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作品:《皇城有好事

    第二十一章


    她这番话好像说书似的,颇能引人入胜。


    万喜听着听着,就险些忘了自己正在伴驾,乍然听见这句,在如雷劈顶的惊愕之下差点儿惊呼出声。


    这些日子他随在御驾旁也听了不少,京兆府当日描绘画像,说是为免广泰楼的人私心包庇,所以询问的是在场饮宴的几桌宾客。


    那些人也都是头一次见玉轻容,描述出来,自然是那张精心装扮后的脸。


    而那画像从起底稿,修改确认,定稿,誊绘足数,再一一张出来,广泰楼里那些最有可能见过玉轻容真面貌的人,已经关在京兆府吃了好几顿牢饭了。


    所以这些日子来,从没有人指出这画像有什么不妥。


    退一万步说,纵然在这皇城还有人能看得出来,也如这小叫花子所说,谁会有那个胆子,有那个命,上赶着去指点裕王的错失?


    可这里头也有古怪。


    倘若这小叫花子没扯谎,她在河水上冻前撞见玉轻容,那个时候,玉轻容该已经进了广泰楼,正在为后来待客学曲子排练。


    叫花子去河里洗澡,是没有别处可选,可玉轻容再怎么微贱,做的毕竟是要凭姿容生财的营生,广泰楼便是为了自家的好处,也不至于连个沐浴的地方都不容她,她又何至于大冷天跑去河里洗澡?


    万喜正暗自纳闷着,忽听庄和初赶在裕王发作之前微一清嗓。


    “昨夜,千钟姑娘已向臣描述了玉轻容真正的容貌,臣拟出草图,请陛下与王爷过目。”


    庄和初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张折起的画纸,徐徐展开。


    万喜习惯地欲上前接过呈请御览,刚一动,蓦地想起今日这里的事儿是谁人做主,脚下一缩,忙又不着痕迹地站好了。


    那页画纸就展在了庄和初手中。


    画纸也就信笺大小,半透明的纸页里间杂着缕缕白丝,逆光看去,有如群龙游戏于清潭,清幽且灵动,极有雅趣。


    如此一页纸上,却以粗糙的笔触赫然画着一张潦草的脸。


    庄和初的一手丹青,不说与宫中画师媲美,起码搁在皇城的这些文人堆里也是能数得着的。


    要说这是庄和初画的,京兆府养的那些画师都得坐地起价了。


    堂中之人论起对庄和初画功的了解,萧明宣自是远不如座上那位选任庄和初来教导儿子课业的父亲。


    萧明宣只哂笑一声,便把目光投向了座上。


    “皇兄看呢?”


    既为君,又为父,萧承泽不但一眼就能看得出这远不是庄和初的画功,还能一眼就看得出,这毫无天赋的笔触是出自谁人之手。


    “这……”萧承泽在座上浓眉一沉,眯眼盯着庄和初手上的画纸,“是你自制的那个什么,清水云龙纸吧。”


    “禀陛下,正是臣养病时消遣之作,只在家中随意用用,难登大雅。昨日夜间烛火昏暗,随手取用,仓促挥就,乞望陛下见恕。”


    座上人颇是不满地啧了一声,“整天就折腾这些个花里胡哨的文房,也不在技艺上用心,你看看你这画功退步成什么样子……狗啃了似的。”


    “臣病体羸弱,执笔不稳,让陛下与王爷见笑了。”庄和初说着,有气无力地偏头咳了两声,那清瘦的身形似都随着晃了一晃,才又道,“不过,若玉轻容真在大皇子处,待人带到,一对便见分晓。”


    座上人还是皱眉,“这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能对出什么来?”


    庄和初还没回话,萧明宣已不咸不淡地“呵”了一声。


    “啊,”座上人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朕就是看不惯他这怠惰的样子,实在是愧为人师啊。说好了三弟做主,三弟你看就是,不必客气。”


    让这君臣二人一来二去的一顿闲扯,画功上的蹊跷已然没什么可再盘诘的余地了,他不说,萧明宣的脸色也明明白白显着他已然不想再客气了。


    “来人,去看看,大皇子把人带到哪儿了。”


    门外的羽林卫并未应声去办,闻声只一转身,向内禀道:“大皇子已在外静候多时了。”


    “候什么候!”


    萧明宣这一会儿工夫里积下的火气终于有了个出口,蓦地一扬声,仿佛盛夏暴雨前自浓云中骤然劈下的一道炸雷。


    “若不是他惹出来的破事,本王与皇兄至于放着朝里的正事不管,跑到这来看他玩这些个花活儿吗?一屋子人就在等着他一个,他候个什么?这是让谁教养出来的规矩!”


    教的和养的都在堂中,话里含沙射影已然不能再明显了。


    万喜愤然瞪着那跋扈到有些没边儿的人,正忍无可忍,座旁茶案上“梆”地落下个茶杯来,万喜忙一转目光,就见萧承泽手指在空杯上点了点。


    这是让他斟茶的意思,也是让他安守本分。


    万喜愤愤不平,倒也不是为了别的。


    他出身柳州的庄户人家,却因为与皇城里几家棺材铺子沾亲带故,从前在宫中极不受待见,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非人的磋磨。


    直到先帝驾去,萧承泽位登九五,重新安排各宫用人的时候,听说了他这么一号人,非但不觉得他晦气,还说他与这些营生沾着亲故,必定阴德满盈,福泽深厚,一句话便将他调到了御前,才有了他如今这样的好日子。


    连带着宫外那些柳州棺材铺子一起火热起来。


    无论外头怎么说,萧承泽在万喜心里,都是绝无仅有的仁君善主,他区区一个宫人,是不能把裕王怎么样,但眼看着裕王大庭广众的都敢如此出言不逊,实在难忍这口气。


    可萧承泽让他忍,万喜也就忍了,到底一声没吭,埋头斟茶。


    直到万喜把那空杯斟满,门口也没见有人现身,倒是从堂外廊下传来少年人颇有些犹疑的话音。


    “三叔确定吗?”


    萧明宣一怔,“确定什么?”


    “三叔确定要我进去吗?先生在堂上与父皇和三叔说话,照礼数,我可不好进去插嘴。三叔要让我进,可得把话说明白,要不然,一会儿您又要问是谁教养我的,我还能上哪儿说理去?”


    “……”


    最该出言管教的人,一个在堂中坐着,一个在堂下站在,萧明宣才不亲自开口扯这种皮。


    萧明宣目光往座上一投,就见座上人适时地端起那杯刚斟好的茶,又把合该开口圆场的一张嘴占上了。


    座上人不开口,萧明宣就不出声,萧明宣不出声,门外的人也没动静。一片令人心惊肉跳的静寂里,万喜满目央求地朝庄和初望过来。


    老天保佑,他只是不满裕王对上不敬,可不想看着这一家仨祖宗真在这儿撕破脸打起来!


    庄和初略一沉吟,开口是开口了,却是眉目一垂,不急不忙地问此时此刻满堂之中最不要紧的那一小团。


    “千钟,你再看看清楚,这画上的是否才是玉轻容真正的面容?”


    这一会儿工夫,堂中风云就变了几变,千钟一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一字不落地小心听着。


    正想着皇帝老爷这脾性似乎跟街上传说的不大一样,忽听庄和初唤她,千钟忙抬头望过去,又看了一眼这张昨夜就在庄府花厅里看过的画像。


    她也想不出,这画能是谁画的。


    饭都吃不饱的人,哪里会赏什么画?


    不过,皇城街上多得是寒门子弟摆摊卖字画,她也是见过一些画的,太好的画她看不出有多么好,但太不好的画,人人都能看得出怎么不好。


    这画就是不好到,连她都看得出,这画画的人手艺实在不怎么高明。


    可是在手艺之外,这个人又很高明。


    高明到,虽然画得很不好,却又画得很像,像到即便是对着如今天底下最有权定人生死的两个人,她还是敢毫不犹豫地点头。


    “是,这就是玉轻容。”


    “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什么要说吗?”庄和初又问。


    还有一件事,也是庄和初在马车里提醒她的,来都来了,当然要说。


    千钟忙朝座上人又一磕头,“皇帝老爷,我知道错了,就是天大的事,我也不该在街上劫了庄大人就跑,您饶我一回吧!我再不敢了!”


    萧承泽暗自好笑。


    昨日在宫里密见庄和初时,他已经把这小叫花子如何有勇有谋地将庄和初救出裕王魔爪,又编出一套如何说辞要帮庄和初在他面前开脱的事,从头到尾听过一遍了。


    今日一见,果真是个不同凡响的。


    座上人正欲开口,萧明宣一声冷笑,把话截了去。


    “原是为了这个。你这小叫花子,昨日走投无路,就编出这套什么真脸假面的胡话来,庄和初病糊涂了,才信了你的邪。本王且把话放在这儿,倘若大皇子带来的玉轻容,并非是这画中的脸,本王会连昨日的账一同跟你清算。”


    千钟心头颤了一颤。


    这好像……


    与庄和初在路上同她说好的不大一样了。


    庄和初说是让她再救他一次,其实,也就只是让她说一个实话,撒两个谎。


    实话,自然就是她如何在河边看到玉轻容那两副面孔的。


    两个谎,一个是说她在街上劫走他只是为了告诉他玉轻容的这件事,另一个便是说这张画像是他照着她的描述所画。


    照庄和初与她说好的,说完这些,她便有机会向皇上求饶昨日在街上劫走他的事,之后,无论是否当堂下判,她都会被带出去候着。


    再往后,就没她什么事了,只管好好在外等着就行。


    庄和初还说,无论裕王要使什么坏,她都只管安心待着便是,他一定怎样带她进来,就怎样带她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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