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风好像停了。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那盏灯，依旧在晃。


    江愈礼听着只觉得眼睛酸涩，心里多出一些无力和悲悯。


    “我当是听到那些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反应。”


    “因为我不相信，我一直觉得那是假的。”


    “每天都按部就班的工作回家吃饭等我放学再和我出去散步的人……怎么可能就随着别人一句轻飘飘的‘没了’，就能彻底让人相信他呢。”


    “我不相信。”


    池挽星的字轻飘飘的，可每一个字却仿佛重如千金。


    她说的时候甚至称得上是轻松，可江愈礼却听得心头惴惴的，很沉重。


    对于这种家人不在了的经理，江愈礼也经历过。


    只不过和池挽星不同。


    池挽星没有亲眼见过他们的死状，可江愈礼见过。


    那天过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江愈礼都不能看见那种浓郁的红。


    她害怕。


    她不知道同样经历了这样事情的池挽星会不会因此害怕什么。


    “怕啊。”池挽星换成了仰躺的姿势，看着天空，视线始终挂在那轮弯弯的、并不怎么明亮的月亮上。


    “那时候怕很多。”


    “害怕铃声，害怕被拍醒，害怕我们班主任的声音，最怕的，是漫天的白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的气味。”


    池挽星缓了缓，又说，“直到现在，我都很讨厌医院。”


    “那是无数医者和阎王抢夺生命的圣地，可对我来说，那是我父母离开时所度过的奈何桥。”


    “我不喜欢。”


    她说的文艺，语速不紧不慢，听着很像是电影里的旁白，带着娓娓道来的故事感。


    江愈礼的心被她短短的几句话狠狠触动了。


    真不愧是用笔杆子生活的，这说话的艺术，就是她这辈子都学不来的。


    该死的平静，也该死的叫人触动。


    池挽星从始至终都淡淡的，语气淡淡的，神色淡淡的，即使说着心底最痛苦的事情，她都没有露出什么大一点的情绪波动。


    就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江愈礼隐约察觉到，这次的池挽星，和她上一次见面时遇到的池挽星不太一样。


    平息的风又起，吹得江愈礼迷糊的脑子都清明了些。


    她陡然想起来刚刚两人见面时说的那句调侃的话。


    ——你如果叫我哥，我觉得他会很乐意。


    ——别了吧，他那个大忙人，我约不到的。


    江愈礼觉得她在说假话，但是他哥又确实忙。


    ——你和别人不一样。


    ——是挺不一样的。


    可这句话并不是这个话题的结尾。


    池挽星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


    ——我跟他告白，他都觉得我在拿他当替身的那种不一样。


    ——可能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忘不掉前任忘不掉初恋，心里带着别人去招惹别人的大坏蛋吧。


    江愈礼：“？！！”


    刚才过来，她整个人都被宋景又一次离开而打击的失魂落魄，和池挽星的对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什么全凭感觉，根本没过什么脑子。


    这会儿一回想，才发现怎么池挽星的话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一股子不对劲。


    很不对劲儿！


    什么叫做“我和他告白”？什么又叫做“他觉得我在拿他当替身”？


    池挽星如果告白，他哥不得原地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托马斯回旋转，再矜持优雅的整理一下领口和衣襟，风度翩翩的说“好”吗？


    他哥怎么会把自己当替身？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可池挽星说话时的神情并不作假，这种话也没有什么说出来欺骗她的可能性。


    那就是有误会喽？


    她瞄了一眼池挽星，声音有点小心翼翼。


    “你和我哥发生什么事啦。”


    池挽星有些诧异道看她，“所以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真的一句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全都是宋景了？”


    江愈礼讪讪的说，“听进去了，我听进去了，就是觉得有点懵。”


    池挽星点点头，又没话了。


    江愈礼被她这态度搞得心情不上不下的，又好奇又疑惑，心里简直跟被猫抓过的一样。


    她又往池挽星旁边咕哝了几下，和她肩并着肩，用肩膀去够她。


    “你给我展开说说呗。”


    “……”


    池挽星很无语。


    她偏过头仔细看了池挽星一会儿，有些纳闷，“我记得网上那些盘点最八卦的艺人里也没有带你的名字啊，你怎么这个时候吃瓜倒是吃的挺积极。”


    “那得看是谁的瓜了。”江愈礼这回反应很快，“你和我哥的瓜，我就很喜欢吃。”


    怕池挽星不相信，江愈礼又拿出来了卖哥话术。


    她凑过来，小声道，“你也知道，我哥也老大不小了，一个三十的老男人，到现在还没个女朋友，我和我爸都可着急了！”


    “好容易身边出现一个你这样漂亮可爱又聪明还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我和我爸都可高兴了！”


    池挽星：“……”


    她面无表情的拍掉江愈礼正在往她袖口里钻的手，“谢谢你对我们这么好奇啊。”


    “不客气。”手被拍掉，江愈礼乐呵呵的一笑，有些撒娇道，“我都快冻死了，你让我贴贴嘛，就一会会儿。”


    池挽星抿了抿嘴，没说话。


    但是当江愈礼再把手往她的袖子里伸的时候，她也没有再拒绝。


    还很配合的把手往江愈礼那边伸了伸，方便她的手能把姿势调适的舒服一点。


    江愈礼可真的太喜欢池挽星这个口嫌体正直的小姑娘了，多贴心啊。


    手上暖和了，她又凑上去。


    “那你和我哥还有可能吗？”


    池挽星摇了摇头。


    “没可能了？”江愈礼脸上是明显的失落。


    池挽星却说，“我不知道。”


    江愈礼眨眨眼，觉得又支愣了起来。


    “我可以帮忙的。”她伸出一只手做出发誓的样子。


    “首先，作为一个三十多岁老男人的亲妹妹，我真的很想他赶紧和喜欢的人修成正果。”


    “其次，我哥有房有车有工作，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年薪不下这个数，还很顾家，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池挽星歪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


    江愈礼笑弯了眸子，“我真的很喜欢你，和你相处特别舒服。”


    “如果最后你真的当不了我的嫂子，那我们也可以当朋友。”


    “反正都和我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