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挽星是个很神奇的人。


    至少在江愈礼看来是这样的。


    因为无论阮意时怎么陪伴她，无论她哥怎么顺着她，可她在面对宋景时总是一种隐约的不甘和患得患失。


    可池挽星不一样。


    她们明明才认识不久，微信没说过几句话，那次吃火锅也不过是她们的第二次见面。


    可就是这样关系浅淡的人，却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说了几句话，就叫江愈礼放下了所有的惶恐。


    或者说——无论是阮意时还是江郁雪，他们所做出的决定其实都是站在了江愈礼的角度上。


    这让她感到身后有所支撑，有了底气，可对于宋景却像是憋了一股劲儿，死活都要拿下他才对得起她这段时间的茶饭不思。


    可池挽星不一样。


    她不站在江愈礼的角度，也不站在宋景的角度。


    她说的话、提出的建议，与其说是面对江愈礼，不如说更像是对着曾经的自己。


    温柔而坚定。


    中肯，还中听。


    所以这番话，叫江愈礼想通了。


    追不上宋景，或者说宋景总是对她忽远忽近，这叫她很不舒服。


    竟然不舒服，那就试着去让自己变得舒服。


    成功了，她就和宋景愉快的在一起过二人世界。


    失败了，她也可以高昂着头独自美丽。


    反正她尽力了。


    -


    调整好状态的江愈礼简直是容光焕发，精神头十足。


    在拍摄池熠和江岁岁分手的戏码时发挥超常，叫李梅远都惊艳了。


    -


    在病房里的那一巴掌好似打醒了所有的矛盾，池熠的话给了她心口狠狠一刀。


    那天江岁岁几乎落荒而逃。


    其实在过去这两个月里，池熠和她之间大部分的话题都是池熠说分手、赶她走，而她假装听不见，粉饰着太平。


    可这次她装不下去了。


    她始终无法假装听不见。


    所有的脾气爆发上来，压抑和痛苦几乎将她压垮，离开京都前，她和池塘见了一面。


    池塘会照顾好他。


    而江岁岁准备散散心。


    她不说分手，因为最多一个星期，她就会回来继续待在池熠身边。


    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她没由来的心脏抽搐一下。


    生疼。


    南市的景色很美，即使是寒冷的冬天，这里也一片绿色春意。


    她住在酒店，白天就出去大街小巷的逛一逛，晚上就拿着一条毯子坐在落地窗前看夜景。


    每一天池塘都会给她发池熠的动态，说说他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心情怎么样。


    可她没有听池塘转达过一句池熠说想她。


    江岁岁有些难过。


    这种难过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工作人员敲响她的房门，说有人在楼下等她。


    江岁岁当时就愣住。


    她从小生活在北方，认识的朋友寥寥，孤身一人来南市，怎么会有人找她？


    她迟疑的走进电梯，楼层一点点变化，到了一楼时，电梯门从两边打开。


    她从缝隙中，看见了池熠。


    他还是坐在轮椅上，瘦的厉害，脸色苍白，穿着厚实的朋克服，腿上盖着毯子。


    池熠抬起头，深灰色的瞳孔带着点许久未见的光彩，唇角牵起，哑声说：


    “岁岁，我想你了。”


    江岁岁的眼眶当时就红了。


    她扑过去抱着池熠，许久说不出来话。


    江岁岁以为池熠是终于不再消沉过来跟她和好的，可他却是来说分手的。


    这天的天气很好，空气清新，体感凉爽，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江岁岁就推着池熠在这几天常走的小公园里散步。


    今天的池熠心情也好似这天气，格外晴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却彼此都不触及“以后”。


    江岁岁的心里无端空落落的，总觉得风雨欲来。


    所以当停在一处喷泉面前，听见池熠又一次说：“岁岁，我们就到这儿吧”时，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石头落地的实在感。


    那种感觉就像：终于来了。


    她站在池熠的身后，手还放在轮椅的推手上。


    “就到这儿了吗？”


    她轻生反问。


    “嗯，就到这吧。”


    江岁岁走到他身前，半蹲下来，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


    她没有看池熠，视线放在他喉结下的那颗纽扣上。


    “万一后面的风景很不错呢？”


    “你可以去和别人看。”


    “你呢？”


    “我和你看了许多景色，之后的路，该换个人陪你走了。”


    江岁岁笑了一下。


    池熠同样也弯了弯唇角。


    许久，她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腿，仰着头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你说的也对。”


    “人生这么长，有人幸运的和相爱的人相守一生，也有人遗憾的落寞收场。”


    “不过，我觉得我并不落寞。”


    她没有看池熠，而是眺望远方蓝色的天。


    “池熠，你要好好的。”


    池熠近乎贪婪都看着她的侧脸，低声道，“好。”


    “每天按时吃饭，多出去晒晒太阳，散散步。”


    “好。”


    “可以养一只小宠物，一只猫，或者一条狗。”


    “可是我以前的想法是样一尾鱼，一尾金红的、漂亮的小鲤鱼。”


    镜头外正在看他们演戏的池挽星眼睫一颤，垂下眼。


    这句台词，是宋景自己加的。


    无论是她的回忆还是小说里，林焰或池熠这时候说的还是“好”。


    江郁雪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从她面上滑过，抿了下唇，眼底隐约透出担忧。


    镜头里。


    听了池熠的话，江岁岁愣住，眼里一下子湿润了。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压着泣音，“那就养一尾金红的、漂亮的小鲤鱼，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就行。”


    池熠冷硬的面容勾出一丝笑来，又是一声低低的“好”。


    江岁岁不再留恋，转身就走。


    她一步一步的数着数字，仿佛池熠就会喊她回头。


    可是没有。


    池熠安安静静。


    “岁岁。”


    身后仿佛传来一声呼唤，江岁岁立马回头，可却只看到四散的风。


    池熠，早已不在了原地。


    -


    江愈礼几乎恍惚的被化妆师围起来。


    她仔细就想着宋景那句剧本中并不存在的台词，到底没压住心底的冲动，找了个机会摸进了他的化妆间。


    宋景坐在镜子前，视线从镜中和她对视，似乎早就在等她了。


    谁也没有先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宋景率先起身。


    他朝着她走来，在她身前半步站定。


    问，“我可以叫你小鲤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