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山大喜过望，整个山寨的人都去挖土豆。


    “你知道哪里还有土豆吗？”


    陈平看着堆成小山的土豆，询问旁边的徐景山。


    徐景山刚刚啃完好几个土豆，狠狠一抹嘴巴，咧嘴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没有粮食，我带着他们上山后，偶然在山中发现的，有人吃了一个，中毒死了。”


    陈平微讶，很快就明白了。


    土豆的毒素不致死，但是可能吃太多了，而且他们长期饥饿，身体虚弱，更加承受不住。


    “有很多人都上山成为盗匪了吗？”


    徐景山沉默片刻，才哑声道：“很多，为了寻一条活路，大家想尽了办法。”


    话音刚落，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平，“不过，我江淮的百姓，有一股子侠气。”


    陈平挑眉，示意他继续。


    “我们纵然想活下去，也不会肆意伤害无辜。”


    回想起自己被打劫时的场景，陈平默了默，勉强认可了徐景山的说法。


    他转而问道：“离这里最近的平城，你们的县令呢？水患后，接着是饥荒，城中可有开仓放粮？”


    “没什么粮食了，现在应该没有粮食了吧。”


    徐景山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县令倒不是贪官，只是没有粮食，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是县衙的人。”陈平笃定地道。


    “是。”


    陈平看着大大方方承认的徐景山，问出了盘旋在心中的疑惑。


    “所以在没有粮食后，你带着家人和这些百姓，上山成为匪寇。”


    这次，徐景山没有点头承认。


    陈平被他哑声纠正了，“没有家人，我家里人都饿死了。”


    冷淡的眸光微顿，诧异地看着徐景山。


    “没有粮食，朝廷赈灾的粮食也没有看到，听说那些朝中大官，每个都在哭穷。”


    徐景山脸侧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咬着牙齿，每一个字都透出恨。


    “哭穷，再穷能穷得过我们江淮吗？！”


    “那些钱再金贵，能够比人命金贵吗？！”


    “偏偏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人的命，比纸薄，比草贱！”


    “他们难道是想十年前浙南的人间惨剧，在江淮上演吗！”


    陈平喉结动了动，没有出声，任凭徐景山发泄。


    身边的大喊大叫，足足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才停了下来。


    两人现在的位置是在一处小山丘上，陈平撩起衣摆，坐在了地上。


    “赈灾的粮食已经快到了。”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被饿怕了的百姓却半点也不敢耽搁。


    山林里映照着火把的亮光，陈平看着那些亮光，强调道：“赈灾的粮食已经快到了。”


    所以，浙南的惨剧不会再发生。


    “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景山狐疑的声音唤回了陈平的心神。


    陈平：“？？？”


    “你不是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吗？”陈平疑惑。


    “什么身份？”


    然而徐景山更疑惑。


    陈平：“………”


    陈平捏了捏鼻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徐景山是真的憨。


    “没什么，总之，赈灾的粮食已经快要到了。”


    “我是从离阳城来的，听闻江淮水灾后，过来帮忙的。”


    徐景山继续下意识地嗤笑，“你一个小娃娃能帮什么忙？”


    陈·小娃娃·平幽幽地看着徐景山，“那你们现在吃的是什么？”


    这话让徐景山一噎，无法反驳。


    如果不是陈平告诉他们土豆的食用方法，用不了多久，他们这群人都要被饿死在这里了。


    “说起来，你不会是从离阳城里偷跑出来的吧？”


    徐景山发散思维，“比如和家里人吵架了，然后离家出走，刚好听闻江淮水患，善心大发，于是跑来了江淮。”


    “……大概吧。”陈平含糊过去。


    既然这个憨憨没有猜出自己的身份，陈平也乐得隐瞒。


    其实，此事当真不怪徐景山蠢。


    陈平看着稚嫩，又未束冠，明显是还未及冠的小屁孩。


    谁能想到，江淮赈灾的钦差，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孩？


    陈平让陆武将山下的人也一同叫上了山。


    一行人在山寨中歇息了一晚，第二日就出发入城。


    因为陈平解决了山寨里粮食的问题，挖出来的土豆，足够他们吃上好几个月。


    因此，山寨里的人，每个人都感恩戴德。


    出发前，陈平向徐景山招了招手。


    “你们还有多余的衣服吗？”


    “有！来人！拿一套最好的衣服给陈公子！”


    陈平眉心一抽，阻止了徐景山，“不用，破烂一点的，给我们每个人都来一套，然后马匹留在你们这。”


    “你们要徒步入城？”


    陈平点点头，“这一身装扮入城太显眼了。”


    “成！”徐景山大喊，“给陈公子取十三套破烂衣服来！”


    陈平一行人：“……”


    他呼出一口气，也行吧。


    换了一身衣服，陈平又将自己的脸弄脏一点，头发弄乱。


    “嘿！还别说！这看起来真像流民。”


    陆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平幽幽看过去，他连忙捂住嘴，肩膀却不断地抖动。


    “走吧。”


    陈平走了几步，转身看向徐景山，“朝廷赈灾的粮食抵达后，渡过这次难关，你们就下山吧。”


    他没有多说，点到为止。


    陈平一行人进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县城中萧条，不少房子已经破败，流民稀稀疏疏地在街道的两边。


    “县老爷施粥了！县老爷施粥了！”


    前方这道声音一响起，原本无精打采的流民眼睛骤然亮起，一窝蜂地往前面走。


    “我们也走。”


    陈平跟着流民，来到了施粥的地方，是一处简陋的大棚。


    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正在给流民分粥。


    说是粥，其实不过是稀汤，米粒稀稀疏疏的。


    “这能吃饱吗？”朱三小声嘀咕。


    “噤声！”


    陈平压着嗓音，呵斥道。


    但是已经晚了。


    有流民听见了朱三这声嘀咕。


    “不吃就滚，惯得你！现在城中没有粮食，这些都是县老爷自己剩下的口粮，没有多少，为了让我们能够坚持久一点，才煮这么稀。”


    “是啊！饿不死，就知足吧！除了县老爷，现在还有谁管我们？！”


    站在小厮后面的县令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