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作品:《厌春花

    宝嫣规规矩矩活了十六年, 形形色色的人不见多少,却是知道,这世上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什么样的人都有,善的恶的, 比比皆是。


    可是亦正亦邪,不知其来路的,就只有面前这一个。


    她顷刻间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那间佛堂里的主人, 不眴。


    整个晏府, 只有他会这么叫她“檀越”。


    传闻中,阿弥陀佛的一千长子,济世救人的菩萨,修眉俊目,面色淡淡,有种性冷烧白玉的神威, 容色绝伦。


    可他!


    他此刻大手桎梏她的腰身, 不轻不重地轻揉慢捻着, 看上去一派正经,实际上凌厉危险的黑瞳中布满侵略的欲望。


    什么叫今夜他才是能令她快活的人?


    还命令她尊称他为“兄长”。


    在宝嫣心中,兄长是苏赋安、苏凤璘那样尊敬她、爱护她的光明磊落的君子。


    绝不是这种……


    这种趁夜闯入她和夫婿新房。


    性情大变、言辞孟浪不再遮掩自己目的对她虎视眈眈的……欺世盗名之辈。


    一个邪恶、可怕的淫僧!


    他逼她这样念,顿时叫初始畏惧于他的来路不明, 以及震惊他好似从腥风血雨里出来, 杀孽深重的气势, 不敢动弹的宝嫣反应过来。


    他在玷污她心中对“兄长”一词的敬仰和尊重。


    这是一种亵渎。


    一想到在佛堂里还曾受过他道貌岸然的点拨,对他心生感激,敬重无比, 又因没听他劝说而歉疚万分,夜夜睡不好,日日吃不香。


    登时,一种被蒙骗的羞愤直冲头顶,她竟在这一刻,没那么惧他了。


    “走开。别碰我。”


    宝嫣猛然反抗起来,她人娇娇的,推人的力气也只有一点。


    可她这种陡然撒脾气的气势,又艳又惊了旁人的眼。


    挣脱不开,宝嫣便焦灼地大喊起来:“放开我!放开!”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她激烈挣扎,拼命朝屋外呼喊,柔嫩的嗓子一声比一声凄厉。


    把她重重按在腿上的人,幽深而诧异地注视着她,似是没想到在他说完话后,那样文静娇怯的新妇,居然也有这么大反应的一天。


    她就像猝不及防被捕捉进笼子里惊恐万分的鸟雀。


    张着短小而尖利的喙,扑腾着弱小的翅膀,不断跳跃冲击困住它枷锁,面容那样红涨,神色惊惶那样,眼神那样羞怒。


    这是什么意思,印象中她不是,最会忍气吞声吗?


    晏子渊在房内责骂呵斥她的时候,她怎么不像现在这样一脸讨厌憎恶他的样子声嘶力竭地大喊?怎么只会埋头、委屈哀怨地哭?


    难道以前对着晏子渊时,她都是在装乖。


    轮到头来,在他跟前,她就表现出如此性烈宁死不屈的一面。


    那她可真会看人下菜。


    一道低沉冰冷的嗤笑声,象征不详地落到宝嫣头上。


    她的呼救声在被强制性地锁住喉咙,触及一双被惹怒的黝黑戏谑的眸子时,如鸦鹊般戛然而止。


    像是嫌她还不够害怕一样。


    他含着笑,挑起她额前的帘头,捏着她的下巴残忍地说:“叫什么?我不是说了,你丈夫为了请我帮他争夺天下,把你让给我了。找我借种呢。”


    这种话宝嫣怎么肯信。


    “你胡说。”宝嫣近乎咬牙切齿地反驳道。


    她娇媚地剜了陆道莲一眼,继续别过头,朝外求援叫人。


    鸟雀受惊时,要么展翅高飞,要么就会叽叽喳喳,可以理解,等她叫累了,就会死心了。


    陆道莲陪她耐心等待着。


    屋外夜色漆黑,混沌不清,从雨声由小到大,再到淅淅沥沥。


    晏子渊的身影,根本就没露半个影。


    安静无声的气氛就像一场十足奚落讽刺的笑话。


    明知晏子渊不会来了,宝嫣还是含着一双泪眼,依旧不肯认输地固执地望向窗外,“夫君……”为了让她认清现实,一只手将她的脸强硬地转了过来。


    陆道莲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白玉般凄艳哀婉的面庞,“别望了,他能来早就来了。”


    他把他那些惹人厌下属在烧雪园杀了个精光,晏子渊此时定然焦头烂额不说,佛堂里的佛祖看着,却阻止不了,这种随心所欲的滋味太痛快了。


    甚至为之着迷。


    他真的,忍耐这些烦人的清规戒律许久了。


    这人好大的煞气,宝嫣对晏子渊是失落失望,对陆道莲是陌生敬畏。


    她在他怀里像个笼中物,瓮中鳖,她就要做了他们之间利益牺牲之物。


    “谁说是你是利益下的牺牲品?”


    难道不是?宝嫣再次怨怼地把脸别开。


    很快又被人缩着肩扳回来,无疑她是美的,是他见过的女娘中,最顺眼的。


    所以他才会待她有万分的不同。对他有点娇恣的脾气也行。


    但陆道莲没想到能让苏氏女对自己误会如此之深,她以为她在其中尝不到好处?她现在是觉得没有好处罢了,等有了身孕,她把持着晏家名义上的唯一血脉,就知道这相当于把持住了晏家的命脉。


    毕竟晏子渊那里受了伤,彻底废了。


    他可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借种,因为他们同出一族,同出一脉。


    并且,他并不是对宝嫣完全无意。


    如此奢望他人怜惜的美人,谁能坐怀不乱。


    晏子渊定然无法忍受除他以外的人碰她,而陆道莲是他界限之外能容忍的。


    毕竟是和他生得相似的同胞兄长,陆道莲碰了,就等于他碰了。


    是以陆道莲敢保证,只要新妇有了他的子嗣,在其他人无所出,只有一个嫡子的情况下,她今后绝对尊贵无二,晏家上下唯她马首是瞻。


    苏家的报仇大业不就能更进一步,权利、地位这不就是她想要的?


    他都这么破戒帮她了。


    可她表现得那般伤心不愿意,一直朝着屋外门口张望,期待她那没用的夫婿过来将他赶走。


    不识抬举。


    她难道还没发现她那丈夫瞒着她的秘密?


    想到这种可能,陆道莲让被瞒在鼓里娇滴滴的宝嫣不许反抗地看着自己,他睇着她哀怨水艳的眼珠,微红的眼角,还有被轻咬着紧抿在一起的嘴唇,打量许久。


    直到新妇紧张万分,羞怒难当了才开口:“你想不想知道为何你们成婚这么久了,晏子渊都不碰你么?”


    他又惹她,在她如今心烦意乱的时候。


    宝嫣不想听他说话,这个可恶的出家人,他又想说什么话来唬她?


    陆道莲看到了她眼中的不信任,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想要摧毁她信念的暴虐想法。


    她可以不知道他为她破过戒。


    但是她得清楚,“他亲口对我说,他厌极你了。”


    “你胡说。胡说,胡说。”


    宝嫣听得浑身一震,他肯定是骗她的。


    他就是想用这种法子,哄得她顺从屈服于他,而且,“我从不曾做对不起他的事,他何来厌弃我的道理?”


    这是最让宝嫣想不通的地方,也是觉得面前这可恶妖僧骗她的原因。


    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


    但是她断断想不到,陆道莲在这等着她的,他深深地盯着她唇齿反讥,“你说不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就不曾做过么?”


    “你可是为他带来了灾祸,新婚之夜就让他大难临头。他不厌你厌谁?”


    “他如今,可视你为灾星,怕你坏了他的运道。”


    这是晏府下人前段日子流传的蜚言蜚语,宝嫣经过真正的亲兄长苏赋安的开解,已经从阴霾中走出来了,还把那些乱嚼口舌之人按家规惩治了。


    没想到又被他拿来提及。


    宝嫣虽心神乱了,却谨记着苏赋安说过的话,瞪着他,委屈到了发抖的地步,“我不是,你明明知道……”


    对,他那日确实还在佛堂,亲自为她占卜过,说她不是运道不好,是晏子渊才是凶兆。


    那他现在为了能说服她和他圆房,竟然打算帮着他人一起污蔑她了?


    陆道莲可不打算背这口锅,他冷笑:“我是知道,可我知道又有何用,是你的好夫婿他自己不信。也对,你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于你来说算什么?我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辈,一个外人。”


    “你既然不信他曾经这样说过,那我便帮你验证一番,如何?”


    “来人。”


    宝嫣方才呼喊了那么久,不管是屋内还是屋外,都只有她跟陆道莲两人,何曾见过第三者。


    以往那些下人都跟死了一样。


    连她乳母和身边亲侍的婢女都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控制住了。


    现在这人不过是区区一唤,就好像有人时刻待命一样,不到片刻,一个眼熟的声音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对他的师叔事事为先的魁梧僧人。


    但今日他好似有些不同,往日他瞧着都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如今像是,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即使是个粗莽大汉,也有脸色惨白忧心忡忡,万分可怜的一面。


    不过,他好像待她还是有相当大的意见。


    看她坐在他师叔怀里也不意外,只是眼神有些憎恨,仿佛她把身后这个平时修佛修行的人带坏了。


    “师叔……”


    像是早就料到他跟了过来,陆道莲略略扫了眼同样打湿半边僧衣的庆峰。


    目光重新回落到宝嫣身上。


    “去找晏子渊,告诉他,他的新妇想从他口中得个确信的口信。”


    “他今夜还来不来了?”


    宝嫣的确最想知道的就是晏子渊对她的态度,这决定了她要不要保持住这份清誉,也决定了,她是否该顺从和一个与他长得如此相像,气质却全然不同、秉性更加恶劣的人行房事。


    他们到底为何生得如此之像?


    宝嫣看着那个武僧欲言又止,似乎想劝说又想阻止点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听命去找晏子渊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是如此难忍折磨。


    对方环着她的小腰,搂得更紧了。


    宝嫣被桎梏得动弹不得,她很轻易地就能感受到贴着她的火热胸膛。


    这个出家人的火力好旺,他从夜雨中来待了不知多久,衣裳都打湿了,可就是这样还是能透过他的僧衣,感受到一阵阵湿热的温度。


    宝嫣也不算没有和他这般年岁或出众的郎君接触过。


    苏家又不是人丁不兴旺,能生出她这般姿色的女郎,儿郎定然也是不差的,她在男女之间岂会轻易害羞,可是不一样。


    现在的情况与和兄长们接触不一样。


    因为知道是兄长,是熟人,所以不用防备他们会害她。


    可是这个人,给她一种明明白白的侵略感。


    她就是莫名有那种天然的,情不自禁的畏惧,以及想要向他俯首臣称、跪地膜拜的错觉。


    她怕撑不到那个武僧来,他就要对她动手了。


    好在,那人回命得很快,可他奇怪地带来的不仅是只言片语,还有一壶酒。


    酒宝嫣这里准备的也有,就是因为饮了合卺酒才算夫妻,所以她早早备上了,但是明显武僧里的和她这的不同。


    宝嫣期望地看向庆峰。


    庆峰本就厌恶她使得陆道莲破戒,哪会有好脸色,但碍于陆道莲警告的眼神,他又不得不嗡声道:“这酒是晏子渊特意吩咐我带过来的。”


    “里头放了能使夫人你与我师叔在一起时不那么难受,助兴的药,请两位好生享用。”


    他还把一张专用来回复公事的信笺拿出来,那上面亲盖了晏子渊的印章,印章都是私人所用,非一般人岂能擅自拿到。


    宝嫣只是看一眼就受不了。


    她心神彻底乱了。


    为了刺激她,陆道莲还替她把那一小纸信笺拿过来,拿到宝嫣双目前,让她读那上面写了什么。


    陆道莲:“你看看,这是不是他亲笔写的?看好了,免得说我骗你。”


    宝嫣被控制着,强迫性地朝信笺望去。


    那一小行字,属于晏子渊的笔迹:待她好些。


    四个字,道尽一切事实真相,就是他与他合谋了这一场无媒苟合。


    有证物、有真相。


    宝嫣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夫君。”


    察觉到陆道莲眼中轻薄的意图和欲-火,宝嫣喉咙里像含了一颗又硬又哽的酸梅,声音有点涩,有点哑,一副要哭的样子,“救我。”


    “救我。”她心如死灰地喃喃叫着。


    “我救你。”


    陆道莲答应道:“我救你好不好?”


    吃人的妖怪说要救人,你说好不好笑?宝嫣躲避似的低眉垂眼,对他不回不应,以为这样就能逃掉。


    然而,身后的人朝桌上的两壶酒下手了。


    “这是合卺酒吧?”


    陆道莲若有似无地问着她的意见,“你想喝这种的,还是喝能助兴的?”


    助兴的就是晏子渊命人送来的。


    那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奇淫异药,宝嫣当然哪种都不想选。


    但是陆道莲和她相反,他两种都要她喝了。


    一杯合卺酒,代表他代替了晏子渊履行的身为丈夫的责任,或者说今夜,谁和她颠鸾谁就是她的新夫婿。


    另一杯助兴的,自然是增添一些乐子,作为以戏弄她用的。


    想看看向来骄矜自持,安分守己,秀丽端庄的娇妻主母,能在他跟前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她选与不选都无什么所谓,都是陆道莲在主导安排。


    一口两口,宝嫣快喝不得了。


    最后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含进嘴里,这次捏着她的下巴渡了过去,宝嫣气地捶打反抗他,气息被呛得面色通红,觉得自己快窒息而死了。


    他都没放过她。


    在对方再靠近过来,“走开。”宝嫣抗拒地挥出去的手被抓住了。


    等待药效发作的陆道莲并不怜香惜玉她,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只当这是一夜露水,过去就过去了,听话,以后,我让你也能执掌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