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添恬闭上了嘴。


    他满脸惊诧地转头看了沈玄默一眼, 然后又转回去看顾白衣。


    ——真的?


    顾白衣无奈地笑了笑,点头:“对。”


    田添恬:“……”


    田添恬一脸痛心疾首:“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谈恋爱了!”


    顾白衣:“我好像比你还要大两岁。”


    田添恬:“……”


    话是这么说。


    但那种眼睁睁看着水灵灵的白菜被猪拱了的心塞感还是难以抑制。


    偏偏这颗白菜还没半点不乐意。


    看着田添恬一脸哽咽无言的模样,沈玄默顿时气顺了不少, 也就假装没听见他后来又拉着顾白衣嘀嘀咕咕的话。


    什么不要被人骗了、要提高警惕、最好让父母家人把把关……


    沈玄默没打扰他们的谈话, 但听到“父母”二字时,还是上了点心。


    顾白衣语气平常地对田添恬说:“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田添恬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跟他道了歉。


    顾白衣笑了笑说没什么,主动扯开了话题。


    田添恬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移了。


    沈玄意侧过头看到顾白衣脸上如常的笑, 却蓦地心头一紧, 生出一丝绵绵的酸涩来。


    从前他倒也没这么在意顾白衣母亲去世的事, 此刻才惊觉过来,顾白衣已经是真正的“孤苦无依”。


    顾白衣表现得豁达,大概也是别无选择。


    送走了田添恬之后,顾白衣一转头,就注意到沈玄默的表情不大对劲。


    比往常沉默深沉, 也比往日更温柔一点。


    办完所有的登机手续, 沈玄默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一边牵过他的手, 拉着他走向候机厅。


    平常在外面,他们也不会表露得这么亲密。


    顾白衣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推拒, 只是问:“怎么了?”


    穿过大厅, 走过一盆郁郁葱葱的绿植,沈玄默借着遮挡飞快地碰了下顾白衣的唇角。


    轻浅到不知道该不该算一个吻。


    沈玄默说:“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顾白衣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懵懵懂懂地点头, 说:“好。”


    他顿了顿,又接了一句:“我也会对你好的。”


    牵着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些,沈玄默喉结微动,回过神来松了力道,轻轻“嗯”了一声。


    等到上了飞机,顾白衣才隐约反应过来,可能是因为先前他提到父母的事。


    先前他已经跟沈玄默聊过这件事,但后来就没再提过。


    顾白衣是暂时不愿多想。


    但沈玄默还是放在了心上的。


    只是寻亲这种事向来希望渺茫,相隔二十多年的时间,当初收养原主的孤儿院都不在了,想找到线索更是难上加难。


    沈玄默都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找到顾白衣的亲生父母。


    找不找得到是一码事。


    那家人如今是什么样的光景又是另一码事。


    兴许苦苦寻找丢失的孩子,又或许早就遗忘了这段伤痛过往,或者干脆出了什么意外……


    沈玄默私心里也希望顾白衣不要对这件事抱太大的期待。


    免得再受到二次伤害。


    不过他嘴上不提,但在回了宁城之后,就叫人去查顾白衣的身世了。


    因为希望不大,所以沈玄默暂时没有告诉顾白衣这件事。


    回到宁城之后,沈玄默又开始忙碌起来。


    以往他一心想着早日退休养老,工作尚且算是认真负责,但对公司的发展却并没有那么上心。


    从首都过了个年回来,他才真正生出一点野心来。


    回公司的第一天,沈玄默就组织公司高层开了场大会,仔仔细细地探讨了一下公司未来的发展问题。


    大有一种冲出世界乃至冲进宇宙的决心。


    郁乘风听得都神情恍惚,忍不住在休息的间隙里小声问了元以言一句:“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元以言其实也有点惊讶,但比郁乘风好一点。


    他几乎是全程跟进沈玄默的恋爱进度,因此隐约猜出来真相。


    “可能……”元以言用资料夹挡住嘴,颇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突然进入了求偶期吧。”


    有了对象了,便开始觉得手上那点家底不够用了。


    自然开始拼命折腾事业了。


    不过有能力的上司有上进心,对下面的人来说也不算坏事。


    都是年轻气盛的,谁不想走得更高点。


    新年新气象,公司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顾白衣对此毫不知情,回宁城后他还有两天的假期,便抽空去上了坟,又去拜访了一下方二姨母女俩。


    方二姨难得放假,留他吃了顿晚饭。


    她没追问过年期间发生的事,只是问他最近身体如何,学业上有没有什么困难的。


    下半年就是大四,该考虑找工作的问题了。


    继续往下念也不是不行。


    只是原主成绩一般,对这个专业也没什么兴趣,当初是为了留在宁城才选择了这个专业。


    方二姨对他的情况大致了解一些,还特意托人打听过,考研转专业也不是不行。


    到底是她一片好意。


    顾白衣对这些事暂时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也认认真真跟她商量了一番利弊。


    陶木桃正在上高中,最近老师也提到高考选志愿的事,偶尔也能插上两句嘴。


    一顿晚饭吃到最后,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餐桌,只事关一些琐碎的日常。


    但晚饭之后,顾白衣还是要走的。


    方二姨接过他手中的碗筷,拒绝他帮忙的好意,差点开口叫他留下住一晚,片刻后反应过来。


    顾白衣已经不是那个只有几岁大的孩子了,不合适。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送顾白衣出门。


    陶木桃想跟过去,被方二姨赶回家:“作业写完了吗?赶紧去写!”


    陶木桃只好撇了下嘴,冲顾白衣摆了下手,转身进屋去了。


    方二姨送顾白衣下楼,一边问:“你怎么回去?”


    顾白衣回答说:“一会儿有朋友来接。”


    沈玄默知道他在方二姨家吃晚饭,要了地址,说正好下班的时候过去接他。


    顾白衣下楼的时候,正看到沈玄默开车过来。


    大约是看出来他们正在谈话,沈玄默将车停在了路边等着,并没有过来打扰,只是透过车窗给他打了个手势。


    方二姨愁眉不展,并没有注意到路边的这点动静。


    她是迟疑再三,才跟顾白衣提起旧事:“白衣,去年那笔钱,你是不是真的又——”


    最终她还是没有直白地说出那些不太好听的字眼。


    但未尽的意思两人心照不宣。


    这件事始终是她的一个心结。


    只不过先前确实委屈了女儿她心底有愧,顾白衣又没有表现出异常,这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过年期间,她嘴上说着出去散散心也好,但看到顾白衣一走半个多月才回来,心底还是不安。


    “你过年都回来没给你妈上坟——我不是怪你,我就是有点担心。”方二姨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有人不让你回来?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以跟我说,我虽然……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力。”


    顾白衣愣了一下。


    方二姨忐忑不安的模样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以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顾白衣其实并没有跟方二姨走得很近。


    感激归感激,但到底不是真正的亲人。


    方二姨一家不该因为原主母子的事而平白受苦,顾白衣想办法还钱也是理所应当。


    顾白衣没做违法乱纪的事,自由没受限制也没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抑郁不安,方二姨算是跟他心照不宣,并未追究过。


    但怎么一下子赚到那么多钱,方法也就那几个。


    方二姨还是有点隐忧的。


    过完这个年之后,她的担忧越发抑制不住了。


    顾白衣一边思索着,一边问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方二姨皱起眉,下意识说:“没有!”


    但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厌烦分明是说“有”。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脸色不怎么好看,却不是冲着顾白衣去的。


    既然已经问出了口,她觉得继续隐瞒也没什么意思了。


    方二姨抿了抿唇,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还不是那些亲戚,就喜欢捕风捉影说些闲言碎语,反正你现在也不跟他们来往,就算碰到了也别放在心上。”


    她没说得很明白,但顾白衣一听就懂了。


    正是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并非完全的污蔑,方二姨才越发梗得慌。


    她是知道母子两人过得不容易,听说那些闲言只会心疼。


    但其他人可未必。


    过年的时候,她把那些碎嘴的人都呛回去,但那些人言谈八卦间说的那些包养小情人的阴私事,还是钻进她脑子里。


    然后就是与日俱增的担忧。


    顾白衣脑子一转就已经想明白了。


    他转过头,朝沈玄默那边招了招手。


    沈玄默靠在车窗边,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


    顾白衣叫他:“沈哥,你过来一下。”


    沈玄默打开车门下车,快步走了过来。


    旁边突然走出来个陌生男人,方二姨吃了一惊,那些话下意识全咽回去了,还不可避免地露了几分惊慌的神色——


    她有点担心,刚刚那些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了,或许对顾白衣不太好。


    但这个男人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丝毫轻慢的神色。


    顾白衣给他介绍:“这是方二姨,我妈妈生前最好的朋友。”


    沈玄默低头,温和地跟着叫了一声:“方二姨好。”


    方二姨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你、你好。”


    顾白衣拉了下沈玄默的袖子,给方二姨介绍:“他叫沈玄默,是我男朋友。去年那笔钱,是我跟他借的。”


    他借着袖子的遮掩挠了下沈玄默的掌心。


    沈玄默包裹住他作乱的手,已经明白他的暗示,言辞恳切又真诚地说:“对。有欠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