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愈礼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看着宋景，有些迟疑，“怎么了？”


    宋景操控着轮椅来到她面前，止住她急忙想要半蹲下的身体，仰头看她。


    “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江愈礼的眼睫颤了颤，宋景能感觉到他掌心下属于江愈礼的手臂也瞬间僵住了。


    她的手在空中停了半晌，才伸开手，尝试着去抱他。


    “是想到什么了吗？”


    宋景摇摇头，只是哑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这段时间，没有照顾你的感受，对不起。”


    江愈礼的鼻腔顿时酸了，眼睛红红的。


    她不敢出声，怕哭腔泄露出去。


    可宋景的话却没有停。


    “只顾着我自己，只想着我自己还能不能再站起来，对不起。”


    “那天躲开你的拥抱，让你难过，对不起。”


    “把你的关心当成是给我的压力，对不起。”


    “我总是让你惴惴不安，让你委屈彷徨，对不起。”


    还有太多太多的对不起，宋景的嗓音干哑着，一句一句的道着歉。


    江愈礼安静听着，但是宋景能感觉到，他手臂下属于对方的背和腰，此时在颤抖。


    他听不见江愈礼的哭声，可他的脖颈已经被她的泪水打湿，滚烫而灼人。


    宋景在那一瞬间，负罪感达到了顶峰。


    喉咙间的“分手”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抱着江愈礼的手又紧了紧。


    女孩子大概是真的有第六感吧。


    因为就在他再次打定主意，坚定的要让两人的关系彻底断了之后，江愈礼挣开了他的怀抱。


    她后退一步有些惊慌失措的抵在了墙上，视线落在宋景的脸上，又迅速落下，又放在了他那双曲着的腿。


    宋景看到江愈礼的眼睛里还没止住的泪意顿时就又涌了出来。


    宋景伸出手，可他坐在轮椅上，即使高高扬起手臂，他与江愈礼之间也有着一段距离。


    这一段距离不长，可却如同隔着天堑。


    宋景越不过去。


    而此时的江愈礼只觉得宋景突如其来的软化叫她惶恐，她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来避免她预想到的那个最不好的结局。


    “我让阿姨顿了一些老鸭汤，还有一些小菜，你吃一点。”


    江愈礼不敢看他，“我哥说找我有事，有些急，我先过去一趟，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


    “太晚了我就不过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是了就按铃喊护士。”


    说完她就跑，仿佛身后追着一只洪水猛兽。


    宋景看着她的背影匆忙离开，门都被她的动作带的duang的一声。


    声音有点响，震的宋景的心尖一颤。


    他都胳膊已经有些发酸了。


    宋景垂下眼，慢慢收回手臂，然后握紧了拳，狠狠朝着腿打去。


    但没有打上。


    因为在即将打到肉上时，他咬紧了牙关，将手停住了。


    宋景心底的自厌如同浓烟般越来越厚重。


    他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拥抱江愈礼了，就算是他想要摸摸她的脸，假如江愈礼使了脾气不配合，他都全然没有办法。


    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江愈礼失望难过哭着跑开，他甚至无法追上去。


    这个笨重的轮椅，不仅困住了他的的行动，也困住了他朝着江愈礼走去的步伐。


    怎么能不厌恶？


    怎么能不恨？


    他恨那场事故，恨这双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的腿，也恨着没有用的自己。


    最后的最后，他也只能安静下来，和江愈礼又度过了一段时光。


    只是最近江愈礼的状态不好，很不好。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眼底的黑眼圈总是自己躲在洗手间用遮暇盖住，不让宋景看见。


    但其实这段时间，是宋景出事后两人度过的最平静的日子。


    宋景不再面无表情，也不再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房顶，一遍又一遍的叫江愈礼走。


    但他还是很安静，总是会看着江愈礼发呆，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双深灰色都眸子里黑沉沉的，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复杂难辨。


    江愈礼不敢对视回去，因为只有一看到这双眼睛露出这种神情，她只觉得慌乱，只觉得难过。


    她怕自己会哭出来。


    因为她心底有个声音再告诉她——


    快了。


    但究竟是什么快了，她却根本不敢仔细去想。


    没到这种时候，她就会强压下想哭的冲动，笑着去和宋景说话，勾出别的话题。


    宋景很配合，会对她笑一笑，态度宽容而温和，这段时间瘦下来后更显冷峻的五官如同被包上了一层绒绒的布，显得不再那么锋利。


    甚至有些温柔。


    可这样的宋景只会让江愈礼的心高高悬起。


    死刑犯在行刑前都会吃一顿好的，大鱼大肉，有米有汤，还有一碗酒。


    江愈礼现在的情况和死刑犯好像也没什么差距了。


    宋景越温和，越没有脾气，表现的越偏宠她，她就知道，离自己的死期越近。


    或者说，离他们之间的死期越近。


    -


    可江愈礼还想要挽回一下，至少她要试一试，无论能不能成功，她至少不后悔。


    她心理活动，不仅她清楚，就连宋景也清楚。


    他很了解江愈礼，比他自己所以为的还要了解一些。


    所以李梅远导演找到她的时候，即使她在医院围来围去的转，不放心离开宋景身边，可她还是答应了。


    这个情况，宋景并不意外。


    而江愈礼大概猜到宋景一直执着的要她走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的事业。


    可她到底是低估了宋景的自尊心。


    宋景在告诉江愈礼，他准备去国外治疗时她的所有反应。


    或许是愤怒的质问他，或许是悲伤的哭泣，或是满眼失望的对他说“我看错你了”。


    可江愈礼都没有。


    因为她很平静。


    她甚至冷笑了一声，抱着双臂，一副早已做好了准备的样子。


    她还问了林晚。


    宋景去国外这件事，他是自己做的决定，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江愈礼提了，看着她强忍着难过的模样，宋景忽然想：也行让她以为林晚对他是特殊的也不错。


    因为这样，江愈礼就可以死心了。


    她会迎接一个，他为她选择的，没有宋景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