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上)

作品:《我演炮灰小白脸的那些年

    顾白衣曾经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穿越。


    他死在水中, 原主也死在水中。


    或许这样巧合的瞬间里出现了空间交错,让他们交换了世界。


    顾白衣不知道原主到底去了哪里,但宁愿只是单纯地交换了世界。


    如果原主去了他以前的世界, 至少大哥和师父都会发现他不是原来的那个顾白衣。


    但面对穿越这种玄学事件,他们也不会为难于原主这个受害者。


    他们会帮他安排好一切, 足以让他在新世界重新安顿下来。


    当然这仅限于物质上的“安顿”。


    原主毕竟死于自杀。


    但或许死过一回之后,他最终能够发现生命的可贵, 选择在新世界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漫长的人生之路也才刚刚开了个头。


    这也可能只是顾白衣一厢情愿的“期望”, 但他总归是更愿意往好的方向上想。


    直至他猝不及防地沉入新的“梦境”。


    这一次顾白衣终于看到了原主完整的记忆。


    -


    后来他变成了一个很坏的人。


    或许没有那么——坏。


    他没有真正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情。


    但总归不能算是一个好人。


    母亲去世之后,“顾白衣”的日子也没有变得好过起来, 累累负债压弯了他的腰, 却再也没有人能在身边支撑他。


    方二姨为了帮他还债, 多打了一份工,因为过度疲劳昏倒在单位。


    陶木桃为了赶去看望母亲,意外出了车祸。


    性命勉强保下了, 却因此落下了终身的残疾。


    原本前途大好的小姑娘, 毁了容貌,失去了双腿,往后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日。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歇斯底里地咒骂着一切,包括自己的母亲。


    但她最恨的人,就是“顾白衣”。


    方二姨终日以泪洗面,起初还辩解几句并不全是“顾白衣”的错,后来渐渐沉默。


    再后来某一天,“顾白衣”带着打工赚到的钱和水果来医院探望, 方二姨将他挡在楼下,说自己实在没有余力再去照顾他,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


    世界上最后一个对他好的人,也不愿意再见他了。


    “顾白衣”无所适从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补救,只能继续赚钱,尽力去赚更多的钱。


    然后再用这些钱去补偿方二姨一家。


    她们虽然不愿意再见他,但养伤治病乃至以后生活,都需要很多钱。


    他孑然一身,就不必再担心会不会让周围的人蒙羞。


    只有午夜梦回时,他梦见母亲失望的眼神,才会一个战栗,将伸向深渊的手缩回来。


    单单只想赚钱,方法很多。


    去偷、去抢、去卖……暗地里不法的勾当多的是,只要有心,总能碰上一些引路人。


    但这些事情,一旦被抓到,还会影响到方二姨一家——他不能用这种钱去补偿她们。


    而且以后到了地下,母亲看到他时一定会很失望。


    后来有人问他要不要去当明星。


    他问能不能赚到钱。


    那人说可以,要是红了,他能赚到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大钱。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然而被骗进了公司,经纪人就原形毕露。


    正经工作轮不上他,周围人嫌弃他畏缩木讷,不够上镜,又有人对他的相貌心怀嫉妒与警惕,恨不得直接将他踩进泥潭里。


    最后经纪人就只带着他出去喝酒应酬,对着投资商讨好卖笑。


    “顾白衣”的性格并不讨喜,但脸实在出众。


    经纪人有心将他卖个高价,于是带着他辗转于一众男男女女当中,有的金主讲究你情我愿,还算得上温柔体贴,但也免不了遇到性格自我的,总难免多受几分气。


    再怎么被嘲讽打脸,他也得忍气吞声地受着,做一个合格的高级“商品”。


    唯一一次冲动,是他帮同公司的女同事挡了一杯酒。


    然后转头那个女同事就把他卖了。


    她借着感谢的名义将他约出来,劝他喝下了有问题的酒,然后将他关进了酒店的房间。


    她是在向他得罪的那位陈总示好。


    那位陈总性格阴晴不定,癖好异于常人,被他用手段搞到手的情人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不久之前才有人因此跳楼自杀。


    “顾白衣”以为自己会是差不多的下场。


    但先来的是沈玄默。


    他与陈总有点私人恩怨,恰好查到“顾白衣”的头上,许久之前见过的那一面他还记得。


    沈玄默身边的助理将“顾白衣”送去医院,看着他的眼神充斥着怜悯。


    像是在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幸的人。


    真可怜啊。


    沈玄默问他,想不想换一份工作。


    沈大少爷在外名声同样不怎么好,但也仅是“风流”,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顾白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了头。


    但沈玄默并不跟他谈感情,甚至见面的时间都不多,只会定期给他打钱。


    后来“顾白衣”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沈玄默为了他跟那位陈总闹得天翻地覆尽人皆知。


    外人都说沈总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为此不惜将陈家赶尽杀绝。


    果然是爱得深沉。


    自那之后,“顾白衣”无论走到哪里,看到的都只有别人奉承讨好的脸色。


    他们都已经知道沈总不好惹。


    沈总的“真爱”,当然也要尽心讨好着。


    过去欺负过他的人再见面时战战兢兢,完全没有了过去那样嚣张的气焰。


    都不必“顾白衣”自己主动开口,便有旁的人主动帮他报复教训那些人。


    沈玄默对此视而不见。


    默许,或者只是单纯的漠视。


    轻而易举地报了仇,“顾白衣”却并未因此感觉到满足。


    他自卑又缺爱。


    后来又从并不含任何爱意的放纵之中学会了虚荣与贪婪。


    又从狭隘的追捧之中学会了自大与自私。


    毕竟已经没有人真心爱他。


    没有人愿意费心告诉他,怎样才是对的。


    一旦踩破了最后的道德底线,堕落总比时时谨慎自省容易得多。


    他渐渐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借势压人,心怀妄念。


    他铆足了劲往另一个圈子里钻,看不顺眼的人要想尽办法去打压羞辱,以此来确立本就虚无的权威。


    他知道沈玄默并不喜欢他,有时候看他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但他学会了审时度势,知道沈玄默的母亲希望他留下来。


    他不知道原因,但可以以此为倚仗。


    他觉得,沈玄默一定会为了他母亲而选择妥协,而不会在协议到期的时候直接将他赶出去。


    他不想丢掉沈家带给他的这份光鲜的外衣。


    因此他做了很多事。


    包括去针对那些跟沈玄默传过绯闻的人,包括妄图插手收买公司里的员工。


    也包括将那个据说会是沈女士未来继承人的孩子推下楼。


    那一瞬间,他脑子真的闪现过那样的想法——


    「要是这个孩子死了,他会感谢我吗?」


    当然不会。


    他因为杀人未遂进了监狱。


    本来可以当做意外事故来处理,“顾白衣”甚至可以不用坐牢。


    但前提是沈家人站在他这一边,坚信他没有恶意。


    结局恰恰相反。


    沈玄默后来只见过他一次,说了一声:「可惜。」


    后来沈玄默那个助理见到他,眼底同样充斥着怜悯,但好像在看一个作茧自缚的小丑。


    他也是唯一一个跟“顾白衣”说“你不应该”的人。


    沈玄默并没有多喜欢那个孩子,也丝毫不在意“顾白衣”顶着他的名号在外面作威作福。


    比起外面那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顾白衣”这个身边人优先级别总是要更高一些的。


    只要不踩线,他再怎么作天作地,沈玄默最后也会给他安排好去处,保他后半生无忧。


    可惜。


    沈玄默最讨厌别人要挟他。


    尤其是利用他家人的感情来要挟他。


    “顾白衣”的人生如果只到这里,只能说是失败。


    但就在他入狱几年以后,突然有人找上门来,说是他血缘上的家人。


    他们确实姓顾。


    有钱有势,也受人尊敬。


    他们有一切“顾白衣”曾经绞尽脑汁、费尽周折、最终把自己折腾进监狱也想要得到的东西。


    仅仅是因为他小时候被拐走了。


    于是他人生兜了一个大圈子,最终甚至都够不到人生的起点处。


    悲剧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讽刺又滑稽的笑话。


    照理来说“顾白衣”应该感到高兴。


    因为他的后半生又重新有了倚靠,他可以做一个真正的“少爷”,甚至有了报复沈玄默的底气。


    但涌上心头的却只有尖锐的愤懑乃至怨恨,最终都变为指责——


    「你们为什么把我弄丢了?」


    「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找到我?」


    「为什么让我吃这么多苦?」


    「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


    ……


    他本来可以有一个幸福又光鲜的人生的。


    就因为所谓的家人,把他给弄丢了。


    那一瞬间,“顾白衣”的灵魂好像都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受多年以来的成长环境影响,本能地想要伏低做小,殷殷切切地去讨好对方,以换取未来更好的生活。


    另一半看着“家人”脸上的愧疚,心底那些积压多年的惶恐与不甘都有了发泄口,扭曲的憎恨与怒火冲昏了他的头脑。


    旁边的人朝他投来惊讶又畏惧的神色,下意识往反方向远离。


    “顾白衣”看到玻璃上的倒影,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的人神色狰狞得好像一个疯子。


    久违的羞耻心在那一瞬间回归了。


    他毫无征兆地落泪,反反复复地想,要是能重来就好了。


    ——如果人生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