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作品:《当书突然有了意识

    横滨,僻静的街区,一家濒临倒闭的咖啡厅内。店内老板兼唯一的店员,正用手掌托着下巴,半阖着眼,下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窗外下着倾盆大雨,阴云密布。这种天气本就没什么客人,更别说他这家平时也没什么客人的店铺。


    “叮咚——”


    迎客的清脆铃铛声撕裂暴雨的哗哗水声,老板倏地惊醒,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欢迎光临——啊,是你呀。”


    容貌昳丽的黑发少年推开店门,在门口抖了抖伞面的水珠。雨势很大,他的衣服不可避免地被打湿了,裤腿和衣摆都被洇湿成更深的颜色。


    他扬唇微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老板,我来啦!你怎么又在偷偷睡懒觉,再这样下去店铺真的会倒闭哦。”


    老板摆摆手:“我已经把店铺转让了,在走合同的流程啦。”


    鹤见述讶异:“这么快。”


    老板:“是啊,等卖掉店铺后,我就拿着这笔钱全国各地到处转转,可能会出国旅游什么的……在横滨待久了,也会想要出去看看世界的。”


    “挺好的,那就提前祝你旅途愉快啦。”鹤见述把伞放在店门的伞架上,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老板问他:“今天也是老样子吗?”


    “嗯,一杯草莓牛奶,一份红丝绒三角蛋糕。”


    老板纳闷:“鹤见君,这半个多月你几乎每天都来坐一个小时。说真的,我很开心你能光顾我的生意,不过来的也太频繁了吧。”


    “给你增加营业额,那还不好么?”


    鹤见述在书架上找到了自己上次没看完的,目光触及到书页中的书签,翻书的动作一顿。


    书签,被动过了。


    老板从不整理书架,所以不可能是他。


    “……老板!”


    “啊?”老板扭头看过来,扬声:“怎么了?”


    鹤见述笑眯眯地望着老板:“今天加多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


    老板一愣:“那样会很苦哦?”


    鹤见述:“没关系,反正不是我喝。咖啡越苦越好,那样他才会开心,觉得是正宗的黑咖啡。”


    老板恍然:“好的。鹤见君是有朋友要来么?”


    “算是吧。”鹤见述语焉不详,强调道:“越苦越好!”


    老板没在意,应了一声就转头去忙自己的事了。鹤见述偷眼瞧着老板制作黑咖啡,内心窃喜。


    ——苦死你,哼哼。


    所有饮品和红丝绒蛋糕端上桌时,门口的铃铛第二次响了起来。


    老板循声望去:“欢迎光临!”


    来人也撑了一把伞。


    黑发青年戴着白色的毛绒帽子,披着白色的毛绒披肩。他的身形消瘦,脸很白,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病弱气息。


    “您好,”青年微微一笑,语气柔柔弱弱:“我来找人。”


    原来是个病


    秧子,难怪大夏天还穿得这么厚。


    老板暗暗嘀咕,没有说出来,热情招呼:“鹤见君,你的朋友来了!”


    鹤见述似乎这才注意到来人,勉为其难地从中分出一个眼神。


    熠熠生辉的金眸与暗藏锋芒的红瞳对视。


    鹤见述扬起一个笑:“费奥多尔君,快来坐。”


    “我可等你好久啦。”他轻快道。


    费奥多尔拉开少年对面的椅子,无声落座。


    “是很久。”费奥多尔也微笑起来,“等了我半个月,辛苦了。”


    “不辛苦。没点耐心怎么能等到老鼠出洞呢。”


    他们相对无言,窗外大雨滂沱,室内的空调嗡嗡运转。老板把音响搬了出来,悠扬的轻音乐慢慢悠悠地将整个空间充斥。


    很舒适的环境。


    老板无端地觉得有些困倦,或许是今天的天气太适合睡觉了吧。他伏在吧台边上,不知不觉中睡熟了,外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费奥多尔拿起面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口,神色微不可查地一僵。


    他不动声色地把咖啡杯放回了原位,再开口时依旧是那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述君,找我有什么事呢?”


    “……”


    不能笑!


    鹤见述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和你聊聊天,不行么?”


    “当然可以。”费奥多尔说,“述君想要跟我倾诉生活的苦恼吗?例如你的男友波本和你的儿子西格玛在「乌鸦」里针锋相对的事。”


    鹤见述回敬:“不,我们来聊聊你身为死屋之鼠的首领,却加入了天人五衰的事。”


    费奥多尔不在意地笑了笑:“西格玛告诉你的,是么?我的确曾代表天人五衰去邀请他,只可惜,他拒绝了。”


    鹤见述静静地看着费奥多尔:


    “你为神威做事,替他夺取那样宝物,心思却不纯的事情,神威知道么?”


    “……”费奥多尔勾起了唇:“我想,神威阁下多少能猜到一些。”


    但那个男人不在乎。


    他太过自信,自信没有人能够越过他、战胜他。哪怕知道下属藏有庞大的野心,他也丝毫不惧。


    因为他自己的野心,就足以惊吓世人。


    “述君,倘若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怎么还敢独自出现在我的面前。”费奥多尔温和地说着恐怖的话,“真的不怕我将你扣下吗?”


    “你不会的。”鹤见述答道:“「书」的使用需要我点头。就算你把「书」抢走,把每一页都写满,不是我允许的事,它就永远不会发生。”


    “我有很多种方式让你不得不点头。”


    “我也有很多种方式让你死在这里。”少年眨了眨眼睛,合上压根没看进去的,轻快地说:“怎么敢的呀?区区凡人,胆敢直视神明的双眸,还敢威胁我。我脾气很好,可也不是不会生气的。”


    “费佳,你忘记整个横滨都忌惮我的原因了


    吗?”


    费奥多尔神情一凝,下一秒,他的四肢连同躯干沉重得就像被一座无形的巨山压迫着。


    但他的心脏却如擂鼓般剧烈跳动,心率踩了油门一样狂飙。


    服从的本能和不甘的意志在脑海中打起架来。


    “费佳,为什么现在又不看我了呢?”对面的少年轻声细语地问道,语气亲昵,尾音带着调皮的笑意。


    但费奥多尔笑不出来,因为他情不自禁地顺着少年的话抬眸,残留着浅淡杀意的红瞳再一次与少年的灿灿金眸对上。


    ——如果是这个少年的话,为他献上全部的爱与忠诚,似乎也不是不行。


    在意识到自己脑海中出现这个想法的瞬间,费奥多尔毫不犹豫地用全身重量往后倒去。


    椅子“砰”地一声侧翻,费奥多尔顺势摔倒在地,手臂和衣袍带倒了身后的又一个椅子。好在附近没有易碎的花瓶之类的装饰品,没有给他带来二次伤害。


    这么大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比惊雷还要吓人。可吧台后的老板伏在桌面上,依旧睡得香甜。


    鹤见述坏心眼地明知故问:“费奥多尔君,费佳——你还好吗?有受伤吗?应该不用我扶你起来吧。”


    黑发青年缓缓从地上爬起,面沉如水。他的右手握着匕首的刀柄,刀尖没入左臂,鲜红的血液蜿蜒向下,分外可怖。


    用向后摔避开与少年对视,用疼痛唤醒理智。


    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没看见血迹。


    是故意问的。


    费奥多尔对少年的小心眼有了全新的认知,不就是拿家人暗示着威胁了一下,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重感情的神明吗。


    “需要包扎吗?我有……”


    鹤见述摸了摸口袋,掏了个空。他一怔,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费佳。我原本的衣服里都会放着两卷绷带的,可能是太宰先生知道我要来找你麻烦,把绷带拿走了。”


    难怪昨天太宰先生会扯着他的脸蛋,不满地说不准偷他的绷带去养野男人,否则跟安室君告状什么的。


    费奥多尔自然也能猜得到。


    他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沉着脸把椅子扶起来,再度坐下,但是再也没有抬眸与少年对视。


    “你想怎样?”费奥多尔知道,当他问出这句话时,谈判的主动权就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我有一个想要实现的愿望。”


    鹤见述说:“我感觉你会感兴趣的。”


    “书还要别人替他实现心愿吗。”费奥多尔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赶在鹤见述生气前补充道:“说来听听吧,我已经开始好奇了。”


    鹤见述却安静了许久,才淡声道:“我想要世界再也没有特殊能力。”


    费奥多尔倏地抬头!


    他仔细打量少年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不放过他的每一帧微表情。


    几秒后,费奥多尔确认鹤见述没说谎。


    少年是打


    从心底说出的这番真心话,不含半点水分。


    他的呼吸顿时微微急促起来,双眼亮起。


    “我也是……”


    不同于少年的犹豫,费奥多尔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理想:“我想要创造一个没有异能者的世界!⒊”


    *


    鹤见述与费奥多尔一拍即合,言笑晏晏间飞快谈妥了合作,仿佛之前的冷脸和交锋都是错觉。


    费奥多尔会负责创造剧本、拿到「神威」福地樱痴的关键罪证、协助侦探社向全世界曝光福地樱痴并将他关押进监狱、摧毁天人五衰的犯罪计划。


    鹤见述负责誊抄剧本、确保剧本生效、将罪证转交武装侦探社、协助侦探社和费佳摧毁天人五衰的犯罪计划。


    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大家都是合作,为什么你要做的部分又少又简单?”


    而他又要当卧底,又要动脑想剧本。


    鹤见述理直气壮:“能者多劳。我不想动脑,也不是天人五衰的成员,你多做点怎么了!”


    费奥多尔点点头:“那么,我想问问为什么要对付福地樱痴和他率领的天人五衰。甚至只要不把福地樱痴的威胁彻底解决,你就不愿意誊抄剧本。”


    “述君,你的用意是什么呢?”


    鹤见述在费奥多尔的目光下一点儿都不慌。


    他几乎是秒答:“不杀死福地樱痴,难解我心头之恨!”


    费奥多尔一怔:“他似乎并未跟你有直接冲突……”


    “他擅作主张偷走我的书页,创造了西格玛,却又不管他,让他在沙漠自生自灭,以至于那孩子被迫在异能犯罪组织中辗转被卖。这还不可恨?!”鹤见述咬牙切齿。


    费奥多尔略微心虚。


    其实这件事也有他的一份子。


    但少年似乎并不清楚,只以为全都是福地樱痴干的,那费奥多尔更不可能自爆。


    “原来如此。”黑发青年轻咳几声,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而且世界的异能力消失之后,不就不好解决福地樱痴了么。”鹤见述提醒:“他本身就是剑道的强者,手里又握着军警的最高权限。侦探社总不能和港口Mafia联合打进政府,师出无名,那样更糟糕。”


    很有道理。


    费奥多尔勉强认可了。


    “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想要世界没有异能力?”


    鹤见述反问:“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痛恨异能力?你明明自己就是异能力的受益者。”


    费奥多尔没有说话,半垂眼眸,藏住了所有情绪。


    雨停了,天边横跨着一道彩虹桥。


    鹤见述起身,将现金压在一动未动的牛奶杯下。


    “咖啡是我请你的,老板算是我的朋友,别打他的主意。”


    “再见,费佳。我等你的消息。”


    鹤见述拿起自己的那把伞,推开玻璃门,在叮叮当当的清脆铃铛声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