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溺水的感觉再度袭来。


    迎着深津一成近距离的注视，神崎天感觉自己就像是要被他幽深的眼眸扯入海底。


    “深津，你……”


    他说他不会忘记她。


    即便其他人都忘记她了，他也不会……


    那，也就是说……


    “……你还记得我？”


    “……”


    “……什么时候记起来的，刚刚吗？”


    “…………”


    思绪在霎时之间被疑问填满，飘进彼此交织缠绕的呼吸里。


    “一直记得咧。”


    男生轻轻的回应了她一声，然后站了起来。


    视界中像是在一瞬之间被什么连根拔起。


    隔着深津一成高大的身躯，神崎天听见有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神崎？”


    “……”


    深津适时的侧过身子，令神崎天得以看清来人。


    “花形君……”


    空气好像暂停了片刻。


    下一秒，深津一成语气平静的说道，“之后再联系咧，神崎同学，再见了咧。”


    尚未消化男生刚才话语的神崎天，直至男生离开，才回过神来……


    “神崎，刚刚的人，是山王工高的深津吧？”


    “……”


    “怎么了？你们聊的不顺利吗？”


    “……不。”


    收回思绪以后，神崎天深吸口气。


    如果刚刚深津说的话是真的，那便意味着系统所说的，每完成一条线，和她有过确切交集的所有人都会忘记她……这种说法是存在问题的。


    但……深津说其他人都忘了，只有他不会。


    难道，他的存在是BUG吗？


    “神崎，你……吃饭了吗？”


    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花形透想了想，决定不再询问女生和深津一成刚刚发生了什么，而是想要转移话题。


    神崎天收回思绪，摇摇头，“……还没。”


    “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好。”


    深津在离开的时候已经结了帐，这一点倒是在神崎天的意料之中。


    她回想起自己之前在电话里和他重新建立联系时，他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包括今天的见面，一开始也是……难不成他是在演戏？


    不对，他的立场和她完全不一样，他正常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理由演这样的戏给她看。


    也就是说……他其实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但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多少？到底怎么回事？要再和他聊聊吗？


    “神崎，菜单……”


    “……抱歉，我马上看。”


    因为思考的太多，吃下去的食物没有任何味道。


    神崎天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迷茫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局面。


    而这样的状态，显而易见的被花形透察觉。


    注意到她面前的碗里的食物还剩下很多，男生轻声询问：“神崎，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神崎天摇头：“没有，没事的……对了，翔阳和山王的练习赛的事，基本确认了。”


    “欸？”


    “具体的事宜，我已经和藤真说了。”


    “……嗯。”


    明明完成了当前的“目标”，可是她看上去却并不怎么开心。


    果然还是，太累了吧……


    虽然不在学生会，但花形透多少有听闻她的工作并不轻松，本来社团长就需要处理许多杂事……而她前阵子还在和他准备物理实验竞赛，刚刚结束，又被拉进藤真的委托里，虽然和山王的练习赛他也很期待，并且理解藤真作为学生监督的不容易……但，神崎天身上是不是背负太多事情了。


    她只是一个高二的学生，自从转来翔阳之后就没有回过家，没有假期，每天都在学习和工作，一个人扛下所有……


    想到这里，花形透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神崎天的责任感和执行力，在他眼里，都已经超过了藤真健司。


    而藤真健司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确实热爱篮球，希望翔阳篮球队获得好成绩……而神崎你呢？对你来说，学生会的工作也是你的热爱和使命吗？


    【感谢惠顾——】


    一顿饭吃的过于安静。


    花形透想了又想，在送女生回学生宿舍的路上，终于坦言道，“神崎，我希望，能够成为你的依靠……”


    这句话，他斟酌了很久。


    就像是被此刻浓郁的夜色酿的更加深沉一般，他转过身，认真的注视着她，“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可以和我聊聊，我们一起想办法……”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吧。


    明明是交往的关系……可是她却从未想过依赖过他。


    她的独立让她更加有魅力，却也让他开始质疑自己……


    在这段感情里，他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她真的……需要他吗？


    “花形君，谢谢你。”


    “……唔，神崎，叫我花形就好。”


    “……”


    “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好的，花形。”


    “不用谢我。”


    花形透顺了顺呼吸，微微俯下身，像是鼓起勇气般，牵起了女生的手，“希望你，能把找我帮忙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么说着的他，用自己炙热的手掌，覆住女生冰凉的手指。


    此刻，她美丽的眼中，好像承载了太多他暂时无法看清的情绪，令他无法坐视不理。


    “尽管来找我就好……”


    ——“因为，我是你的男朋友。”


    *****


    【深津，你真的见到神崎了……】


    【嗯，见到她以后，我明白了一件事咧】


    【……】


    【她现在和谁在一起，和谁交往，都无所谓咧】


    【欸？】


    【我只希望，她能够留在这个世界咧】


    【……】


    深津说的话太深奥，令土屋淳暂时无法理解。


    挂掉电话的他，无法想象神崎天竟然在半年之内转了四所学校……并且足迹横跨日本东北部、关西和关东，除了她家里有异常情况以外，他确实想不出别的原因。


    对于神崎的不告而别，看样子，深津消化的很好……他没有因此感到任何沮丧，反而穷追不舍到了有点可怕的地步。


    他这个样子……真的不会被神崎天认为是变态跟踪狂吗？


    想到这里，土屋淳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


    不，不对……深津怎么会是那种人呢？他可是作为队长带领山王工高篮球部拿下国体和冬季杯冠军的选手，他只是比其他人更加执着罢了。


    说到执着……土屋淳忽然又想到了南烈。


    今年冬季杯，因为大阪有两个出线名额，在都道府预选赛的时候，丰玉作为大阪府的亚军，和冠军大荣一同出线进军全国。


    可是全国大赛上，丰玉的表现甚至不如去年的IH……竟然第一轮就惨遭淘汰，甚至整个比赛过程里，南烈作为队长持续横冲直撞，整只队伍毫无战术可言。


    南烈……你到底怎么了。


    难道你的不正常，或多或少是因为神崎天的离开造成的吗？


    毕竟，你当初对我说出了“我会和她永远在一起”这样的话……


    这句话，说实在，也太过沉重了吧。


    对土屋淳而言，处事总是比较理性的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恋爱中的上头。


    神崎天确实是好女孩没错……但你也不至于因为她的离开而影响正常生活吧。


    况且你还是丰玉的队长……


    唉，想到这里，土屋淳忽然又产生了一丝“放不下”的念头，站在他的角度，他也不好评价南烈的是对是错。


    思索再三，他想起南烈家的药局南龙生堂的位置，便写了一封信，托家里的管事次日送去。


    【南烈君，你好：


    我只是出于和你还有神崎天都认识的立场，向你传达这个信息。


    神崎天目前已经转学到了神奈川县的翔阳高中，并在学生会任职。


    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最好当面找她聊聊。


    以上。


    大荣学园土屋淳】


    *****


    在调整了一阵子之后，神崎天觉得自己总算恢复正常了。


    她思考了很久。


    无论深津一成保持着怎样的记忆，对她来说，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她在山王工高的经历，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一直以来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离开……所以，她和他并没有什么好谈的，她不能忘记一直以来的最终“目标”。


    ——回去。


    回到自己原本生活的，有妈妈的世界。


    “神崎同学，足球部的宣传经费申请事宜也请拜托你了。”


    “好。”


    前进的脚步不能停止。


    神崎天继续投入到翔阳高中学生会的工作中。


    这一天，花形透来找她做登记，说是下周末，海南大学附属高中篮球部会来翔阳展开一场练习赛。


    “这是他们此次前来的人员，我已经记录好了。”


    “好的，花形，我这边会及时审批的。”


    “……嗯。”


    花形透俯视着女生桌子面前的一堆资料，踌躇片刻后说道，“练习赛，神崎如果有空的话，能来看么？”


    “嗯，我尽量。”


    神崎天抬头看他一眼，微微点点头。


    “好……那我先不打扰你了。”


    “嗯，再见。”


    “……”


    如果深津的存在是BUG，牧绅一会不会也是呢……


    询问系统又没有任何回应，是知道自己犯错了不敢答复么？


    神崎天不想多生事端，心想练习赛还是不去为妙，她现在无力再和过去的所有人和事有牵连，一旦牵连……就会影响她的判断。


    于是海南VS翔阳的练习赛到来这天，她把自己关在了学生会的办公室。


    这让一直期待她前来观看的花形透，觉得有些遗憾。


    二楼的看台上，有许多的女孩子来加油助威，手里拿着瓶装的运动饮料，打算在中场休息的时候送给心仪的人……


    花形透在脑海中设想过很多次神崎天给她送水的画面。


    他们明明交往有一阵子了……但似乎，因为没有公开关系的缘故，许多人还不知道。


    “阿牧。”


    练习赛开始前，是两边的队长例行的打招呼。


    这次海南的高头教练并没有来，似乎是想交给牧绅一全权负责。


    比赛开始前，牧似乎一直在张望着什么。


    这样的状态被敏感的藤真健司捕捉到。


    他微微一笑，“阿牧，神崎的话，应该在忙学生会的工作，不会来了。”


    欸！？


    花形透警觉的竖起耳朵。


    注意到牧绅一因为藤真的话愣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并不简单……


    但是，花形也算能够冷静的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他没有把这份疑惑摆在球场上。


    比赛的时候，他尽心尽力，虽然最后还是输给了海南……不过分差只有一分。


    海南确实很强，除了牧绅一，那个叫神宗一郎的高一少年，相比冬季杯预选赛的时候又成长了不少。


    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为海南的王牌。


    想到这里，花形透又环视了一圈球场——刚刚比赛间隙，他和藤真一样也收到了不少女孩子的呼唤，但是他们都非常默契的没有接任何人递下来的水。


    藤真是因为不想冒然接受别人的心意引起误会，至于花形，自然是因为……他已经心有所属。


    只是，他的所属，似乎也被别人惦记着……


    “藤真。”


    注意到牧绅一也和他一样用他那双眼睛在环视四周搜寻着什么。


    花形透走到藤真的身侧，询问道，“神崎和阿牧之间，是有什么事情么？”


    藤真微微挑眉，“花形，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神崎以前是海南的，而阿牧好像很在意她，甚至以为我和神崎在交往。”


    “？？？”花形震惊的睁大眼睛，“藤真……我是不是也忘记告诉你了，我和神崎，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


    “？？？”这下换藤真愣住，“你和神崎？已经交往了吗？”


    “是的。”花形神色认真的点头，“我们非常正式的，在交往中。”


    “……”


    藤真稍微消化了一下这件事，“唔……抱歉，我竟然没有看出来，我以为你和神崎走的近，是因为物理实验竞赛的事情。”


    “……”


    连藤真都看不出他和神崎天在交往，更别说其他人……


    看来，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了。


    目送海南一行人离开以后，花形透主动走到学生会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


    “请进。”


    隔着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花形透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在拉开门，视界中映入女生略显疲惫的脸之时，他神色认真，语气温柔的开口道，“神崎，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所指的，是他们的第一志愿都是考T大这件事。


    “？”


    但大概没有第一时间说清楚，女生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色。


    花形透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考进同一所大学，想和你一起度过现在和未来的时光，无论遇到任何困难，我们一起克服，一起跨越，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真实的、诚恳的心意，带着强烈的力量，重重地敲在了神崎天的心上。


    说无动于衷是假的，但是……


    当她正在思索如何回应之时。


    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忽然传来了提示的声音。


    【已解锁通关条件，完成不可描述之事，即将开启下一章】


    ？？？？？


    如果说，前面三次的解锁，因为时机过于突然，都令她陷入了难以破解的境地中。


    那么这一次……


    在仿若停滞的时间里，神崎天迅速回味着男生刚才的话。


    他所说的话，和她当初在【解锁】之前，深津一成和牧绅一说的话里，都出现了类似的关键词……


    ——【希望神崎的未来里，也能有我在咧】


    ——【我希望，你的现在和未来里，我能够，一直都在】


    回忆如同巨浪，冲刷了她心中的迷茫，映照出她在寻找的答案。


    从深津一成，到牧绅一，再到现在的花形透……他们都在和她说起“未来”以后，就完成了【任务】。


    至于南烈……虽然不知道南烈说了什么，但，有可能是他向别人提起了关于和她的未来的事情，或许这样也算？


    如果她的推测是正确的话……


    所谓的不可描述，就是指【未来】吧。


    因为在这个世界，她不可能有未来，所以才是【不可描述】的吧……


    对吧？系统？


    尽管系统又开始装死。


    但神崎天已经在回过神来之时下定决心。


    “花形。”


    注视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她神色决绝的说道，“抱歉，我无法回应你任何关于未来的承诺。”


    ——“我只想，专注于现在。”


    *****


    站在翔阳学生会办公室门外的，原本想敲门的牧绅一。


    因为花形透的忽然告白，而收回了抬起的手。


    原本，练习赛结束以后他让其他队友先回去，又在和藤真确认神崎天应该在这里以后，打算来找她问清楚的……


    无论深津一成曾说过什么，他都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他也无法接受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任由神崎天和他失去联系。


    可是，当他隔着门，不小心听见里面的男生（应该是花形透）刚刚对她说的话，他愣住了。


    ——【在神崎转学之前，你有没有和她说过，类似于希望和她永远在一起，或者是，希望未来里有她在这样的话咧？】


    回忆里，深津一成的声音，轰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蹙起眉头。


    如果，将这一切关于神崎天总是不告而别的转学的“线索”都串联起来的话……


    *****


    秋田县，山王工业高中，学生宿舍。


    正准备温习今日学习的功课的深津一成，看到手机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荧光屏里，显示着他曾特意记过号码。


    【喂】


    【深津，我是阿牧】


    动用自己的压岁钱，又不惜从家里那里“借钱”购买了手机。


    每个月缴纳着他的生活费其实根本无法承担的高昂通话费。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快的……接触到关于她的消息。


    【阿牧，有什么事咧】


    【深津，神崎转学了】


    【……】


    意料之中的情况，再次莅临。


    深津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夹在文件夹里的那本手册露出的一角——是神崎天曾在山王工高上学时，和泽北荣治一起拍摄的招生宣传手册。


    即便女生转学了，这本手册依旧保持使用着。


    【深津，有件事，我向你坦白，在神崎离开海南以前，我确实对她说过，想要一起共度未来之类的话……而这次，也是一样的】


    【……】


    【在翔阳高中，和她交往的男生，花形透，也和她说了类似的话】


    电话那头的牧绅一，似乎是在竭力控制着语气的平稳。


    ——【深津，关于神崎的秘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


    1992年，4月。


    神奈川县，陵南高中。


    校篮球部的主力选手仙道彰，在升上高二的第二周，忽然多了一个女朋友。


    他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答应对方的……


    好像是，接受了她的告白吧？然后两人就开始交往了……？


    这天一早，他在去操场早训的路上，遇到了这个女孩。


    他稍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打了招呼。


    “神崎……早上好。”


    “早。”


    “……”


    料峭的春寒窜入呼吸，又拂过女生冷若冰霜的面孔。


    她好像把头发剪短了？告白的时候，他记得她是长发。


    而现在，则变成了及肩的短发。


    这令她的五官看上去更加的精致，却也更加的清冷，甚至有些“凶狠”。


    所以……他为什么会答应她呢？


    她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啊……


    仙道彰自己也不太明白。


    关于告白和接受的那段记忆，好像是忽然出现的……


    而此刻，女生持续“凶狠”的神色，似乎提醒着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女朋友，并不好惹。


    “仙道君，或许，你应该对我使用敬语。”


    她轻轻开口，语气里带着冰冷和疏离。


    仙道一怔，“欸？”


    “我高三。”女生抬起手，撩起耳侧的碎发，继续说道，“比你大一年级。”


    “……”


    竟然是学姐吗？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对了。”


    似乎无视了他的疑惑，女生清淡的声音持续传来。


    “关于仙道君接受我告白的事情，因为有各式各样的原因，如果你想不明白，建议就别浪费时间去想了。”


    ？？？


    ——“仙道君，新学期加油，我们分手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