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客鑫的夜晚仍旧明亮绚烂，和往常没有不同，从飞艇的舷窗往外看去，林宫机场外的霓虹灯光把月光都遮掩了，那月亮半掩在云层之后，似乎是不愿正视这人间一样。


    酷拉皮卡坐在长椅上，垂首将自己的面孔掩在黑暗之下。


    “你想要从维维德那里得到什么？”他低低地问。


    库洛洛靠着舷窗似乎是对那躲藏的月亮着了迷，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月白的光辉。


    他对酷拉皮卡的话置若罔闻。


    早在汽车里的时候，那样的问题就已经问过了，想要得到什么呢？从那个人身上……


    ……


    “库洛洛……按照我们的交易，你要把她还给我……”


    如此这般的话语在库洛洛的脑海里出现，勾起了他的回忆……


    库洛洛的眼睛闪了闪，想起那个在莎尔菲亚市的夜晚，穿着黑色风衣的金发男人，他们两个在那一个忙碌又安静的夜晚。


    人们在安睡，节日前夜。


    金发的男人轻轻吐出一口烟圈，缓缓升起隐逸在夜空中。


    库洛洛理一理自己破烂的西服外套，盘腿坐在路边的公园长椅上。


    “真令人失望。”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萨蒙德不语，只是望着无星无月的天空，好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思考。


    “真有趣。”库洛洛眼里闪出锐利的精光，“你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离开流星街了。”


    “还有，为什么想要杀我呢？那种借口我可不会相信。”


    萨蒙德睨了库洛洛一眼，他孩子气地坐着，无辜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但是在那看似单纯的眼神背后藏着沾满剧毒的刀刃，随时要取人性命。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库洛洛了，那个家伙一直喜欢的，总是害羞着悄悄地询问：“库洛洛明天也会来吗？……我明天还能见到他吗？”。


    已经不复存在了……


    所有的东西都不存在了……


    萨蒙德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吐出一个更大的烟圈，他该要戒烟了……


    于是他把没有吸完的半根香烟扔到地上，碾碎了它。


    库洛洛眼里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你是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了吗？看来我得罪你了。”


    “我们的交易还没有完成，库洛洛。”萨蒙德仍是盯着夜空。


    “交易，没有完成？”库洛洛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我记得我已经把东西给你了，仅剩下的完好无损的，不是吗？”


    “还有一件东西。”萨蒙德无甚感情的补充，凝视着库洛洛的眼睛。


    “你在开玩笑吗，萨蒙德。”库洛洛的表情冷漠下来，“维维德？”


    “嗯。”萨蒙德应了一声。


    “理由呢。”库洛洛冷漠地开口。


    “我们的交易是，我会把莉莉带回给你，哪怕只剩下一只手一块肉，我已经做到了。”


    “你还不明白吗，库洛洛。”萨蒙德轻轻开口，“她就是莉莉。”


    库洛洛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萨蒙德。”


    库洛洛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睨了萨蒙德一眼，在他看来这个男人或许已经因为悲痛和不甘而失心疯了。


    “你出现幻觉了吗。”库洛洛冷淡地说，“我可不会安慰你。”


    “不是幻觉，我不会认错的。”


    “呵，所以你一见面就杀了她。”库洛洛露出了一个冷笑。


    萨蒙德沉默了，他良久没有说话，库洛洛也不说话。


    “一切来的太快了，我……”萨蒙德的声音断断续续，一瞬间库洛洛好像再次看到了那个满身狼狈，满脸倔强的少年。


    他孤注一掷，那样决绝那样悲伤，出现在蜘蛛面前……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好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样的人库洛洛见的太多了，流星街到处都是那样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被剥夺的的人……


    沙子组成的活人……


    “我只是太害怕了……”萨蒙德眼里露出死寂的茫然。


    库洛洛移开眼睛：“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蜘蛛不会放弃已经的手的猎物。”


    “而且，她很喜欢我不是吗？”库洛洛露出近乎是冷漠的微笑。


    “我不会认错人。”那个蹒跚行走在漫天黄沙里的少年消失了，萨蒙德再次恢复了沉静，他已经是长老会的议员，流星街最有权势的那批人，他已经是别人口中的‘大人’了。


    他再也不会害怕流星街的夜晚，即使孤身一人，他已经不知道游走过多少流星街的夜晚了，所有的山一样的垃圾堆，那些生命的坟茔，他都已经纵身越过无数次了。


    “就像你没有认错萨拉萨一样。”他轻轻看着库洛洛的眼睛。


    库洛洛的脸色一瞬间冷下来，他沉默不语。


    “不过有一件事你说的对。”萨蒙德转身眺望远处，“她的确很喜欢你……”


    “从很久以前，此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很喜欢你……”


    萨蒙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就像是风吹起的尘埃，无声无息，仿佛没有重量，不知道要落到哪里去……不知道会被谁拾起……


    “库洛洛，把她还给我吧……这是我们的约定……”


    “这是命令吗。”


    “不，这是请求……”


    库洛洛垂着头，在那片花海一样的公园里，梦梭花的花瓣在路灯投射的那一小片光明里，像是雪花一样漫天飞舞，洋洋洒洒地飘落填满那光明里的每一个缝隙。


    却永远不会触碰到他们……


    “……我会考虑的。”库洛洛伸手想要接起一片纯白的花瓣，可是徒劳，那花瓣在落到他掌心的前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会在流星街等你们。”萨蒙德转身离去，似乎是毫不留恋，拒绝了那仿佛是天堂一角的花雨的挽留。


    徒留库洛洛一人，坐在那光明的角落，执着地伸手去握取那注定无法拥有的异世之物。


    ……


    “我什么都不想要。”库洛洛轻轻地开口，“她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酷拉皮卡攥住手掌，他猛地站起来一拳撂倒了库洛洛，扯起他的衣领。


    “你在说什么！人渣！”库拉皮卡脸上满是愤怒。


    雷欧力一把保住酷拉皮卡把他往后拉：“你说你不想从维维德身上得到任何东西，那你为什么欺骗她。”


    “我没有欺骗她。”库洛洛直起上身，盘坐在地上，啐出一口血。


    “没有欺骗？”雷欧力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他甩开酷拉皮卡，一脚向前再次把库洛洛踹翻在地上。


    库洛洛顺势躺在地上，注视着天花板露出微笑。


    “真有意思，你们那么生气。”他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你们吧，维维德的过去……”


    “哈？”雷欧力挽起袖子，“我们是维维德的朋友，你再说这种鬼话，小爷我就揍死你！”


    “雷欧力哦！你冷静一点！”现在反倒是已经冷静下来的酷拉皮卡拦住了暴怒的雷欧力。


    “朋友？”库洛洛闲适地躺在地上，“我们是恋人，恋人比朋友更亲密，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了，眼神放空，出神地凝视着上方。


    “维维德的过去，你知道什么？”酷拉皮卡严厉地问。


    库洛洛微笑：“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


    “你觉得事到如今，你们还能做恋人吗？”酷拉皮卡冷漠地问，“维维德现在就在你们的基地里，人质交换她也会在场，你有什么脸面再见她。”


    库洛洛不语。


    “你配不上维维德的感情。”酷拉皮卡继续说，“你是一个骗子人渣，是一个罪犯，而维维德她拥有一颗最纯洁的心。”


    库洛洛坐起身，冷漠地注视着酷拉皮卡眼睛。


    “这是一个错误。”库洛洛低低眼帘，眸光微动，“遇到你们是她的错误……”


    “哈？”雷欧力再次愤怒了，“你这种人也有资格说这种话！！”


    “住手！雷欧力哦。”酷拉皮卡再次制止了雷欧力。


    他用几乎是用怜悯和厌憎的眼神看了库洛洛一眼：“算了吧，雷欧力，没有用的，这些人已经没有救了。”


    库洛洛只是微笑。


    ……


    你牵起小杰和奇犽的手，在旅团众人无声的眼神里跟随派克诺妲离开了基地，黑暗和烛火在你们身后闪烁，蜘蛛的影子们在石壁上拉出摇荡的鬼影。


    小杰和奇犽也紧紧握住你的手，似乎是安慰你。


    派克诺妲站在你们不远处的前方，她很沉默，连影子都带着仿佛悲伤一般的缄默。


    你松开小杰和奇犽的手，任由他们两个人走在前方，你和派克诺妲隔着些许距离并肩走在友客鑫刚下过雨的湿滑的小径上。


    小杰和奇犽走在前方，你一瞬不顺盯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们好不容易相见了，那样亲密的握手了，就像以前的那些日子里，甚至比以前那些时候还要亲密……


    可是，从蜘蛛的基地出来，走在这样的一条通往那审判之地的幽黑的小径上，你望着他们的身影，却觉得你们的距离再次越来越远了，慢慢地被拉长……


    他们要走到你去不到的地方，越来越远了……你产生了那样心悸的感觉。


    你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所有人也跟着你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维维德。”小杰疑惑地问。


    奇犽也向你投来不解的眼神，你怔怔地看着他们，转头看向派克诺妲，出乎意料地，派克诺妲的眼神在那昏暗的灯光下竟然显出一片温柔的平静。


    你嘴唇蠕动着，心里升起来一种预感，派克诺妲也离你越来越远了，她们此时就在你身边，离你那样近，可是每个人好像已经踏上了命运安排的道路，而那道路上没有你……


    派克诺妲跟随着库洛洛，离你越来越远了……


    他们从流星街离开了，跨过了那片绵延的铁丝网，你觉得你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站在铁丝网后面，透过那些缝隙看着库洛洛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黄沙之后……


    那一个个人影，他们都跳出去了，跟随着最前方的那个黑色的身影，向着自由离去了。


    你却怎么也跨不过那片铁丝网，你只能拍打着那网，往外撞，可是那些身影还是渐渐地走远了，最后消失不见了……


    你也想要和库洛洛在一起，你也想要他带你走……为什么你走不出去呢？他为什么不回头看你一眼呢？


    你打了一个激灵，不知道你怎么产生了那样的幻觉。


    “……我没事。”你轻轻地说，眼里一片迷惘。


    你继续往前走，小杰和奇犽不解地看看你，还是转身继续往前走了，派克诺妲静静注视着你，似乎是若有所觉。


    “派克诺妲……”你轻轻开口，“库洛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团长是个很可爱的人。”派克诺妲轻轻地说，低垂着眼睛，“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你们以前在流星街是怎样生活的……为什么要离开流星街呢。”你也低垂着眼帘。


    “其实跟你现在看到的那些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同。”派克诺妲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事，面上显现出一些怀念的神色。


    “大家也是打来打去，为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抢来抢去……”派克诺妲抬起头出神地注视着前方，“至于离开流星街……”


    “那时候我们想要去外面看看，团长就带着我们去外面了，离开流星街……原来那时候就离开了啊……”


    “真想回去看看啊……”派克诺妲微笑起来，“谢谢你，维维德。”


    你愣了一下：“为什么？”


    “谢谢你肯同意人质交换。”派克诺妲轻轻地说，“旅团不能失去团长。”


    “我知道团长给你带来了很多痛苦……”派克诺妲平静地注视你，“但是……”


    你等着派克诺妲继续说话，但是她却陷入了沉默，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林宫机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