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走到大格格桌前,伸手敲了敲她的桌子，吓的大格格瑟瑟发抖。他道：“二格格为什么没来？”


    大格格颤着音回答：“她，她有些不舒服,对,有些不舒服。”


    明明没什么表情,大格格却被吓的不行，范文程的脸色让她意识到不好，担心他会对二格格做什么,她下意识就扯了个谎。


    谎话说出口，大格格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天啊,她怎么敢在这么可怕的范老师面前撒谎。若是让范老师知道，惩罚她怎么办？


    “不舒服？怎么不舒服？”


    范文程什么人，他一眼就看出大格格在撒谎。本就不喜几人的他对大格格更加厌恶。


    “我，我,我”大格格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乌晶晶看不下去了,她转头对着范文程道：“老师,您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哎。大姐姐又不是二姐姐身边的嬷嬷。也不是太医，她怎么会知道二姐姐怎么样了？我二姐姐的脾气相信老师也有所耳闻,您觉得二姐姐是那种有什么事就告诉姐妹的人？”


    大格格对着乌晶晶感激的笑笑，她鼓起勇气道：“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来的时候有喊二妹妹一起，是伺候她的奴才说她不舒服的。二妹妹身边不仅有奴才照顾，还有董鄂额娘，我担心读书迟到就没有多问。”


    范文程没在看大格格，他扭着头去看乌晶晶，对上乌晶晶黑黝黝的眼睛，他心中冷哼,果真是个刺头，都学会撒谎、跟老师顶嘴了。


    “长公主殿下，现在是读书时间门，请您集中精神用心读书。公主虽不用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也应该珍惜皇上给您争取来的机会。”


    乌晶晶满脸不解，“我很珍惜啊，我刚才一直在认真读书。还不是老师，今天二姐姐没来我本就担心，您又忽然提起二姐姐，我一不小心就分心了。”


    范文程被气笑了，他从未见过有人把不用功读书说的理所当然。听长公主的意思，这事儿还得怪他了？


    “孔夫子说的没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乌晶晶收敛笑容，她不笑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简直跟顺治帝一模一样。


    她道：“老师您这般想，您的夫人、母亲、女儿知道吗？既然老师这么看不上女人，觉得女人不好，为何还要娶妻？像您这般高尚的人，本公主真难想象到底是哪路神仙配得您。”


    玄烨说的没错，这个范文程确实喜欢仗着自己是汉人，用汉家俗语来暗讽他们。若他说的是别的，乌晶晶可能真不知道什么意思，从而让他得逞。


    这一句恰好在她认知范围内。


    “你，你”


    乌晶晶挺胸看他，“我怎么样？老师你敢说你刚才不是故意的？二姐姐没来，你怎么处罚二姐姐那是你当老师的权利。但这关大姐姐什么事儿，又关我们什么事儿？”


    “都说众生平等，你身为一个老师，学习儒家文化、汉家思想，却不能以身作则。因为我们是女孩就处处刁难，这就是你的为人师？”


    怪不得那些古代那些男人个个自大看不起女人，感情都是这些老师的功劳。


    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他们觉得女人是从属，是私有物，却从不会用平等的目光去看她们。


    范文程一句话不说，板着脸盯着乌晶晶，乌晶晶不甘示弱与之对视。两人旁边的大格格都快要吓死了。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三妹妹帮她出头，尽管害怕她还是站出来道：“三妹妹你少说两句。”扯了扯乌晶晶的衣袖，她又看向范文程，“老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长公主五无关。她年纪小不懂事，老师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昨天她去给董鄂庶妃请安，说起上书房的时候，董鄂庶妃叮嘱过她，让她一定不要惹了范文程。


    范文程是先帝的心腹，乃文臣之首。虽说如今先皇过世已经十几年，范文程在文臣里早就不是一手遮天，但权利仍旧不容小觑。


    得罪他对自己没好处。


    她虽然怕范文程，但更怕乌晶晶因为自己被范文程处罚。


    乌晶晶皱眉，“大姐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分明是老师他欺软怕硬，他是在公报私仇？”


    范文程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欺软怕硬、他公报私仇？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也只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尽管他不想，却还是不得不承认长公主说对了。


    他就是对这群皇家公主不满，他带着偏见在教导她们。今日他也是带着找茬心情来的。


    他早就听说皇上十分宠爱长公主，原以为会是个刁蛮任性无脑的，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聪明。看破了他的计划不说，还知道‘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这句话。


    而从她开口维护大格格来看，也不像传言那样仗着受宠欺负其他皇女。


    范文程摇头，重新背着双结束，他们有两刻钟的用膳时间门。


    时间门一到，尼思哈跑到乌晶晶桌前，“天啊，晶晶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当众落范魔头的脸。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敢跟范魔头对着干的，如今成什么样了？”


    尼思哈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提起范文程他仍不可控制的打哆嗦。天知道当他发现长公主敢跟范文程呛声吓的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范文程教书极其严格，错一点就是一百二十遍，毫无情面可讲。不是没人试图拿身份压他，范文程一点都不怕。


    也因此大家私底下都叫他范魔头。


    这是个比魔鬼还可怕的人物。


    乌晶晶好奇的问道：“什么样？”她觉得还好，范老师那个人虽然对女子有偏见，也不像是蛮不讲理的。她说的是实话，才不怕他呢。


    尼思哈疯狂摇头什么都没说。


    固美把了那么久的书，晶晶该饿了，赶紧去用膳。晶晶你作业昨晚没有，没做完七叔帮你。”


    他一顿不吃饿不死，晶晶刚才就得罪了范魔头若是还没完成作业，绝对会被范魔头报复。


    乌晶晶骄傲的挺起胸膛，“七叔你小瞧人，我早就做完了。来之前我还给汗阿玛看了呢，汗阿玛还夸奖我字写得好。”


    言外之意，她的作业早就由皇上过目了，根本不怕范文程。范文程若是敢故意给她穿小鞋，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固美夸赞道：“我们晶晶真厉害，既然如此，咱们去用膳吧。”


    既然作业皇上都看过了，固美也就不在担心。


    乌晶晶跟着固美去吃了一顿美美的午餐，等她们用过膳回来，课本都摆好了，二格格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大格格虽对被她连累心有怨气，还是开口提醒，“今儿早读你没来，范老师很不高兴。一会儿就是汉文课，你小心点。”


    二格格无所谓道：“那又怎样？我们可以不上早读，这是汗阿玛给的特权，他范文程只不过是个奴才，总不能说权利别汗阿玛还大吧？”


    也不知二格格今儿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她说这话的时候范文程刚好走到上书房门口。她说的每一个字全部被范文程听得真真的。


    乌晶晶以为范文程肯定不会放过二格格，哪知对方只是看了二格格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去了前面的讲桌。


    二格格得意的看了大格格一眼，她就知道范文程不敢把她怎么样。


    范文程把东西放在讲桌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各位阿哥，公主、格格，臣范文程先给各位请安了。在讲课之前烦请各位先把昨日布置的功课交上来，之后咱们来提问。”


    每天上课之前老师都会先检查作业，这算是不成文规定。


    交作业从福全开始，等所有阿哥和他们的伴读、哈哈珠子交完作业，才轮到乌晶晶等女生。


    乌晶晶是第一个交作业的，范文程只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她之后是大格格。


    大格格是第一次接触汉文，作业是写完了，就是字写的跟狗爬似的，很难看。好在范文程只是皱眉，仍旧一句话没说。


    大格格之后轮到二格格，二格格没动。


    范文程看她，她两手一摊：“我没做。”


    “为何？”


    “汗阿玛说了我们可以不用写作业。”


    二格格这话说的很欠扁，乌晶晶都忍不住手痒，她下意识抬头去看范文程，然后成功与范文程的眼神对上。


    范文程：“皇上是说过格格可以不写作业，那我昨天讲的内容你都会背了吗？”


    二格格撇撇嘴，“你只讲了一遍，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会背。”


    范文程看向大格格，“大格格，老臣昨天讲的你会背吗？”


    大格格站起来小心的点点头。


    “那好，你背一遍。”


    大格格目光哀怨，上书房那么多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好在她今天早读的时候很用心，尽管背的磕磕巴巴，到底也是背下来了。


    范文程让大格格坐下，他看向二格格，“大格格与二格格一同前来上书房学习，为何别人能在背下来昨日的课程后还能按时完成作业。别人都做了，你没有，二格格不觉得羞愧吗？”


    二格格：“你只检查了三个人，怎么知道别人都做了？再说了，二妹她们之前接触过汉文，我没有。”


    “所以，老臣点了大格格而不是长公主。如果老臣没记错，大格格跟你一样也是昨天才接触汉文，人家不但完成了作业，还背下来了。”


    范文程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二格格张张嘴，随后她又道：“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呢，别人她不知道，纳喇氏也是第一次接触汉字，她绝对不可能完成。


    范文程深深看了她一眼，又让后面的四格格交了作业。等最后一名伴读交上作业，二格格才知道什么叫想当然。


    所有人，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全部完成了作业，包括她自以为的纳喇氏。只有她，只有她一个字没写。


    二格格：……


    二格格狠狠的瞪了纳喇氏一眼。


    范文程道：“二格格您是主子，老臣没有资格处罚你。不过，”他话锋一转，“不过，主子犯错，奴才代为处罚。”


    他走到门口高喊：“哪个是二格格的奴才？”


    一个小太监从不远处跑过来。


    主子上课伺候的人并不能走，他们得在不远处等着主子召唤。


    小太监过来后，范文程就把他带进来，然后拿戒尺打了他手心二十下。


    这还不算完，他又道：“哪个是二格格的伴读？”


    纳喇氏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来。


    范文程道：“这节课你就站着听课吧。”


    伴读跟伺候的奴才还不一样，她们是大臣家的孩子，范文程不会打她，他的处罚方式一贯是罚站或者抄书。


    作业的事儿说完了，然后就是检查功课，阿哥那边因年龄不同，他提出的问题也不同。乌晶晶听得津津有味。


    女生这边都是一起来的，他只让大家都背一遍《千字文》。


    从头背到他们学的这里。


    乌晶晶就知道这老头要‘使坏’，好在《千字文》她之前学过，早读的时候又复习了几遍。范文程让背书，她口齿伶俐一句不落的背诵下来。


    她不仅把学过的背完了，还坏心眼的把这节课要学的三十个字也背了下来。


    范文程冷哼一声，又去看大格格。


    大格格仍旧背诵的不太熟练，好在她没有错字，全背下来。


    这回范文程没有放过她，“不够流利，罚抄二十遍。”


    轮到二格格，范文程直接道：“二格格你昨日的作业没做，罚抄一百二十遍；你刚才说你不会背罚抄六十遍，连同昨日的一百二十遍，明日一起交给我。”


    一轮下来，乌晶晶摸清楚了他的处罚规矩：不写作业的处罚一百二十遍，不会背诵的六十遍，不熟练二十遍，背错四十遍。


    二格格没写作业，她的奴才、伴读都跟着受罚。她不会背诵，纳喇氏作为她的伴读也被罚了三十遍。


    总体来说就是主子不努力，奴才、伴读跟着遭殃，若是伴读不努力、主子却不会受任何处罚。


    这只是昨日的作业，今天讲完课还会有作业，若加上今天的一百二十遍……


    乌晶晶有些同情的看着二格格。


    乌晶晶以为到了这里昨日的课业应该翻篇了，午后她才发现自己又错了。


    “昨日的课业我已经看完了，有的人进步很大，有的人依旧字迹潦草邋遢。作业不合格的全部打回去重写一百二十遍。”


    男子那边有几个是惯犯了，女子这边只有五个人没被处罚。她们是乌晶晶三姐妹、赫舍里氏以及佟芳懿。


    其他几个伴读虽然字迹潦草，范文程只罚了她们六十遍，真正些一百二十遍的只有二格格的伴读纳喇氏。


    二格格不干了，她觉得这是范文程在针对他。


    “凭什么？凭什么她们只写六十遍就可以，纳喇氏却要写一百二十遍，我看你这狗奴才分明是故意的。你针对我。”


    被人骂狗奴才，范文程脸色铁青。


    他冷笑道：“二格格觉得老臣是在针对你？那好，”他当即举起手里的宣纸，让大家传阅，“这张是纳喇姑娘写的字，这张是大格格的。”他又翻出一沓作业传了下去。


    两个人的字都很潦草，却不难看出大格格写的一张比一张好，纳喇氏从头到尾都很烂。


    范文程又把其他人写的字传了下来。每张宣纸上都有名字，也不用担心他们搞混。


    “你们都看看，看看我的处罚是否公平。”


    他让男子看完又把纸张给了乌晶晶等人，乌晶晶自己没看，直接递给后面的大格格，大格格又递给了二格格。


    对自己会被处罚，来之前大格格就有心理准备，别说六十遍，就是罚她写一百二十遍，她也没不服气。


    所有人都看完了，范文程收起作业，用微冷的目光看着二格格，“二格格，你还有何话说？”


    他以为二格格看完就会明白他的处罚是公正的，却不知他高估了二格格。


    “有什么话说，当然是你处罚不公平了。三妹她们几个也就算了，钮祜禄东珠、董鄂云英字同样写的很烂，你只罚她们写六十遍，偏偏我的伴读写一百二十遍。你还觉得你处罚的没问题？”


    二格格自觉自己找到了范文程‘踩地捧高’巴结长公主的证据，嚷嚷的更大声了。


    眼看着范文程被气的胸膛起伏虽是有晕倒的可能，奇克新不得不开口戳破事实：。“老师处罚的一点毛病都没有，钮祜禄格格她们字写的不好看，但每一张都有进步；只有纳喇格格，纳喇格格的字从头到底如一，分明是在敷衍了事。”


    老师最厌恶的就是敷衍的学生。学习上，你可以不会、可以脑子不聪明，但就是不能应付。


    应付的学生，不管是哪个老师都不会喜欢。


    这件事就算是闹到皇上那儿去，范文程也站得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