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蘅院


    屋里一众锦衣卫跪在地上，世子用小勺子将一把谷物放到笼中，画眉鸟从屋里的房梁上扑翅飞到跟前，吃着笼中的食物。


    扶风快步进来禀告，“世子，卑职已经将后院里里外外都搜了干净，并无一条暗道，只有西南处花园的草丛里有几处脚印，应该是擅于轻功之人从墙上而入。”


    世子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唇瓣浮上一层笑，“若是武艺高超之人能离开安王府，我信。”


    “但是带着一个身体残缺的半老徐娘离开安王府，除非你们都是瞎的。”


    锦衣卫们都低下头，不敢作答。


    他们也想不通，午时的时候世子命人把裴贞儿打了个半死，关押在后院的杂房，后院四角本来就有看护的人，世子的内院门口更是重兵把守。


    裴贞儿又是怎么不动声色的离开安王府呢？


    只有一种可能，锦衣卫中有内奸。


    世子冷哼一声，“扶风，记录今日所有当值的人在午时之后的去向，拿笔一个一个记住，若是交不出来的，杖责一百，赶出锦衣卫。”


    扶风一怔，从未见过世子如此雷霆震怒，应了一声。“是，卑职领命。”


    世子偏过头，将勺子随意的扔在地上。


    鸟儿埋头苦吃，全然不在意屋子暗藏杀机的气氛。


    扶风领着所有的锦衣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虽然有用，但伤人心。”


    郑子衿从屏风里缓缓走了出来，步摇轻轻晃动，略施粉黛的娇颜像一朵芍药明艳。


    世子缓缓侧过头，眉心轻皱，“恐怕这次，有些好事之人要借此做文章了。”


    “世子以为是谁？”郑子衿将宣纸抻开，将毛笔递给他。


    世子赫然写下裴寂二字。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裴贞儿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怕会扯出郑子衿的事情。


    再说，这样的祸害，留着只会后患无穷，世子在这一刻开始懊悔自己不该折磨她，而应该直接了结她的性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郑子衿并不觉得可怕，反而她倒是有些希望是裴将军抢的人，这样的话，只会激起裴将军报仇的欲望，从而击破他的心里。


    裴寂这个人虽然卖主求荣，不讲道义，但是平日里思虑颇深，极其小心，轻易不会掺和任何事情


    所以郑子衿要挑他最在乎的孩子和荣耀来下手。


    打蛇打七寸，专挑最痛处。


    裴清的死无疑给了裴寂一个巨创，而裴侧妃回去后再让他彻底认清安王府跟他们裴家一刀两断的事实。


    无异于让他选择裴贞儿的下场，一种和安王爷对着干，强行留下裴贞儿，一种是杀了裴贞儿，认下裴清的罪。重新拉拢回安王爷的心。


    这两种若是换做别人定会不假思索选择第一个，但是裴寂不同，他为了权势可以牺牲任何人。


    纵然裴贞儿的命他不在乎，但是裴清的命……只怕裴寂未必能忍下这口气。


    “我倒是觉得若真是裴寂，世子无需担心。”郑子衿拿过笔，幽幽的纸上写下两个字。


    世子看后，眼神微微讶然，“他，不会吧。”


    “若真的是他，我们才需要真正的纵横谋划一番了。”郑子衿看着桌上的字，眼前浮现出一个冷傲的面容。


    如果他与自己为敌……


    目的又是什么？


    安王府还是她？


    不管什么目的，如果他和裴寂是一伙的，裴家可就不好对付了。


    世子定定的凝视着她，双眸幽深，“若是他们联手，大不了我一起拉下来。”


    “你莫要说浑话了。”郑子衿叹了口气，走到世子的身前，踮起脚，将唇贴在他的耳畔，低声道:“与其我们在这里瞎猜，不若引君入瓮，套出幕后之人。”


    “哦？”世子挑眉，双手浅浅拥住她，“子衿有何良策。”


    “裴贞儿虽然恨我们，但是手上并没有可以利用的信息，况且裴清谋害父王一事，她并未参与，若是裴将军所做，定然是为裴清翻案，所以，她没有任何价值。”


    “所以，裴贞儿我们大可以去裴府要，赌一赌裴将军对安王府的态度。”


    “眼下需要着手准备的不是裴贞儿的去向，而是真正参与此事的李珉。”郑子衿的手轻轻搭在世子的肩膀上，继续说道:“裴将军今日定会发现裴贞儿并不知情，所以目光很快就会落在李珉身上，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李珉做诱饵。”


    “要不要裴贞儿都无关紧要。”世子捻起郑子衿的一绺长发把玩，缓缓说道:“重要的还是我那个妹妹。”


    “对。”郑子衿见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不过你可要好好看着了，省的幕后主使没来，你那妹妹就被别人挑唆害我们了。”


    “什么意思？”世子停下手中动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李娴可是对你那妹妹十分关心呢。”郑子衿这几日一直忙着对付裴将军的事情，才想起来李娴这档子事，那丫头还在崔嬷嬷手里管教着，期间偷偷摸摸回去两次，都被崔嬷嬷强行要了回来。


    世子眯起眼睛，凝视她半晌，“李娴可是说了什么？”


    “你指的是对我还是对李珉说了什么？”


    “你。”


    世子避开她的眼神，转移话题，“那能有什么？李娴定然是心疼李珉，所以多说了几句话。”


    “李月铭。”郑子衿微微一笑，“撒谎骗我的话这个月你都准备打地铺吧。”


    世子:……


    经过昨晚，他深刻意识到郑子衿此话并非玩笑话，而且油盐不进，昨夜硬是打了他两顿都不让去床上睡。


    现在腰上还疼着，世子叹了口气，幽幽开口，“还不是因为我父王重情意，李娴的父亲原本是我父王手下一个重要的参谋，那个参谋当年其实并不得我父亲重用，只是后来在一次意外中不幸去世，我父亲见她可怜，又是孤女，就带回了王府。”


    “然后我母妃当时一直在内院供奉神佛，父王就把这小姑娘送到她身边照顾，一来是怕王府里的下人欺负这孩子。二来也是为了给我母妃作伴……”


    郑子衿打断他，“说重点，你们两个有何故事？”


    “我俩有啥故事，你当唱戏本子么？”


    “说不说？”郑子衿威胁道:“不说的话，三个月打地铺。”


    世子挑起眉毛，“你够狠。”


    “其实她小时候总是得病，看起来病歪歪的，我没有欺负她就是因为怕把她欺负死了，我母妃指责我。”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确实很出乎意料。


    世子继续说道:“谁知她竟然对我有了心思，十三岁那年就对我表明心意，当时我急着找你，又要避开她，只得离开京都。”


    “她倒是不在乎你是一个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郑子衿笑了笑，“还真是辛苦你了，周旋两个女人。”


    “什么叫她不在乎我，我那是心里有人才没看上她好不好，再说了我寻花问柳不是为了找你吗？”世子表情变了变，冷哼一声，“你当谁都同你没眼光一样吗？”


    “你说什么？”郑子衿笑着看他。“重复一遍。”


    “我说你当谁……”世子想到打地铺的事情，咽下刚到嘴边的话，改口道:“都同你一样运气好。”


    “这倒是。”郑子衿的眼神渐渐浮现暖意，“好了，既然如此，我若是动手收拾了她，想必你也不会说什么吧？”


    “收拾她，你要干什么？”世子有些为难，毕竟李娴对他还是有几分真情，总让自己对她没有情爱，也不至于去对付她。“她本身就身子弱，而且同我母妃关系好，不能下太重的手。”


    郑子衿瞥了他一眼，“为难？那你安排她的婚事好了。我还不愿意去挑呢。”


    原来是婚事。


    世子松了一口气，抱着她，讨好的笑道:“那肯定是世子妃做主了，母妃也定然是欢喜的。”


    郑子衿仰头道:“但是李月铭，我不得不告诉你，那个李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温柔刀，刀刀致命。她挑唆李珉的时候正巧被我遇到，喜形于色皆不露于面上，如果她不愿意成婚，定然是放不下你的。”


    “当然，如果世子想要娶个侧妃，我也是不介意的，把她弄带一个小院，让我眼不见心不烦就行。”郑子衿总觉得李娴这种人需要防着，指不定哪天都会给自己下毒。


    世子反问:“当真如此？”


    郑子衿没有犹豫的回答，“是的，家贼难防，把她放身边，即便害不死我，也会对我不利。”


    世子“噗嗤”一声笑了，带了点宠溺的揉了一下她的头，“既然如此，我去给她安排一门亲事，若是不答应我把她送回她的亲属那里，给些丰厚的嫁妆，由她去吧。”


    “嗯。”郑子衿点头。


    “还有没有要交代的。”世子低头，在她的耳边说道:“我可是什么都听了你，今夜是不是不用打地铺了。”


    郑子衿轻笑，正欲开口，眼前一阵眩晕，越发觉得胃里涌出一阵酸水，她猛烈推开世子，按着桌子朝地下干呕起来。


    正在吃食的画眉鸟被吓了一跳，展翅飞到了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