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这么痛？”


    雁风浔想到秦招现在身受重伤，痛感甚至能让三个A级异能者在地上死去活来，而他刚才还故意使坏折腾了秦招一下。难免有些小小惭愧。


    但秦招的表情却很淡定，从雁风浔怀里抬起下巴，盯着他来了句：“我不痛。”


    雁风浔：“不是共感了？我看那仨都快痛死过去了。”


    “我，”秦招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比较简单，然后说，“我的异能在我受伤后会有特殊的伤害反应机制，越严重的伤，会调动我身体里越多的势元，简单来说……我暂时感受不到疼痛，直到所有能量消耗殆尽。”


    他此刻的势元起码接近一万的数值，这种状态下，身体各方面机能到达巅峰，那些能让人痛得死去活来的伤害，对他而言就像被屏蔽掉了一样麻木。


    他不仅不痛，甚至兴奋到可以再战一场。


    “老实说，要不是亲眼看见，我很难想象这世上有你这样——”雁风浔扬了扬眉，评价道，“堪称完美的异能。”


    在雁风浔看来，这异能近乎无敌。


    越战越狂，以一当百。


    他又动心了，可这小警官看起来乖乖的，都无法找到由头拿走他的异能。


    雁风浔克制住自己对这个异能的欣赏，说：“也好，不痛就行。”


    秦招面无表情地靠着雁风浔的肩，没再接话。


    其实他还少说了这异能的缺点——比如，共感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它会不分敌我，对一切靠近秦招的人造成伤害。所以每个人都把秦招当成活阎王。


    尽管秦招从来没有真的滥杀无辜，但他却已经有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湖传言。


    他的异能致命的弱点还不止一个。


    只是秦招觉得，他和雁风浔只是萍水相逢，暴露弱点是一个异能者的大忌，所以他隐去不提。


    他问雁风浔：“那三个，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你。”


    “关于这个，我也还需要再确定一下。不过……”雁风浔反倒像是不太在乎一样，敷衍了两句，又问，“你真的不难受？不是在嘴硬吧。”


    秦招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嘴硬，不痛就是不痛。”


    雁风浔笑了笑，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我还好奇一个问题，他们只是痛吗？我看这样子，好像他们的异能也被你压制了。”


    “是，在我势元之下的人会受到压制。”秦招说了句，“你想杀他们？可以，他们现在反抗不了。”


    雁风浔挑眉，玩笑般说道：“你们调查局的人这么草菅人命的吗？都不查一查就让我杀，万一我才是坏人呢？”


    “……”秦招沉默了。


    雁风浔看出他那点小小的尴尬，笑着又补了这么一句：“但你看人很准，我确实不是坏人。”


    秦招抿着唇，“哦”了一声，似乎不太想接这句打趣的话：“那你要不要杀。”


    “那倒不用，我只是想起一点事。”雁风浔沉吟片刻，但又看了看秦招身上的伤，说，“你等不了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你可以先做你的事，只是要快一点。”秦招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很认真地说，“我失血太多会晕倒。”


    “警官，跟你说话真省心，一点不带拐弯抹角的。”雁风浔把怀里的秦招扶正，带着他往一旁的椅子走去，将人放下又说，“那你在这坐会儿，我去确认一下他们的身份，你如果等下要晕倒了，就叫我。”


    他说着，就松开手。


    秦招突然失去可以凭靠的肩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竟然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服。


    雁风浔回头看向他：“嗯？”


    秦招很快收回手，兀自端坐，没过脑子地说了句：“我晕倒了可能叫不出来。”


    “也是。”雁风浔莫名的觉得心软，好像把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放在一边儿有点不人性，他再次向秦招确认，“那干脆我们现在就走？”


    “两分钟可以坚持。”秦招说，“你去。”


    雁风浔看着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捏了捏秦招的脸颊：“好坚强啊，小警官。那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说完就转身，朝地上那几个不知死没死的异能者走去。


    椅子上的秦招愣了好半天，手莫名其妙地抬起来，摸了摸刚才被雁风浔碰到的地方。


    \\


    雁风浔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打算把这三个家伙的异能给收录了。


    平时哪儿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够一口气打趴下三个A级异能者？有赖于秦招的帮忙，他现在可以捡个便宜。


    为了避免被发现档案袋的存在，雁风浔很谨慎地只抽出了里面的收录页。


    一张空白的纸，任谁看了都不会起疑心。


    其实他很清楚，现在应该不是一个收录异能的好时机：秦招就在身后，很有可能发现他的古怪。


    但雁风浔实在不想浪费这个好机会。


    在秦招共感的压制下，这三个A级异能者根本无法抵抗任何攻击，他们相当于任雁风浔宰割。这是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干嘛不做？


    他走到刚才攻击他的那个异能者跟前蹲了下来，用一种很随意的口吻，漫不经心地说道：“雁飞霄是怎么跟你们交代的，他有没有说，如果没完成任务要怎么罚？”


    这话一说出来，刚才还哀嚎的声音忽然都小了下去。


    三个人从剧烈的痛苦中挣扎着看向雁风浔，目光不可谓不惊恐。


    雁飞霄自己建立的特战队，现在还只有十几个人，里面的人都是雁飞霄亲自选拔亲自训练的。


    他们每个人都和雁飞霄签订了比卖身契还要可怕的协议，不得不为雁飞霄卖命。


    当受到秦招的共感，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们三个都已经做好了绝不出卖雁飞霄的心理准备，打算死在这儿。


    结果雁风浔什么都没问，直接就揭穿了他们。这让他们惶恐不安。


    不过看起来雁风浔并不生气，他只是递给他们一张纸，一支笔，然后对他们说：“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因为他自己告诉我的啊。”


    三个人霎时间连痛都快忘记了，一边吐血一边迷茫不已：“啊？”


    雁风浔忽悠起人来一点不含糊。


    他知道雁飞霄是什么性格，他弟弟天生就犯了傲慢的病，就算安排人来找他麻烦，也绝对不会和他们解释为什么。


    这几人听命行事，不管是兄弟内讧还是别的，他们不在意，也不敢过问雁飞霄。


    这就让雁风浔有空子钻。


    他说：“你们也知道我弟弟那个人，疑心病重，野心又大，宽于律己严于待人。看到我身后的那个小酷哥了吗？那是雁飞霄新提拔的人才，他就是想让你们来试试这个人的身手。谁知道你们一眨眼功夫就倒了……你们三个虽然是A级异能，但终究还是弱了点，唉。”


    “……”三个人面面相觑，有点动摇。


    雁风浔又说：“我也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先签个字吧，我记一下你们的名字，回头你们三个要重点加训。”


    他咧嘴一笑，打开钢笔盖，首先递给了刚才用风沙把他困住的那个人。


    对方没有接，一方面是骨头碎裂般疼得厉害，另一方面，自然是不相信雁风浔说的话。


    雁风浔看着时间，打算等两分钟，如果这三个人不上当，他就撤。


    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对他而言，能收录到这三个异能是最好，但收录不到也不会遗憾。


    《异能收录档案》明确说过，在写下异能详情的时候，脑子里必须要有该异能的清晰认知。


    而雁风浔现在只见识过其中一个人的异能。


    就算他拿到了三个人的签名，也只能收录走其中一个的异能。说到底，免费的东西，得之他幸，失之他不在乎。


    “勒阿莱特，登亚，路道厉。”


    就在雁风浔准备耸耸肩潇洒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秦招的声音。


    身受重伤但坚强的小警官，撑着他的长刀，不知何时走到了身旁。


    惊讶的不只是雁风浔，还是地上面色狰狞痛苦的三个异能者。


    “你……为什么知道，我们的名字？”他们问秦招。


    雁风浔也看向秦招，显然十分惊奇。


    秦招却反问了一句：“你认为？”


    他看的是雁风浔。


    那一刻，雁风浔心里蓦的一震。


    说来也怪，他和秦招第一次见面，一共也没说到多少话，但刚才那一眼对视，他好像知道秦招是什么意思。


    秦招这是在帮他圆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秦招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向雁风浔示好。


    雁风浔从善如流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地上的勒阿莱特、登亚，和路道厉。


    他说：“他当然知道你们的名字，我不是说了吗，他是我弟弟新招揽的人才。既然是想要提拔的人，让他了解你们的身份不是很正常？”


    这次，在秦招冷酷的注视下，雁风浔玩笑般的话也变得有说服力了起来。


    三个人的手紧紧抓着自己感到疼痛的某个身体部位，他们信了。


    三对一惨败本来就是一件丢脸的事，他们仨的表情都有点难看。路道厉不甘地说：“既然知道我们的名字，还签什么名。告诉少校，让他罚我们吧。”


    “少说这种话敷衍我，万一我记错名字了，或者写错字了怎么办？你们自己打输了自己签。”雁风浔指尖点了点，说，“别这么输不起啊，要是不服站起来再打。觉得丢脸，就回去加训。”


    他说得煞有介事，很快，路道厉犹犹豫豫地就握起了笔。


    雁风浔的表情总是那样懒洋洋的笑着，过于随性，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当个热闹看。旁人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他心里还挺紧张的。


    如果这个字签了，那这就是他收录的第一个A级异能。


    尽管是捡了便宜，蹭了人家调查局小警察的异能，但谁又能说好运不是一种实力呢？


    路道厉咬咬牙，在那张空白的收录页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有了他打头，其他两个人也打算签。


    他们不想再听雁风浔一直反复强调自己输了的事实，想着赶紧签了，回去领罚加训。


    结果雁风浔却拦了一下。


    “等等，你们俩……”雁风浔没有见过他们的异能，说实话，他们的名字签了也没用，但如果不让他们签，这个谎又圆不下去，他犹豫了片刻，侧过身去，从档案袋里重新抽出两张空白页，说，“签这儿吧，到时候还得在上面写我对你们异能的评语呢。”


    “……”勒阿莱特和登亚痛苦地接过白纸，屈辱极了。


    输就输了吧，签就签字吧，还要写评语。


    太丢脸了，回去一定好好加训。


    签完字，雁风浔便不再理会这三人。


    他心满意足地收好档案袋，转身凑到秦招身旁，低头小声对他说：“谢了啊，回头请你……”


    话音未落，秦招整个人向后倒去。


    他现在这个状态，虽然痛感麻木，但伤却是实实在在的。刚才撑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撑不住了。


    “哎，你这晕的可够突然啊。”


    雁风浔上前一步，及时将他拽住。


    鉴于秦招的伤口还在渗血，雁风浔想了想，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把人裹了起来。又觉得不够，于是回过头把勒阿莱特三个人的衣服也扒了。


    三人：“？”


    雁风浔：“找雁飞霄报销。”


    确保秦招的血被暂时止住，雁风浔这次没有再故意用难为人的姿势扛秦招，而是直接捞起秦招的腿，将人横抱进怀里。


    秦招身形挺拔，身材并不娇小，抱起来稍稍吃力。好在雁风浔身体也不虚，抱着他走得健步如飞。


    从公园出去，雁风浔没有去找别的地方，他直接抄近道往自己的公寓走去。


    其间，秦招在他怀里挣了挣，长刀差点打到雁风浔的要紧部位。


    他哭笑不得，恨不能把那两把冷兵器给扔了。但最后忍了忍，还是继续抱着秦招往家走。


    “看在你送了我一份大礼的份上，我伺候伺候你倒也不委屈。”


    \\


    把秦招带回公寓后，雁风浔说到做到，帮秦招清理了伤口，还用热毛巾给他擦了身子。


    但是包扎的时候，却无从下手。


    雁风浔看着床上一丝.不挂的人，唉声叹气，喃喃道：“这不得包成个木乃伊。”


    秦招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了，多到雁风浔都找不到他还有没有一块好肉。


    果真就如雁江所说，调查局真是个危险的地方。


    在里面工作跟下地狱有什么区别，刀山火海下油锅。


    秦招这副惨样差点把雁风浔劝退了，要不是为了找萧拂的线索，雁风浔这辈子都不会靠近这种工作——


    倒不是怕死，主要是觉得太狼狈了。


    雁风浔不能想象自己身上有这么多伤的样子。


    他一天敷两张面膜的英俊脸庞和蚊子站上去都打滑的细腻皮肤，可不敢这么糟践。


    最后雁风浔也没有想好怎么包扎，他先帮秦招上了药，把他伤得最重的地方贴上止血绷带，其他地方真下不去手。


    等忙活完了，雁风浔猛然惊觉，他竟然如此正直，一眼都没有瞧那些不该瞧的地方。


    按说秦招这么好的身材，哪怕雁风浔是个直男，都会忍不住好好欣赏一番，更勿论他还是个顶天立地的1。


    “这满身的皮开肉绽，真让人禁欲啊。”雁风浔失笑地评价了一句。


    安顿好了秦招，雁风浔开始做他的事了。


    他拿出《异能收录档案》，翻开了路道厉的那一页。


    其实在此之前雁风浔并没有做过这种尝试——先签字，再填写异能详情。


    但今天那种情况，如果他蹲在那儿写收录详情，那傻子都该怀疑他了。


    雁风浔此刻只能寄希望于，《异能收录档案》能够接受这种收录方式。


    如果收录成功，这就是他的第五个异能。


    雁风浔就算再随性，也会忍不住期待一下，档案升级后的样子。


    他拿出笔，在上面挥写。


    NO.5


    [收录类型]：自然控制系


    [等级]：A级


    [摘要]：操纵风沙


    落笔完成后，雁风浔坐在沙发上，开始静静等待。


    收录异能后他会陷入极限虚弱。


    通常是在10分钟后。


    可是雁风浔等了快半小时，都快等睡着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失败了。


    他蹙了蹙眉。


    倒不是失望，因为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但还是有一点嫌弃，嫌弃这个档案的功能太死板了。


    先签名就不可以收录了吗？废物东西。


    他叹了叹气，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忽然闻到了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泥土和汗水交杂的味道。


    对旁人来说或许还不算多严重，对雁风浔来说就要了命了。


    他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


    向来在意自己风度的雁风浔怎么能忍受这件事！


    他把档案袋拿起来，随身携带，但看了一眼那三张收录页，却并没有把它们收进去。它们已经没有用了。


    雁风浔把三张废纸团吧团吧丢垃圾桶里——《异能收录档案》只有封皮上印着字，收录页是完全空白的，所以即便被人看见也无所谓。


    他本来打算趁着秦招还没醒，去洗个澡，结果路过看了一眼床上的秦招，没忍住，走过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还挺吓人，看着跟死了一样。”


    也不怪他多此一举。


    秦招的呼吸很轻，伤得又重，总给雁风浔一种他随时会死掉的感觉。


    确定还有呼吸，雁风浔就没有再管他，火速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服，冲进浴室里，势必要让自己焕然一新。


    雁风浔这人只是看起来心大，其实他的观察力和敏锐程度都高于常人。


    他很确信秦招已经昏死过去了，所以才如此放心地去洗澡。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才刚洗了没一会儿，嘴上唱着“我爱洗澡皮肤好好”，然后就听见卧室传来了动静。


    雁风浔低骂了一声，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就匆匆冲掉泡沫，然后扯过浴巾围在腰上，开门走了出去。


    一看到秦招手里拿的东西——他扔进垃圾桶的收录页——他脸上扯出了一个马上准备胡说八道的笑容。


    他说着：“小警官，你真的很坚强，受这么重的伤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然后走到床边，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


    他等秦招问他“这是什么”。


    然后雁风浔就会回答：我是一个0势元的废物，这辈子都不会有异能，人没有什么就渴望什么，所以我很喜欢记录一下我自己看到过的异能，聊表慰藉。


    结果秦招没有问，而是把收录页展开，竟然在上面写起字来。


    雁风浔一愣，下意识想要抽走他的笔，但看到秦招写的内容后，瞳孔一震，竟然没有阻止他。


    秦招改掉了他刚才写的异能详情，并且补充写道：


    NO.5


    [收录类型]：[划掉]自然控制系[划掉]-精神系


    [等级]：A级


    [摘要]：意念操控，任意化用视野范围内的一切物体


    写完，他抬头看向雁风浔，说：“你这个习惯很好，调查局要求所有人每次作战结束后要记录对方异能，以方便制定日后的针对性训练。不过你写错了，他的异能不是自然系，他是精神系，比你想的还厉害一些。”


    雁风浔少有这样说不出话的时候。


    他舔了舔嘴角，看似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


    秦招很坦诚地说：“建立共感后，我可以感知到对方的部分意识。只要我想，我可以知道他们的姓名，年龄，他们害怕什么，想要什么，自然也会知道他们的异能是什么——当然，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感知，要看对方的势元强弱，也要看对方意识的自我保护够不够强。”


    “今天那三个人都是A级，我能得到的信息并不多。知道他们的名字，是因为你当时已经给了他们暗示，他们对这件事的注意力集中，保密性变弱，所以我能知道。至于异能……会简单一点，因为我的势元侵入了他们的身体，我可以完全感知到他们的异能。”


    雁风浔觉得自己的喉咙越来越干，心跳越来越快。


    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情产生过贪婪和欲望，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点想当个坏人。


    “你知道吗警官，我对你的异能真的很感兴趣，如果你再说下去，我可能会想……抢走它。”


    雁风浔笑得纯良无害，手心却已经因为兴奋而冒出薄汗。


    秦招却一无所知，冷冷淡淡地仰头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涂着各种颜色的药，看着有些可怜。


    他很平静地对雁风浔说：“等你真的拥有了，不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