。


    直到——


    直到陆汐颜看到那个姑娘被洪水推送到了岸上。


    她茫然地醒来，挣扎着要去找她的英雄爹爹——就在她看到成君，而委屈哭嚎着要跑过去寻求安慰:“爹爹！爹爹我好怕……啊！”


    突然有人在她身后直接砍了她一刀。


    长刀划破了她的脖颈。


    鲜血染红了洪水。


    陆汐颜看到成君眼底的情绪陡然破碎崩溃了:“晴儿……晴儿！”


    陆汐颜不忍地闭上眼睛。


    那个拿刀砍人的士兵却只是冷漠地说:“大人节哀，这是皇上的命令，无论是谁从洪水里爬出来通通格杀勿论，属下不得不从。”


    成君像是彻底绝望了。


    然后很快——


    此事就在鲜血里彻底平息下来。


    成君一个人也没守住。


    他的堤坝被炸了。


    他的子民死了。


    他的女儿没了。


    他最后却被皇上冠名为英雄，被皇上的三言两语扭转了所


    有真相，于是那些原本死在洪水里的无辜子民全都被冠上了北歌士兵的帽子——


    看似海晏河清。


    实则天阴鬼哭。


    无处申冤。


    后来，皇上似笑非笑地夸赞成君为功臣，说要给他雕石像受人供奉承人香火，成君便当晚就买了一块大石碑，一一地往上刻名字。


    他刻下的第一个名字是成君。


    然后一个个地继续刻。


    刻了足足一周。


    再度出现时，皇上冷笑:“功臣，到你接受奖赏的时候了。”


    成君却猛然投身于石灰泥浆。


    化身石像中。


    他护不住他的子民，也护不住他的女儿，但他也想给那些人争一点香火供奉，不至于让他们成孤魂野鬼飘零在外，于是他提前将那块碑放在了皇帝给他挑中放置石像的位置下面。


    可是——


    可是还是不行。


    陆汐颜看着那石像被放置在那处位置时，皇帝的仪仗在旁路过。


    有风吹起，不经意之间掀起了仪仗旁堆砌的曼帐珠帘。


    呈现在陆汐颜眼前的，是一张俊美非常犹如神袛一般的容颜。


    是陆汐颜熟悉的脸。


    矜贵冷漠，透着嘲弄和轻蔑。


    是祈月的脸。


    但也不同。


    因为他头发和眼瞳是正常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