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作品:《元绿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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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有一百零八里坊,街道交错,巷曲幽深。

    碧空如洗,上午算不上热闹,但街市上的往来行人熙攘,吆喝声不绝,还有烙饼、芝麻等混杂的香味。

    时隔半月,元绿姝第一次出府,她觑眼贺兰敏,随后慢慢揭开车帘张望前后,记下路线。

    贺兰敏手拿书卷,似乎没注意到元绿姝的小动作。

    迎面而来的尘世烟火气打在元绿姝心口上,过去美好的画面浮现在脑中。

    肩膀稍稍松弛。

    穿行了许久,马车在巷子里头停下来。

    “到了。”贺兰敏道。

    贺兰敏先踩着木墩下来,自然而然朝元绿姝伸出手。

    元绿姝犹疑地拢了拢五指,将手搭在贺兰敏掌心,下马车。

    妙凝、慧湘等婢子把装载的补品礼物卸下来。

    贺兰敏带元绿姝进门,婢子们则提上漆盒紧随其后。

    这所院子不大,屋宇朴素平凡。

    走了小会儿,刚巧看到从房间里出来的元若菱。

    十二岁的小姑娘头顶盘着两个小发髻,一张鹅蛋脸,清丽动人,肖似元绿姝。

    元绿姝眸里瞬息泪光点点。

    元若菱同样看到元绿姝,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反应过来惊讶喊道:“阿姐!”

    “狸奴。”元绿姝回应。

    话音未落,元若菱湿润着圆眼,三步并一步扎进了元绿姝怀中。

    元若菱脆生生喊道:“姐姐。”

    元绿姝接住妹妹,环住她,问起正事,道:“我看了你寄来的信,辛苦你了,阿娘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了很多。”

    元绿姝这才长松一口气,接着说:“我们进去看阿娘。”

    元若菱却迟迟不愿分开,直到听到贺兰敏的声音。

    “若菱。”

    元若菱下意识从元绿姝怀中探出头,与适才被她忽视的贺兰敏对上视线。

    霎时,元若菱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姐夫。”元若菱拽着元绿姝的衣角行礼,呐呐道。

    对这个姐夫,元若菱颇为敬畏。

    明明姐夫温和亲和,但元若菱就是怕他。

    她更喜欢子言哥哥。

    元若菱不知阿姐缘何嫁给贺兰敏,她猜测其中必定是牺牲了什么。

    她对贺兰敏心存芥蒂。

    但不管怎么说,贺兰敏都是阿姐要共度终生的人,元若菱衷心希望自己阿姐能幸福。

    元绿姝摸了摸元若菱的头,能嗅到元若菱身上沾到的药香。

    “我给你准备了几套夏衣,还有你喜欢吃的点心。”贺兰敏道。

    “真的?”元若菱惊喜道,对贺兰敏的防备心消了大半。、

    贺兰敏点头。

    一旁提着食盒的妙凝笑道:“小娘子可要尝尝?”

    这时,元绿姝道:“先进去吧。”

    三人步入内屋,正准备歇息的周氏听到脚步声,便道:“狸奴,谁来了?”

    “阿娘,是我来看你了。”元绿姝道。

    元若菱喜道:“阿娘,是阿姐!”

    屋子里负责照顾周氏的两名女婢悄无声息退下,关好门。

    “雉奴。”周氏面色稍白,见到是大女儿,眉头一展,透虚的双眼举出几分神采,忙不迭起身。

    元绿姝疾步过去,握住周氏的手,扶着她坐起来,下意识道:“阿娘,您小心点。”

    “怎么突然过来了?”周氏握住元绿姝的手。

    元绿姝终见母亲,难抑酸楚,泪盈于睫,一时之间竟哽着声音说不出话,

    “阿姐晓得您生病了,所以过来看您。”元若菱道。

    周氏拍拍元绿姝的手,宽慰元绿姝:“阿娘无事。”

    “......嗯。”元绿姝半晌才回。

    这时,周氏瞥见贺兰敏这个衣冠楚楚的女婿,心情复杂。

    “三郎也来了啊。”周氏叫得并不顺口。

    从常理而言,周氏更满意贺兰敏,相貌、家世、才学等都无可挑剔。

    但是......

    这个女婿却是用了一些不正当的手段迎娶了她大女儿。

    更何况,他还是沈子言的表兄。

    沈子言一出狱,贺兰敏便带着元绿姝一行人回长安,议亲成婚。

    贺兰敏成亲后把周氏和元若菱安置在这,看似好吃好喝供着,实则是变相囚禁了她们。

    只因她们是元绿姝的软肋。

    面对强权,元家人微言轻,无法抵抗,只能接受命运摆布。

    好好一对神仙眷侣,就因为一个人的出现造成今日这个局面。

    为沈子言,元绿姝还做出牺牲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周氏伤心不已,又心疼自家大女。

    倘若良人还在,兴许还有办法吧。

    只是,周氏的丈夫早就魂消地府,留下她们孤儿寡母。

    思及此,周氏鼻头酸涩,不是很待见他,却不敢明示。

    贺兰敏道:“见过丈母。”

    周氏点点头,元绿姝侧着身子,在贺兰敏看不到的角度用手背抹去眼中细碎冰凉的泪。

    “小婿听闻您受寒,特意给您带了补品过来。”

    “三郎你费心了,其实我就是小病,那些东西都太贵重。”周氏推辞着,猛地咳了几下。

    “阿娘。”元绿姝当即拍拍周氏的背,嗓音微涩,“您都病了好几日,根本不是小病,而且,就算是小病也要重视。”

    元若菱也附和起来。

    周氏嗔笑:“就你们小题大做。我只是累了,加上意外受点风寒,我自己身体我自己清楚,医师都说没事,只是现在还有点咳。”

    贺兰敏:“丈母身体自然是健康无恙。”

    他声线如沐春风:“还请丈母多保重身体,至于补品,是小婿一点心意。”

    盛情难却,周氏口头收下,元绿姝握紧了周氏的手。

    贺兰敏:“丈母和若菱在这住得习惯吗?婢子们照顾得周到吗?”

    周氏:“尚好,多亏她们细心照料,我才好得这么快。”

    这处院子、还有仆从都是贺兰敏安排的。

    贺兰敏含蓄一笑:“那我就放心了,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她们讲。”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氛围比较温馨。

    接近午时,贺兰敏和元绿姝顺理成章留下来用膳。

    周氏想念家乡菜,元绿姝便亲自掌厨,同为潭州人的妙凝辅佐。

    而元若菱则拿着爱不释手的新衣,开心地吃着零嘴,偶尔和姐夫交流感情。

    炊烟袅袅,一切都显得安宁平和。

    良久,饭桌上的菜肴飘荡着花椒香味,元绿姝给每人盛了小碗汤饼,里头放了茱萸,口味偏辛辣。

    像她们潭州人,越是受寒越是要吃点辣的,出点汗,散散寒气。

    贺兰敏的碗中没有放。

    他口味甚是清淡。

    贺兰敏打量面前难以下手的菜,指尖搭在竹箸顶上。

    沾了元家母女的光,他有幸尝到元绿姝的手艺。

    忽而,他道:“雉奴,你现在可吃不得这些辣的。”

    元绿姝眼睁睁看着她与贺兰敏的盛汤饼的碗交换位置。

    看到这副画面,元若菱还摸不着头脑,只惦记着餐桌上美食。

    周氏则瞳孔骤缩:“雉奴,你是......”

    周氏目光下移,落在元绿姝小腹上。

    元绿姝无奈解释:“阿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特殊日子。”

    “咳。”周氏心弦骤松,不太好意思道,“原来如此。”

    又思及贺兰敏的贴心,她对女婿多了一分好感,沉默片刻,她对贺兰敏道:“三郎,你吃得惯吗?”

    “可以。”贺兰敏微笑。

    元若菱天真发问:“阿姐,可以吃了吗?”

    元绿姝给元若菱拿好竹箸,“当然了。”

    一炷香的工夫,几人用完膳,贺兰敏双唇紧合,唇明显红润不少了,就连脸也有浮出淡绯色。

    他的鼻端都浸出些许汗珠。

    元绿姝好整以暇地观察贺兰敏神情,很能忍。

    多日来受的屈辱在这一刻稍有缓解。

    她是故意把菜做辣的。

    最后是周氏发觉出贺兰敏异常,叫元若菱端来凉茶给贺兰敏漱漱口。

    毕竟元绿姝做的菜一向是很辣的,寻常人根本吃不下。

    喝了茶水后,贺兰敏低下头,凑到元绿姝耳边:“我说的没错,你阿娘和小妹在这过得很好,你不需要操无用的心。”

    “时辰差不多了。”

    母子情深可不是他喜欢看的戏码。

    “再等等,我想和阿娘、狸奴多说说话。”元绿姝下意识蹙起了细眉,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恳求。

    贺兰敏慢慢抚平元绿姝眉头,轻声道:“皱眉可不适合你。”

    “我还没吃过你亲自给我做的膳食,可不要再像今日这般口味了。”

    这就是答应了。

    “好。”

    午后,蔚蓝天空白云飘卷,阳光垂坠,树荫重叠。

    没有贺兰敏的掺和,元绿姝搀扶周氏在院子里消消食,活动肢体,元若菱也跟着。

    气氛彻底轻松不少。

    周氏也放开了,她问:“雉奴,在那里可好?有没有欺负你?”

    在这些世家名门,或多或少都歧视小门小户。

    她们能做的,就是谨言慎行,不给元绿姝添麻烦。

    元绿姝道:“阿娘,有他在,我哪里会受欺负?”

    周氏还是不放心,道:“有什么事一定要跟阿娘说。”

    元绿姝颔首:“知道。”

    正在这时,元若菱嘟唇道:“阿姐,我给你写了这么多信,你为何都不回我?”

    来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半月,又不许出去,元若菱只有给宰相府的姐姐写信,纾.解无聊,不想信笺都石沉大海。

    “对不起,是阿姊不好。”

    “好了,别恼了,你阿姐定是有苦衷,她才刚嫁过去,世家大族规矩不少,你阿姐过得不容易,哪有时间给你回信。”周氏训道。

    元若菱一副受教的样子,鼓起腮帮子委屈巴巴说:“对不起,阿姐,我就是太无聊了。”

    “哪里,我还巴不得你多写信,这次多亏你的信,我方知晓阿娘病了,这才赶过来。”元绿姝语气轻柔。

    元若菱重新展露笑颜,重重“嗯”一声,然后道:“阿姐,姐夫对你好吗?”

    元绿姝面镀柔光,神容沉静,粉饰真相:“很好。”

    元绿姝郑重道:“阿姐嫁了人,往后是不能时刻陪在你和阿娘身边了,所以,狸奴,你务必要照顾好阿娘,当然,也要好好对自己。”

    “我晓得,阿姐。”元若菱挺起胸膛认真道,她故作严肃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小大人的轮廓了。

    周氏被逗笑,元绿姝也不由微微牵起唇角。

    一家子其乐融融。

    “阿姐,以后我们是不是回不去潭州了,只能待在长安?”元若菱小声问。

    元绿姝忽地眼神一晃。

    回不去了......

    这对元绿姝而言,是不容直视的问题。

    突然,周氏打破沉默,“狸奴,你想在这住?”

    “不是。”元若菱揪着指头,犹豫道,“我喜欢长安,但一直出不去,所以想回潭州。”

    元绿姝蓦然眼神一冷。

    她险些忘了贺兰敏的为人。

    除了禁.锢她的自由,竟然还束缚她的亲人。

    “好了,不说这个了。”周氏突然打断元绿姝思绪。

    “你别把注意力都放在我们这,三郎那边你也用点心,虽然......唉,但你和她已是夫妻,我看得出三郎对你不错,有夫家帮助,你在宰相府才站得住脚。”周氏叮嘱道。

    元绿姝:“女儿省得。”

    周氏张望远处,回忆往事,自言自语:“可惜子言那样一个好儿郎了。”

    待足两个时辰,交代得都交代了。

    临走时,元若菱依依不舍,道:“阿姐,你什么时候再过来?”

    “很快。”

    上马车后,元绿姝撩开车帘,回望大门。

    遽然间,元绿姝记起一个关键点,这处宅子与她故乡住所很像。

    与她相隔几层衣料的贺兰敏也看向车窗外,他像是察觉到元绿姝所思所想,缓声:“这是照你们故居修缮的。”

    元绿姝一顿,复而回头,贺兰敏问:“我这样安排你可满意?”

    这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

    脑中一闪,她抓住了一晃而过的东西。

    元绿姝想起贺兰敏说过的话。

    “是不是后悔救我了?”

    长久以来,蒙在元绿姝眼中的愤懑暂时化作两半。

    她恍然大悟——他是早有预谋。

    接连而来的是背后模糊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清晰明朗。

    可能,不,是一定,沈子言入狱的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策划。

    她以前怎么就那么傻,这么简单的事都只是秉持怀疑。

    她早该想到的。

    还有那件事后那些针对她愈来愈盛的流言......

    保不准都有贺兰敏的手笔。

    念及此,她身子一晃,倏感头晕目眩,差点晕厥过去。

    一张沁满毒液的蛛网慢慢编织出来,眨眼工夫就罩住她。

    真真正正的实感盘桓在她脑海中。

    元绿姝闭了闭眼,再而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平静紊乱心跳。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袖手旁观,等其他人过来救他。

    “怎么了?”贺兰敏关切道,倏尔瞧见落在元绿姝肩头的一缕青丝,慢慢悠悠勾起,搁在颈后。

    到底要怎样才能逃脱掉贺兰敏?

    这个念头日益疯涨。

    偏偏力量弱小的她又斗不过他,元绿姝喘不过气来。

    再这般下去,迟早有一日会成为没有一点攻击力的兔子。

    “雉奴,你在想什么?”贺兰敏拔高声音,微凉的手扣住元绿姝后颈,皮.肉质感滑.腻,令人辗转留恋。

    元绿姝这才回过神看,蓦然抬头,便是贺兰敏幽深眸光。

    “还不舍你阿娘和妹妹?”他嗓音莫名逼人。

    元绿姝伸手,低头为贺兰敏整理腰间束带,违心道:“这些时日,阿娘和狸奴承蒙你的照顾了。”

    “分内之事。”贺兰敏手放在她肩膀上。

    元绿姝说:“阿娘痊愈后,偶尔让她和狸奴出去透透气,狸奴说只待在那太无趣了。”

    “倒是小孩子天性。”贺兰敏道,“无论她们去哪,我都不会阻拦,我会派人保护好她们。”

    “多谢。”

    “你不用这么见外。”贺兰敏挑眉。

    话音未落,元绿姝被贺兰敏拉入满是沉香味的怀中。

    埋在憎恶之人的怀中,元绿姝说不抗拒那是假的。

    如今她能做的只有拘束着双臂,放在胸前,隔开她和贺兰敏距离。

    明明该做的都做了,此时还这样倒显得矫情可笑。

    但这是她的坚持,也是自己仅有的骨气。

    “我想要狸奴写给我的信。”元绿姝不绕弯子,直言道。

    贺兰敏抱着元绿姝后仰,背靠车壁,仪态散漫又优雅,“一直放在我书房,很显眼的地方。”

    元绿姝愣了下。

    倘若她主动进一次贺兰敏书房......

    “好了。”

    元绿姝扯走腰间手臂,重新坐好。

    “动气了。”贺兰敏围上来。

    元绿姝冷淡道:“没有。”

    贺兰敏道:“不说这个了。”他语气依旧温柔,“雉奴,有一句话叫做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天,我就成为你最亲密的人,是以——”

    他停留顷刻,建议:“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分担精力给她们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又掌控住她的命脉,指尖在她后颈舞动,就像是在弹琴。

    视线也固定在她漂亮的后颈,肌肤白到发光,耳珠下的流苏耳坠轻轻摇晃,淡淡的影子印在耳后那处皮肤上,犹似拢着夜色的月亮。

    日光透过罅隙进来,照在元绿姝半张脸颊,侧颜淌过清华光辉,完美无缺。

    他眸底略暗,由衷赞叹:“很美。”

    元绿姝唇瓣几不可察地翕动,冷若冰霜。

    她心道,不可理喻,卑鄙无耻的疯子。

    许久,元绿姝侧眼看贺兰敏,抿着唇不情不愿道:“嗯。”

    听到满意答复,贺兰敏眼中的笑意加深。

    元绿姝感觉车厢里沉闷,遂撩开车帘,单手搭在窗边,半截水绿色披子叠在窗角。

    好不容易出府一趟,大多时间都给了亲人,是以,理当珍惜最后这一会儿时间。

    已是下午,马车途径东市。

    街道两边的商铺都敞开门,摆摊的小贩也数不胜数,商品铃铛满目,酒香、茶香、墨香弥漫,夹杂琴音丝竹声,沸反盈天,其盛况令人咂舌。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还能见到不少异邦人,间或有三五纵马而过的惨绿少年,以及戴着帷帽的策马小娘子。

    元绿姝的目光追随着小娘子英姿飒爽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海中,紧接着她仰头望天——

    与一双垂下来的眸子相交。

    瞳色似乎是碧绿色。

    是一个小娘子。

    元绿姝的余光是如血的红色。

    在元绿姝斜上方的楼宇三层,一身红衣的小娘子半倚靠在凭栏处。

    她手拿一柄团扇,样貌瑰丽,歪着的脑袋贴在栏杆上。

    那一瞬,两人在互看。

    小娘子似乎有点意外,直直望过来,嘴角笑意惑人诡谲。

    可不等两人再次相视,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又一只手臂自后揽过元绿姝的前胸,把她往后一带——元绿姝的后背撞在贺兰敏坚硬的胸膛上。

    披子滚回车厢。

    沉水香冲击着元绿姝,眼神微晃。

    伴随一声:“还看?”

    密闭的空间,背后之人的声音尤为清晰,情绪难辩。

    下颌一痛,元绿姝的头颅被掰过来。

    吻铺天盖地袭来。

    元绿姝冷淡的神情在这一刻塌陷。

    不同于贺兰敏温润的性格,此时此刻的他,亲吻强势有力,完全没有君子风范。

    如同捕获猎物后进食的蟒蛇,举止略显急促和粗蛮。

    他强有力的手掌住元绿姝后脑勺,五指插.入她发髻中,逼迫她的额头与他的额头相挨。

    这是纯粹的、激烈的唇与唇之间的碰撞碾压。

    元绿姝的双手撑在贺兰敏胸膛前,臂弯间的绿色披子滑落,死命推搡他。

    可男女力道差距悬殊,怎么推都推不开,反倒使贺兰敏把她压在车壁上,毫不退让,把元绿姝困在他修筑的天地中。

    车帘晃动。

    元绿姝就像身处狂风骤雨中。

    以致最后元绿姝放弃了抵抗,她想了很多,脑中各种情绪徘徊。

    尔后,她迅速闭上眼,眉目冷如雪,明明在试着接受,偏生神情又像极了不可侵犯的雪山神女。

    神女不是在尝试顺从,而是受着折辱。

    贺兰敏尽收眼底,欲.望被助长。

    短短一小会工夫,她几乎要被吻到窒息,鼻端空气潮热,额间花钿几欲融化。

    喉间控制不住发出呜咽声,像快晒死的鱼儿在咏唱。

    吻毕,贺兰敏止不住轻喘一声,拇指摩挲着元绿姝饱满丰润的下唇。

    元绿姝蹙眉,推贺兰敏的胸膛,揣着略快的呼吸,语调冷涩:“够了。”

    她看不到贺兰敏桃花眼中染上的春色。

    贺兰敏只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感慨什么,紧接着再度欺身。

    五指仍扣着她的后脑,深入推束的如锦缎般的头发中,指缝间塞满柔软顺滑的乌丝,半遮半掩住指关节处撞出的绯色。

    他迫使她仰起头,面容对他,余下动作则恢复温柔,慢啄、轻含元绿姝渐渐充血的嘴。

    他的唇瓣在她紧闭的嘴唇上轻微蠕动,水意蔓延。

    稀疏平常的亲吻莫名令人沉醉。

    元绿姝的一小缕发丝落在两人相贴的嘴唇处,如蝴蝶振翅般搔着两人肌肤,又痒又麻。

    伴随根根发丝的摆动幅度,元绿姝的睫毛颤了颤,十指攥紧了贺兰敏的前胸衣料。

    气息交缠间,贺兰敏的唇齿间徐徐吐出字眼,哑着嗓子道:“你该看我。”

    元绿姝被堵得吱不出声,贝齿封缄。

    贺兰敏神色动情,又溢出几分急切。

    但他压抑着攻击力,和缓地索求:“张开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