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景之又惊又喜。


    他想在宫熏面前维持形象，想笑又不敢大声笑，想害羞又不敢直接害羞，只能用力握紧放在桌下的手，佯装镇定点头：“那我更要认真倾听你这个粉丝的想法了。”


    宫熏轻笑。


    他们的话题的确有点远了。


    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她说：“其实刚才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还有就是，这个歌名，我喜欢这个歌名，”宫熏说出自己的看法，“我看粉丝们在网上聊得很欢，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想起来，就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网上的提示消息千篇一律，但脚步声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个人的心情和性格。


    “如果能听到脚步声，我想，她们一定是像你歌中写的那样美好。”


    聂景之不得不再次感叹，宫熏居然和他的很多想法不谋而合。


    “你看看我刚写的歌词。”


    【你离开的脚步


    无须停驻


    前方有许多美好等你目睹


    我在此处


    为你祝福】


    宫熏拿起纸：“你刚写出来的？”


    “这首歌风格轻松，我更想自然简单些，歌词不用复杂，越琅琅上口越合适，想太多反而会失去那种天然感。”聂景之忍不住辩白，他真不是偷工减料。


    宫熏：真没别的意思，不用说这么多的。


    可见聂景之很重视这首歌，宫熏看得更仔细，一个字一个字地品，就差做阅读理解了。


    殊不知她看了那么长时间，聂景之的心七上八下的。


    “有问题？”


    宫熏正仔细斟酌呢，闻言：“没问题，挺好的？”


    “的？”聂景之复制了一下她的尾音。


    宫熏干脆道：“要不你唱一遍？”


    聂景之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笑。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把改了的歌词清唱一遍，道：“我想把改了的这段放在最后一part的副歌，层层递进。”


    “挺好。”宫熏跟着哼。


    她这段时间跟着聂景之学唱歌，不说大幅度提高，但是小幅度提高还是有的，比如刚听完聂景之唱后，轻哼两句并不跑调。


    聂景之耳朵一动，头微微侧向宫熏，凝神细听。


    几秒后，他亢奋的心情再起波澜，脱口道：“你试试唱这首歌？”


    宫熏一愣。


    聂景之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只不过，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你跟我学唱歌，练习一下不是很正常？”


    宫熏想了想，也是。


    自从晚会结束后，她懈怠了几天。


    咳，她不是神，也会想要偷懒。


    “学唱副歌吧，”在学歌上，聂景之作为老师，一锤定音。


    宫熏一边跟学一边有些迷糊地想：今天不是来聚餐的吗？


    两人磨合得已经很好，教学效率大幅提升。


    等宫熏掌握得差不多了，聂景之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进去录一下？”


    宫熏很适应，聂老师一向如此，让她在录歌中对比进步。


    不得不说，这首歌真唱到了她心坎里，她很喜欢。


    简简单单的旋律，易学又好听，相当抓耳。


    她唱的时候，嘴角不自觉扬起。


    这就是音乐的力量吧。


    还有就是，他的力量。


    宫熏看向透明玻璃外的人。


    聂景之朝她点头，她这才挂下耳机出去。一开门，就听到自己的歌声。


    不同于第一次来到这儿的录音，如今的歌声，居然让她觉得自己，很不错？


    “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宫熏有点自恋的心情瞬间回归正常。


    天下老师的话术真的一样。


    她迟疑几秒，斟酌道：“这首歌没有太多高音，我要不要轻重再分明一点？”


    宫熏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特认真，特诚心。


    聂景之：……


    看得出来她真的不太清楚自己唱得怎么样了。


    “我觉得很好。”


    宫熏正想再挣扎一下，找出不足，听到这句话，怔住。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真的不错？


    “真的？不是场面话？”


    “在唱歌上，我从来不说场面话。”


    宫熏惊喜。


    聂景之朝她招招手：“你这次录歌，最优秀的是你的情绪，很饱满，可以让听众不去计较一些小缺点。”


    宫熏弯腰，看向电脑，虽然上面只有音轨，她也不懂操作，但就是很想看看。


    聂景之坐着，忽感小臂皮肤痒痒的。


    侧头看去，乌发垂落，发丝比五线谱要多要密集，掠过皮肤时，比羽毛扫过要重一点点，细微刺痒，并不难受。


    他再抬眼，几条发丝掠过了她的唇角。


    聂景之下意识伸手。


    同时，宫熏自己随手拨回发丝，转头正想问些问题，见聂景之的手垂在半空：“怎么了？”


    聂景之欲盖弥彰错开视线，指了指她遮住的桌面：“拿笔。”


    “哦，”宫熏伸手，把笔递给聂景之，随即问，“那我的小缺点是什么呢？”


    她追求完美，挺想提高一下。


    聂景之“嗒、嗒”按了两下笔头，答非所问，语出惊人：“要不，你唱这首歌？”


    房间安静半晌。


    宫熏：“那怎么行？”


    要不是聂景之神情语气相当真挚，这话换个人来说肯定听起来像是嘲讽，笑话她不自量力。


    “这首歌是你的啊。”她理所当然道。


    “且不说，我帮别人写过歌，最重要的是，这首歌是我写的，想给谁就给谁。”聂景之的语气比她更理所当然。


    好像也是，宫熏微微蹙眉，还是摇头：“这首歌你已经差不多制作好了，还给歌迷朋友发过预告。”


    她怎么能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截住呢？


    那不是让他的心血前功尽弃吗？


    “我没发的歌，很多，”聂景之闲适道，“而且，网友并不知道我要发的是哪一首。”


    宫熏：很有道理之余，她听出了一点凡尔赛？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奇妙”，聂景之轻咳了声，正经起来：“作为制作人，我想给自己的歌找到最合适的歌手，这总没错吧？你的确很合适，不，是最合适。”


    宫熏还是拿不下主意。


    如果是八年前的自由体操，她会毫不犹豫自信答应，但唱歌于她而言，真是跨界演出。之前的宣传曲只有一句和一段合唱的副歌，这是完整的一首。


    是一个很正经的作品，有聂景之的心血。


    让其他人来听一下？我事先没和他们沟通过，保证公开公正。”


    聂景之的提议，她有点心动，点点头。


    聂景之说的“好听”，让她心中浮起一丝期待，如果真的不错……她想把这首歌作为礼物，送给粉丝。


    东子几人吵吵闹闹进来，录音间里一下子被填满了，宫熏安静坐在聂景之隔壁。


    “聂哥，什么事啊？”


    聂景之敲了一下键盘：“试听评价。”


    歌声响起，蓝毛他们听了几句，看向宫熏，显然听出歌手是谁。


    片段结束，聂景之背靠真皮滑轮椅，双手环胸：“说说。”


    蓝毛飞快举掌。


    聂景之轻抬下巴。


    “合适得出乎意料，”蓝毛竖起大拇指，“练练能更好听。”


    阿宏和灰子这两个音乐人都持相同意见。


    宫熏看向小米，小米双眼亮晶晶的：“好听，想听多点。”


    东子自然点头表示认同女朋友说的话：“我能哼一下，听多几遍肯定洗脑。”


    聂景之无声微笑望向宫熏，似乎对大家的评价并不意外。


    宫熏耳廓微红。


    “行了，你们去玩吧。”聂景之想要一个安静的谈话空间。


    “啧啧，聂哥还是这样的风格，用完就丢……”


    “习惯就好……”


    聂景之冷不丁开口：“我一直请他们吃喝弥补。”


    宫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用完就丢的说法。


    她莞尔一笑：“相信你的为人。”


    聂景之没忍住笑了。


    他脚下轻轻打着拍子，“你跟我学了那么久，得来次实战演习吧。”


    “挑战一下？”语气带着某种志在必得的诱惑。


    宫熏再三思量后，利落应下。


    睡前，宫熏在安静熟悉的环境里复盘今天种种，脑子突然变得十分清明。


    聂景之是有预谋的！


    他生出让自己唱歌的念头的确是心血来潮，但是让自己答应唱歌，显然是步步为营，环环相扣，让自己不能拒绝，不想拒绝。


    宫熏心中惊呼。


    自己踩中了他精心准备的“陷阱”。


    但似乎，并不生气，并不愤怒？


    …


    几天后。


    电视台停车场。


    “朱锐，我已经说过了，现在和你说最后一次，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不会接受你的花。”


    宫熏神色冷淡，与穿着西装的男人对峙。


    朱锐捧着一束红玫瑰，紧皱双眉表忠心：“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说，我肯定改，我是真的喜欢你！”


    “叮！”电梯发出响声。


    门打开，聂景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朱锐伸手想去抓住宫熏的手，宫熏冷若冰霜，眼神明显拒绝。


    他瞳孔骤缩。


    就在他快步踏出电梯门赶过去的时候，宫熏一个反手，抓住朱锐的胳膊。


    “啊啊啊！”


    男人的惨叫在回音极好的停车场回荡。


    聂景之脚步顿了一下，而后步伐更快。


    宫熏和朱锐都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正往这而来。


    “有同事过来了，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宫熏冷笑扭头：“喊就喊，看谁更丢人——”


    见到来人，她停住话音，挑眉。


    看来，朱锐的愿望落空了。


    来人穿着一袭黑衣，戴黑色帽子黑口罩，只露出一双眸色极深的眼睛，但宫熏一眼认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语气熟稔。


    朱锐心中暗叫倒霉，


    聂景之没摘口罩，眼神锐利地扫了朱锐一眼。


    朱锐危机感腾地升起，毛骨悚然，眼睁睁看着陌生男人站到自己另一边，和宫熏很有默契地扭了另一边手臂。


    “嗷！”痛苦加倍。


    宫熏这次是真心笑了。


    但朱锐仍认不清现实，嘴里狂喷：“呵呵，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宫熏冷声道：“看来你还是没学会嘴上有个把门。”


    “我有钱有貌，比他好多了，他连口罩都不敢摘下……”朱锐话音顿住，狐疑窥视旁边的男人，而后恍然，目光不善，“聂景之！原来绯闻是真的，只不过不是保洁阿姨，而是你！好哇！原来是——”


    宫熏打断他：“信口雌黄，胡乱造谣。你回去查查上次造谣聂老师的人赔了多少再说话吧。”


    聂景之心中欢喜宫熏的维护，正想开口警告一番朱锐，可宫熏的话更快，下一秒传入他耳中，勾起的嘴角倏地凝滞。


    “我现在只想搞事业，不喜欢任何人。”


    她的话如当头一棒，同时敲在了两个男生身上。


    宫熏继续说：“聂老师也是清清白白的。”


    “有什么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宫熏拿出手机：“我把刚才的话都录下来了，就算你爆料给狗仔，但如果我把录音曝光，你说大家是信你还是信我？到时候产生了负面影响，台里还会要你吗？”


    她目光冷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朱锐，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喜欢我带来的资源，可这些机会都是我自己靠努力挣来的。你凭什么不劳而获？”


    宫熏倏地放开朱锐的手，朱锐身体底子一般，她并没花多少力气。


    聂景之似在出神，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松开人。


    朱锐像火烧屁股似的，慌不择路逃了。


    原地只剩下宫熏和聂景之。


    “谢谢你帮忙。”


    “没帮上你的忙。”


    宫熏摇头，显然不认同，但并未多说。


    “我对不起你才是真的，差点害你又被污蔑。”他一向低调，前不久刚因为绯闻上了热搜，可不能再被造谣。她不想朱锐留有话柄，刚才及时澄清，应该有用，就算最后真被po上网，主动权也在他们手里。


    聂景之摇头：“他嫌钱多的话，尽管造谣。”


    宫熏想到朱锐一脸噎住的样子，摇头轻笑，向车走去。


    “你来这儿办事？”


    聂景之跟在她身边踱步：“过来亲口和阿姨说一声抱歉。”


    话音刚落，他又补了句：“我没带礼物，你上次送的礼物很好。”


    宫熏眼中闪过满足。


    灯光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一左一右，随着两人走动，时不时交叠，时不时分离。


    聂景之胸膛起伏一下，沉声道：“他纠缠你？”


    宫熏并未将朱锐放在心中，只是很烦这样的事情：“今天看来，应该解决了，我的证据链很完整，他要是有点脑子，就知道该怎么做。”


    她庆幸道：“我从小米学来的随时保留证据，果然好用。”


    聂景之喉头微动，浓稠如墨的眼底有什么呼之欲出，最后又归于平静。


    “他不安好心，还是小心点，有需要，随时找我……们。”


    “好，谢谢！”


    两人不同路，聂景之也将事先准备好的邀请借口咽在喉咙。


    他没告诉宫熏，他从小米那里打听到宫熏被纠缠，特地过来电视台看看。


    “我不喜欢任何人”那句话，犹在耳边。


    聂景之默默将这话记在心里，告诉自己要谨慎，要有耐心，要把握好尺度，慢慢来，不要急。


    惊扰到鹤，鹤就飞走了。


    说不定翅膀扇动的空气就像此刻的徐徐夜风，带着一丝凉气。


    他揣着兜站定，抬头看天。


    广袤夜幕下，不见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