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往事如【烟】

作品:《书说江湖半尺寒

    “你总算舍得来见我了?”看着单膝跪在面前,头上戴着斗笠的男人,荆藤王舒屏婉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


    时隔十年之久的再会,两人的心境和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她成为了茵藤国的女王,而他,看上去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都向我求救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你,顺便帮你解决一些小麻烦。”男子未经允许便站了起来,惹得两边的侍卫当时就想拔刀。


    “算了,你们都出去。”舒屏婉没有在意男子的失礼,挥手让侍卫们都退下去,一时间,朝堂中只剩下她们四人和一位贴身的文官。她看了看男子身后跟着的两个女人,问道:“她们是谁?你的新‘跟班’?”


    “不,她们是我的未婚妻,明年正月十五,我就会娶她们过门。”男子摇了摇头。


    “呵。”舒屏婉轻轻笑了笑,可这笑容之中却带着一丝苦涩,“所以当年你说的那些……唉,算了。”


    荆藤王欲言又止,随意挥了挥手,似乎想将那些烦恼全部抹掉一样。她明白,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三国大军压境,虽然有奇人相助,但总体依旧不容乐观。


    打仗打得可不光是胜负,还有钱。


    这场战争前前后后持续了快一个月了,若是只有一国的敌人还好,现在有三个国家同时来犯,国内的压力已经快让她喘不过气来。


    首先便是粮食问题。虽然舒屏婉预留了许多用于战争的储备,但同时支援两边还是十分困难;其次是兵器的折损和士兵的减员,以及对其家属的抚恤金,这些都是开销。茵藤国本来就不是什么富有的国家,甚至可以说离贫穷只有一线之隔。面对着这些压力,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在她眼睛周围的那两圈大大的黑眼圈就是证据。


    茵藤国王室舒家向来要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向外界求助。现如今的情况要更加难过——周围的国家全都在算计着她,仅有的一个铁杉国也根本就靠不住,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向眼前的这名男子求助,希望他能为现状带来一些转机。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因为当年他曾答应自己,可以满足她的三个要求。


    第一个要求已经实现了,这次,是第二个。


    他果然来了,舒屏婉却有些后悔——从现状看来,他来不来似乎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她听过了前线的战报,两座城已经被彻底烧毁,虽然得到了暂时的胜利,但南方和西北边境已无任何要塞可守,若是这三个国家再次打过来的话,她将毫无抵抗之力。


    “我还以为你会带一些江湖人士过来,没想到……居然是拖家带口过来的。”舒屏婉看了看男子身侧的两位女子。


    “我早就不玩‘江湖’了。”男子甩了甩袖子,抬腿走上了御座,和她并排坐了下来,“说说吧,对方来了多少人?”


    “你的未婚妻还在看着呢……”舒屏婉倒也没介意他的无礼——这家伙还是和十年前一样,那么的不守规矩。


    她已经习惯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敢在未婚妻的面前这样做。


    “没关系,她们不会介意的。”


    “好吧……”舒屏婉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在这方面争执什么,“伤岭国带了五万大军过来,听说暗中得到了景仙国的帮助;西北边力士国和怀阳国兵合一处共七万。剩下的……你自己看吧。”


    说完,她朝旁边招了招手,文官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地托举到二人面前。舒屏婉拿起了上面的折子翻了翻递给了男子,说道:“这上面都是最近的战报,还是你自己看要快一些。”


    男子拿起了那些折子挨个翻了一遍,虽然隔着斗笠的面纱,但舒屏婉能想象得到,这家伙的表情肯定精彩极了。


    就跟自己看到这些战报时一样。


    “小婉。”男子看完了最后一个折子,随手将之扔回了托盘内。


    “大胆……”面对男子的无礼,舒屏婉轻轻皱了皱眉,轻声呵斥了一声。虽然有些嗔怒,但内心还是很喜欢他这样叫自己的。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那样。


    所以她的这声呵斥,才显得如此无力且无奈。


    “这局势不是已经控制住了么。”男子并没有在意她轻微的责备,而是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两人救得了一时,帮不了我一世,所以我才会找你帮忙。”舒屏婉摇了摇头,“你的鬼点子不是很多么?”


    “行吧,”男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既然是你的要求,那我就无论如何都要做到。这样,最近一个月内,只要有那两个家伙在,你的边境一定不会有问题,况且……我娘肯定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出来,现在不一定是我姐还是我哪个弟弟妹妹跟在后面。就算那两个家伙顶不住了,我的家人也会帮你一把的。”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会把你家周围的这些威胁全部清理干净,至少保证他们二十年不敢来碰你。”男子说着离开了御座,慢慢地走下了座下的阶梯。


    “阿泉!”眼见他要走了,舒屏婉忽然伸出了手。可在叫出他的名字之后,她的这只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嗯?”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好久没听见你这么叫我了……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舒屏婉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去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他转身走回了御座,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男子伸出手,握住了她鬓角垂下的青丝,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有话就说,我这一走,也许今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隔着薄薄的轻纱,舒屏婉望着他闪烁的双眸,心中挣扎了许久之后,她咬了咬嘴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的双眼睁开了。


    就像他说的一样,既然这次是两人今生最后一次见面,那她还有什么顾虑呢?


    “你爱过我么?”


    “爱过。”


    “现在呢?!”


    “爱着。”


    “如果我的第三个愿望……是让你留下来做我的夫君,做茵藤国的王呢?!”


    舒屏婉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这些话,她已经在心中憋了整整十年了。


    十年的思念,十年的孤独,十年的望穿秋水——她一直在期待着有一天他会来到自己的身边,对自己说,小婉,我们走吧,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那是她十年的美梦。


    而现在,这个男人却一语不发。


    看着他的反应,舒屏婉轻轻叹了口气:“……你走吧,抱歉,在你和你的未婚妻面前说了这么多……”


    荆藤王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美梦。若是十年前,她还有勇气与他浪迹天涯,但如今,她已是茵藤国的王,身上已经有了太多的责任。


    她不可能丢下这些的。


    “再见,黄泉。”舒屏婉低下了头,和她的梦做了最后的诀别。


    “黄泉?!”听到这两个字,堂下站着的两个女人的脸上顿时爬上了完全不同的表情。


    个子高一些的女人满脸的惊讶,她直愣愣地望着御座前自己的未婚夫,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另一个女人则是叹了口气,满脸写的都是【麻烦】二字。


    男子倒是觉得无所谓,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事会发生一样。他摘下斗笠随手扔在了一边,转头看了看两位未婚妻,调皮地耸了耸肩膀。


    随后,他的目光回到了舒屏婉的身上,给了她一个俊美到犯规的笑脸:“行,那就不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解决你的事了,现在我就能把你的麻烦全都剔除掉。”


    “你的意思是……你同意留下来了?!”舒屏婉抬头望着他,同样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我娘不会同意的!”他笑得像个流氓一样,转身再次坐在了御座上,抬手勾住了她的肩膀,“做你的夫君可以,但留下来不行,毕竟我那边还一大堆事……”


    “罗巅!你给我说清楚!”夏红衣再也憋不住了,她两步蹦到了他的面前,一拳将御座的一角打了个窟窿出来,“‘黄泉’是怎么回事?!”


    夏红衣在乎的并不是她的未婚夫要娶谁,在自然的法则中,只要你足够强大,一个雄性拥有数名雌性相伴是十分正常的事。她在乎的,是这个女人对他的称呼。


    【黄泉】。


    “红衣姐,你先冷静冷静……这事儿说来话长了……”牡丹赶紧上来劝架——好家伙,这亲还没成呢就要开始家庭暴力了?


    “那就给我长话短说……”夏红衣牙都快咬碎了,她恶狠狠地瞪着罗巅,后者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似乎毫不担心她的愤怒,“……我问你,半年前【风啸崖】上的【幽冥鬼使】……和你是什么关系?!”


    ——————————————————


    就如樊玲所料的那样,急于求成的解天进很快便对她们发起了进攻。商小曼带领着自己的军队且战且退,以拖住对手为目的,慢慢地将其引入了腹地。


    双方发生打斗的情况很少,依靠着后方的补给,女兵们基本上只用弓箭和投枪来攻击,在尽量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让解天进的军队紧紧跟着自己的步伐——对方若是有绕路或者扎营休息的意思,商小曼就让人进行小规模的进攻,尽可能地让他们跟着自己的计划来走。


    时不时地小规模进攻弄得解天进十分恼火,可又没什么办法——他的一万多人要带着辎重前行,行军速度本来就慢。这些辎重可是他最后的保障,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保护好。


    解天进曾派出过一支部队和对方的小规模进攻交手,可对方似乎并没有和他决战的意思,反而是将他派出的突击队引入包围圈——更可恨的是,这群女兵甚至竟敢扒了他的军士们的盔甲、收缴了他们的马匹,再把他们赶回自己的军营。


    这简直就是在羞辱他。


    不过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解天进知道对方似乎有什么目的,可他又没什么办法。只要自己一改变方向,那群可恶的女兵们立刻就会用弓箭和投枪袭击自己的侧翼,甚至攻击后方运输粮草的部队。


    现在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快点到达北方的鬼木镇,那里有着他需要的补给,在那之前,这群女兵肯定会和自己有一场决战——解天进看着眼前的地图,目光落在了那处旧河道上。


    比起来时这一路的山沟小路,这里是唯一能让他的大军施展开的地方。绝不能让那些女兵再退了,他必须找机会在这里和对方进行决战,不然再这样拖下去,他的人早晚都会被拖垮。


    商小曼的佯攻并没有对对方造成多大的伤亡,她不打算将对方慢慢拖死,因为她明白,自己这点儿人根本就拖不过对方。现在己方的唯一优势就是补给充足,一旦和对方正式交手,她这两千多人是耗不过对手的。


    一切都要等到那一刻的来临,那是她唯一的胜机。


    九月初四,秋高气爽,万里晴空。


    二十里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带着辎重、时刻都要提防茵藤国女兵们进攻的解天进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来到了河道附近。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已经在旧河道的另一侧搭好了拒马桩、摆好了阵势,显然是想与他正面一战。


    看着这些女兵的举动,解天进再次犹豫了。


    他听说过商小曼这个人,无论如何,能当上将军的人,对战局掌握的本事都不会差,她怎么会选择在这里和自己动手?


    难道她不知道优势在哪边么?


    或者说……她有什么不能退让的理由?


    拿起地图看了看,解天进发现,此时这些女兵们所处的位置再往北三里地,就是鬼木镇了——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军队在镇子中得到补给和修整吧。


    想来也是,自己这边的粮草也不多了,尤其是水。再不找个地方好好补给一下,也许他的兵就要先垮了。


    既然双方都有不能退让的理由,那就照她们的意思来吧。优势在自己这边,这一战,他志在必得。


    ——————————————————


    九月初五,凌晨,朝霞如血。


    最后的决战在一阵阵战鼓声中拉开了序幕,解天进知道对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所以他调动了大部分军队冲锋,只留下了一成的部队看守后方的辎重——他被垂柳城的那场大火给烧怕了,留下这一成的军队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对方并没有迎击的打算,反而缩在离河道不到一里远的拒马桩后面,等着他们冲过来。这也在解天进的预料之内——对方的反应很合理,在人数不占优势、同时又退无可退的情况下,进行有防备的阵地战才是上策。


    可惜,这些都是徒劳无功。根据他的判断,自己的军队至少在对方的总人数的三倍以上——这些从女兵们撤退以后留下的做饭用的土灶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无论商小曼有何种手段,在如此压倒性的人数差距之下,这一战她毫无胜算。


    果然,就像他想的一样,在解天进的部队爬过河道以后——这群女兵很狡猾,连旧河道上面的桥都给拆了,他的人不得不爬过干涸许久的旧河道——对方的弓箭和投枪立刻如雨般落下。


    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带着盾牌,弓箭和投枪对他的人造成不了多大的损失。早有准备的前队用盾牌掩护着后队从旧河道中爬上来,弓箭和投枪拿盾牌毫无办法。


    为了保险,解天进在河道以南,靠近自己这边的位置也安排了弓箭手,就是怕在自己的部队爬过河道的时候,会被那些狡猾的女兵们有机可乘。


    眼见着爬过河道的伤岭国的军队越来越多,商小曼转头看了看樊玲,后者也同时看向了她,互相点了点头之后,商小曼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弓箭和投枪的攻势一下子弱了许多,就在伤岭国的兵们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冲过去的时候,忽然间,他们听到了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号角声从对方的大营的方向传来,沉重而清晰;数息之后,东方同样传来了号角声,但听起来要远了很多。


    紧接着是更远的地方……


    解天进同样听到了这阵号角声,他眯着眼睛看着东方,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忽然,这位老将军睁大了眼睛,转身进了大帐中,当他看向桌上的地图东边的方向之后,解天进的瞳孔一下子缩小了。


    “收兵……收兵!!”老将军吹着胡子跑到了帐外,朝着旁边的鼓手大吼道:“快!!鸣金收兵!!让他们全都回来!!”


    他知道为什么这群女兵们要在这里和他决战了。


    并不是她们退无可退,而是要在这里,彻底地将自己击败。


    军令如山,鼓手立刻停止了敲鼓,转而敲起了旁边悬挂的空心铁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人已经有一半过了河道,而且阵型展开很宽,想要再回来,对面的箭雨和投枪就会趁机给他们的后背带来巨大的伤亡。


    上山容易,下山,可就难了。


    伤岭国的士兵不知道为什么要后退,不过既然已经听到了命令就要照做。他们举着盾牌徐徐后退,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感到了脚下的大地开始微微地震颤。士兵们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句:“水……水!!”


    周围的士兵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下一刻,他们拼命地向旧河道的南方跑去。


    东边,狂怒的河水如万马奔腾,势不可挡地沿着旧河道奔涌而下。巨大的落差带来的冲击,甚至连旧河道两边的树木都被连根拔起。


    伤岭国的士兵们彻底慌了。


    他们不怕战争,但他们怕这种来自于自然的愤怒。


    对于奔腾而来的大水,他们毫无办法。


    “放箭!把你们的箭袋清空!还有所有的投枪!!”见对方军心已乱,为了逃命连盾牌都扔了,商小曼立刻下令弓手加大压制的力度。


    没有了盾牌的保护,对方的阵中立刻哀嚎一片,许多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从后方射来的箭雨之下。可即使如此,他们也没能逃过凶猛的水流,一万人的大军被从中间隔断,三成逃回了南岸,三成被大水冲走,两成留在了北岸。


    另外两成,全都死在了乱箭之下。


    “杀!”见对方的军队已经被隔开,早已跨上战马的樊玲用力一夹马腹,提着从鬼木镇的小院中取回来的十字大戟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后面的一千骑兵紧随其后,从侧方杀向了被隔在河道北岸的伤岭国的士兵。


    步兵在骑兵面前毫无优势。


    更何况,他们还失去了自己的盾牌。


    当河南岸险些因为急火攻心而昏过去的解天进再次组织起弓手,准备射杀那些骑兵的时候,骑兵们早已经杀了个对穿——干掉这些留在这边的士兵不是目的,这些骑兵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阵型再次打乱,真正收割这些步兵的性命的,依旧是己方的弓手。


    看着河北岸最后一个伤岭国士兵被射成了刺猬,解天进终于是没忍住,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一上午,只用了一个上午,他的兵就又少了五千。这下别说打下去了,他们甚至有可能一个都回不去。


    “解将军!”就在解天进被两边的近卫扶着坐下来的时候,一个兵急切地冲进了大帐,“将军!不好了!我们后方的粮草……”


    烧了。


    这俩字儿还没说出来,解天进两眼一黑,要不是旁边的近卫使劲儿掐他的人中,搞不好这一下就过去了。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没想到就算是留了一千人在大后方保护着辎重,最后还是出事了。


    “……怎么回事。”解天进将火气强行压了下去,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回将军……我们的粮草……被烧了!”


    “烧了多少?”


    “近百车!”


    听到这个数字,解天进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全部,他有四百多辆车的粮草,要是都烧了,那他现在就可以拔剑抹脖子了。


    “对方多少人?”


    “五百人左右,轻骑兵!”


    “行。”解天进咬了咬牙,这个人数和他估计得差不多,“商小曼……我解天进必将亲手拿下你的人头!来人!传我军令!强行渡河!!”


    他预估对方大概只有两千多人的军队,顶多不到两千五百人,现在后方又有她的轻骑兵——如果他没估计错的话,这五百人左右的轻骑兵将会一直不停地靠着速度佯攻,让他顾此失彼。失去了这五百人,商小曼顶多还能有不到两千人的军队可供调遣。


    而自己这边可以战斗的,还有六千余人。


    现在的解天进已经不想再考虑伤岭国和茵藤国之间会怎么样了。反正现在前进也是死,回头也是死——就算他逃出了茵藤国的追击,也会死在伤岭国的那帮权臣的手中。


    五万大军只剩下了这么点儿,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负责人。


    这个人,只能是他解天进。


    横竖是死。至少他要拿下商小曼的人头——这个想法多少带点儿个人恩怨,但却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与其回去之后窝囊死,不如痛痛快快地跟对手来一场决斗。


    ——————————————————


    “恼羞成怒了?”温清海看着不停地往河流中扔石头搭桥的伤岭国士兵,张嘴咬了一口手中的黄瓜。


    “可能是走投无路了吧。”樊玲擦着十字大戟上的血——无论怎么说,还是自己的兵器用起来最顺手了。


    “你们走吧,”商小曼看了看温清海几人,接下来已经没有任何计谋能施展了,她看得出来解天进是想和自己进行最后的决斗——既然如此,那便满足他吧。只是眼前这几个人已经帮了自己太多,他们本就不是茵藤国人,犯不上在这里丢了性命,“温清海,出了鬼木镇向西北走便是皇宫荆棘宫的方向,你在那里可以等到你的夫人。”


    “嗯,然后被她笑话一顿,说我半途而废,扔下你们就跑了。”温清海将黄瓜吞进肚里,提起了脚边的【龙脊】,“商将军,我温清海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原则还是有的。”


    “你一个贼还有原则呢?”樊玲难得地开了句玩笑。


    “当然,我的原则就是……”少年跃出了拒马桩,率先冲向了渡过河来的伤岭国士兵们,“修桦能做到的事……我能做得更好!”


    ——————————————————


    夜色慢慢降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温清海的【龙脊】上已经沾满了斑驳的鲜血,那些血迹有的被雨水冲刷掉,更多的则黏在了上面,和漆黑的杖身融为了一体。


    这是他第一次身处军中,在前线和敌人正面交锋。现在,他总算能理解为什么那些镇守边关的将士们总是一身杀气了。


    耳中充满了喊杀声和哀嚎声,身边不断地有人倒下来,兵戈交击的金铁之声振聋发聩,就连战马的嘶鸣,听上去也想阎王的嗤笑。


    解天进的士兵们杀进了拒马桩以北,已经突破了她们的前线防守。双方的人都在为自己而决斗,纷乱的战场之中,已经没有了兵将之分。


    温清海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他的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尽管这边有着骑兵,但在这混战之中,骑兵已经不再有任何优势。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胜败,垂柳城的这些女兵们,都将名留青史。她们以少打多拼到了这个地步,从未有一人后退,仅凭这一点,她们的名字都会永远被铭记。


    “宁儿!小心!”在纪春依的喊声中,温清海发现自己的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全都是伤岭国的士兵了,几支竹箭从他的耳边飞过,精准地命中了几名敌军的眼睛。


    纪春依不断地给温清海打着掩护,对她来说,除了她失而复得的弟弟之外,其他人全都不重要。可当她箭袋中变得空空如也的时候,【貔貅】做出了她这辈子最愚蠢、却又不得不做的决定。


    她捡起了地上不知道是谁的尸体上的长戟,奋力地朝弟弟冲了过去。


    温清海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面对着包围过来的敌军,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即使如此,少年依旧举起了【龙脊】——他不可以死在这里,因为修桦还在远方等他。


    格开了敌人的长戟,打断了敌人的脖子,最后杀掉一人之后,他再也没有举起这件沉重兵器的力气了。


    就在他打算丢下【龙脊】向后撤退的时候,他的脚不知道被谁抱住了——刚刚的士兵还有一口气,他死死地抱住了温清海的小腿,好让自己的同袍为自己报仇。


    ——完了,大意了。


    就在数根长戟即将洞穿他的身体的时候,一阵强有力的马嘶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漆黑的身影从面前那些敌军士兵的身后出现。闪电之中,只看得到对方身披的黑色轻甲。


    和她手中的重剑与大盾。


    凶猛的战马显然不是茵藤国能有的品种,面对着长戟,战马毫无畏惧,抬起前蹄将两名敌军当场踢死,马背上的骑士则一跃而起,落在了温清海与伤岭国的士兵之间。大盾挡住了长戟的进攻,重剑则将他们的兵器连同身体一起斩断。


    在这千军万马之中,她便犹如战神一般大杀四方,将围在温清海周围的敌军尽数斩杀。


    等到面前再也没有了敌人,漆黑的骑士转过身来,抬起胳膊抹了抹脸颊上的血,朝着温清海轻轻笑了笑。


    “小子,干得不错。”


    早在闪电亮起的那一刹那,温清海就看清了对方的面容。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温清海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哥。”温清海笑了笑,对着眼前的女人说出了一个不符合她性别的称呼。


    他知道,眼前的骑士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看着眼前身着女装的少年, 罗烟一下子愣住了。


    恍惚间,她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的临江郡城,那个眼睛很美的【少女】也曾像现在这样,对自己露出毫无心机的笑容,然后叫着自己“哥”。


    “小柔。”罗烟也笑了,她将重剑插在不知是谁的尸体上,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捏了捏眼前【少女】的脸颊。


    怀念了一小会儿往事,罗烟重新拔出了重剑,转身将温清海护在了身后:“在朕身后不要出来,朕……”


    话说一半,罗烟轻轻摇了摇头,重新说了一次。


    “哥护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