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离夙只有在神志不清醒的状态下才会流露出强势独占孩子气的一面，明曦不禁有些担忧，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道，“药吃了吗？”


    他沉默两秒，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明曦急了，捏了捏他的手指，“吃了没呀？”


    他敛眉，眉眼躁郁，烦躁地啧了一声。


    “吃了，不管用。”


    明曦生无可恋地抹了把脸。


    完了，完了。


    之前李德忠就说过，那药不能多吃，吃多了没用不说，而且还会产生副作用。


    现在吃药都已经不管用了？


    那该怎么办？


    她谨慎地瞪大了眼看他，怕被人听见，几乎在用气声说话，“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不待越离夙开口，她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心情烦躁吗？”


    “会不会想砸东西？”


    “要不，我稍微离你远点儿？”


    她说着，企图挪动屁股。


    越离夙顶着一脸天寒地冻将她拽回来死死摁住，语气阴沉，“你试试？”


    明曦觉得自己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她一脸真诚：“……那你别按那么紧，不然我动不了。”


    ……


    越离夙脸色漆黑如锅底，力道更重了几分。


    “夫人，郎君，你们这是，在干嘛？”


    迟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明曦一个激灵抬头望去。


    好家伙。


    一群人站在楼梯上齐刷刷看过来，神情复杂且震惊，堪称大型吃瓜现场。


    围观两个幼儿园小朋友闹别扭？


    明曦手握成拳抵着唇咳嗽两下，“咳咳，我们在，切磋，切磋。”


    至于切磋什么，自行体会。


    她暂时还没想到。


    好在说话的宛嫔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几人理所当然也注意到了客栈里另一处角落的青年，不由一惊。


    “咦，原来这小破客栈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呀？”


    不怪他们稀奇，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这群人能来到这儿也纯属巧合，当然，也属倒霉。


    没想到居然还有和他们一样倒霉的人。


    宛嫔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她主动上前攀谈，“喂小哥，你是从哪来的啊？”


    年轻人还在灌着酒，白皙的脸绯红，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醒。


    他没立刻回答，宛嫔瘪了瘪嘴，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准备讪讪离开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捎着朦胧醉意，“你在和我说话？”


    宛嫔愣了愣，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然呢？”


    面对着他，不朝他说话朝空气说话？


    年轻人嗤了一声，也没拿正眼看她，“下次和我说话，记得带上‘大侠’两个字。”


    宛嫔：……


    众人：……


    一室寂静。


    明曦嘴角微微抽动，没想到这人还挺中二。


    柔妃站在那儿，脸上露出一抹嘲讽，“有病吧？拿着一把剑真以为自己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了？”


    她近来心情都不痛快，可算是找到一个发泄口。


    那年轻人转过头来，第一次拿正眼看人，他的眼神很淡，没有什么威胁和压迫性，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


    被看的柔妃却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忍住怯意，挺了挺腰杆。


    她就不信了，这里这么多人，这醉鬼还真敢对她动手不成？


    她想得没错，对方的确没有要对她出手的意思，接下来的举动却比打了她还要令她难受。


    只见青年缓缓收回视线，一只手执起酒杯，懒洋洋道，“我不跟丑人说话。”


    柔妃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痛骂出声，就听见那人淡淡的声音传来，令她如坠冰窟，“连脸都不是自己的，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啧，可悲。”


    他说的意味不明，其他人没怎么听懂，柔妃的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不可能的，他怎么会知道……


    他还知道些什么？！


    这人究竟是谁，什么来头？！


    她只觉得从头到脚，一阵发冷。


    她看向那年轻人的眼睛里隐隐带了丝恐惧。


    什么叫，连脸都不是自己的？


    明曦皱了皱眉，看着柔妃惨白的脸，感觉脑子里隐约闪过什么，还没来得及捕捉，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


    这咳声撕心裂肺，仿佛喉咙里卡着一口浓痰，连带着血都要咳出来一般，令人不由皱紧了眉头。


    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背影佝偻衣衫褴褛的老头拄着拐杖，颤悠悠下楼梯。


    那楼梯又高，他腿脚似乎不太方便，瘦小的身子下一秒就要从楼梯上摔下来一样。


    这恐怕就是老板娘说的那个疯老头。


    眼看着他要踩上那块松动的木板，明曦反应过来的同时，人已经冲了过去，和她一起的还有一道身影，明曦一侧眸，有些意外。


    居然是楚婕妤。


    对上她的目光，对方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二人合力把老头搀扶下来。


    “老爷子您慢着点。”


    凑近了，那疯老头身上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总之很难闻。


    明曦并没有露出异色，和她一样，楚婕妤也没有。


    柔妃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掩住口鼻，“老板娘呢？怎么什么人都往店里带，看他浑身脏兮兮的，万一有传染病怎么办？！”


    那老头刚才咳得撕心裂肺，说不定有痨病，那玩意儿可是要传染人的！


    她说着，眸光隐晦地扫了一眼刚刚扶过老人的明曦和楚婕妤，眼里闪过一抹嫌弃。


    下了楼梯，老头儿停止了咳嗽，也不道谢，推开明曦和楚婕妤，两眼浑浊，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


    明曦离得近，却也只听清楚了几个字。


    什么“造孽”“报应”“索命”，让人听得心惊胆颤。


    看上去的确是个疯子。


    她目光追随着老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两腿微微颤抖，鞋子破损严重，露出了黑黢黢的脚趾头，他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蓄得很长，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双浑浊的眼睛，莫名令人心酸。


    她收回目光，转眸看向柔妃，眼神凉凉，皮笑肉不笑，“要传染大家一起，一个都别想跑，你若是嫌弃，今晚就出去睡。”


    越离夙目光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柔妃一噎，涨红了脸不说话了，眼神却泄露出几分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