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自暴自弃


    她打开煤气自杀，不是因为怕人的闲言碎语，她跟老板根本就没到那一步。她想死，是因为对以后的生活失望至极，对自己的男人失望至极。所以她想到了死，想自己亲手结束这一切。


    可是当她被救过来，看见儿子时，她后悔了，再也不敢走这条路了。她死了，儿子就没有亲妈了。自己准备死的时候，怎没就没想到呢？幸好被救了。


    可是她才三十岁，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好像一眼就看到了头，又好像根本就看不到头。日子好混，也难混。


    过了不久，韩巧开始学织毛衣。也坐在门口，开始听妇女们聊八卦。最开始只是听，时间长了，她也开始聊八卦。像其他人一样，没心没肺的笑。


    后来，她女儿出生了。看着这个小小的人，韩巧流泪了，她很久都没哭过了。也是这个小小的人，让她在最后的日子，活得有希望。


    黄维基本上都在外打工，每个月挣的钱，如数交给韩巧。她专门在家带孩子，她的零花钱都是公公给的，公公有退休工资。


    随着孩子的长大，韩巧已经成为了一个地道的八卦妇女。她每天都坐在门口，跟一帮大姐、大妈聊天，嘲笑这个，嘲笑那个。


    时间过得真快，黄成新已经上五年级了。他学习一塌糊涂，成绩下滑得越来越严重。花钱倒是越来越多，他不敢问妈妈要，就是问爷爷奶奶要。


    爷爷有退休工资，又宠爱他，凡是他要，爷爷都给。开始是几块钱，后来就是十几块，现在就是几十、上百。老黄已经感觉到，自己开始被孙子反噬了，有点吃不消了。


    孙子再要钱的时候，他就说：“去跟你妈妈要，我没钱了”


    “你有工资，我妈又没挣钱？”


    “你爸爸不是挣了钱？”


    “我爸爸一个人养活我们一家四口，哪里有钱给我？”


    “我没钱”


    “你没钱，我就去找我妈”


    说完就到房间跟韩巧说：“妈，我要钱”


    “要钱干什么？”


    “学校要”


    “问你爷爷要，我没钱”


    “爷爷让问你要”


    韩巧二话不说，拉起儿子就打，边打边骂：“我让你要，我出去挣钱，有人在后面咬舌头。现在问我要钱，没钱”


    看见孙子被打，老黄心疼极了。他后悔自己刚才说的气话，就对着楼上喊：“笑笑，你下来”


    孙子哭着说：“我下来干什么，还不是你害我被打”


    “下来，爷爷给你钱”


    “你先拿出来给我看”


    老黄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钱来，孙子从楼上跑下来说：“爷爷，你早给我就好了，妈妈就不会打我了”


    “以后，要钱就来找爷爷”


    “爷爷最好了”


    老黄拿了三十块钱给孙子，末了还不忘叮嘱：“省着花，别一下子全花完”


    “知道了”


    黄建设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个习惯导致了孙子将来的悲剧。一点都不夸张，很多大事，就是小事累积的，质变导致的量变。


    孙子回答了一声，就跑远了。旁边走来一位本家人，开玩笑说：“这不是将来给你上坟挑纸杆的？”


    “我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天天要钱，被气得也差不多了”


    “你有工资，还怕要？再说了，不给他，你能带到棺材里去呀？”


    “跟你说话，就没一句好话”


    那人边走边笑，他是村里的低保户。老婆死了，一个女儿还丢了。找过几年没找到，现在一个人过。看着他走路的背影，那一刻黄建设羡慕极了。


    他的背影，就是无牵无挂，一个人活得潇洒。这一顿吃了不管下一顿，今天活着就行，不管明天还在不在。


    可是这真的是叫活得潇洒吗？也许是一种失望的无奈呢？剩下自己一个人，对生活的失望，这才是真正的混日子、等死。


    这种心境黄建设是体会不到的，他就是在那么一瞬间，羡慕这个人的无牵无挂、不被这些家务事烦心而已。


    可能他也在羡慕黄建设，羡慕他有退休工资，有孙子、孙女。人就是这样，嘲笑别人没有的，羡慕别人有的。这仿佛就是人的天性，改不了的。


    韩巧的女儿黄新仪上小学了，这个小姑娘眼睛不大，瘦瘦高高的，说话绵软，跟她妈妈像极了。


    但不同的是，小姑年学习特别好，不会的题，她就会问爷爷。老黄经常以此为乐，更以此为荣。


    黄维在工地上，听人说新疆挣钱多，就跟着人去了疆北的一个工地上。他为人老实，干活卖力，还学了几样技术，工地上的活都能拿下。


    没过几年，攒了不少钱。有人给他建议：“你就在新疆买房，把老婆接过来。孩子愿意来就更好，不愿意来随它去，反正已经长大了”


    黄维一听，有道理。就开始着手买房。这种直肠子的人，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家里当然是不同意的，嫌太远了，他根本就没当回事。


    半年后，房子全款买到手。他请了一个人，跟他一起装修。第二年，孩子放假，韩巧就带着两个孩子来新疆。


    到了自己的新房子里，韩巧也跟其他家庭主妇一样，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孩子在客厅看电视，男人在外面挣钱，自己等他回家吃饭。


    或许从那一刻起，她才真正感受到，那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再也没了年轻时那种，破罐子破摔的心里了。


    但是，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了。眼前的东西才是自己的，能抓住的东西才是自己的，才是值得珍惜的。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女儿考上大学，韩巧也四十多了。儿子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在学校调皮、打架，经常跟家里要钱。跟一群社会青年混在一起，夜夜找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