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作品:《时间的歌》 出餐厅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四个人沿着江边散步,周末晚上散步遛狗的人很多,抱着吉他唱歌的人也时常在这儿。
楚霖整个人包得只剩眼睛,为了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突兀,我们三个人也都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走了一段路发现更加惹人注目,于是又脱下帽子,他和小胖走在前面,说着我们不感兴趣的话题,柳南挽着我放慢脚步跟在身后。
“宁,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有点撑。”
她掐了一把我手臂上减不下来的拜拜肉。
“我是说你对楚霖什么感觉?”
一直以来我们避而不谈的话题,今晚好像怎么也避不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不再提起那段往事,仿佛这样就还能像从前一样,即使有过迷茫,有过争吵,只要不说,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管是为了谁,这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好像也没什么变化,看着很近,其实很远。”
“昨天孟雪来找我了。”
孟雪是旁秋的未婚妻。
从前许多朋友以为柳南和小胖是一对,我也不例外,他们俩总是背着我们单独行动,在那个非黑即白情窦初开的年纪,一有风吹草动就很难让人不忘那方面想,直到那天柳南说她恋爱了,对象是我叫不上名的体育生,旁秋的脸色比即将落幕的夕阳更讳莫如深。
孟雪是旁秋的高中同学,小胖第一次带她跟我们吃饭时,她说高中时就常常看到我们和旁秋在一块,可我们都不记得这个长相有些普通的女孩儿。
她主动提起自己追小胖的经历,都是青春期少女为喜欢的少年默默付出的感人事迹,小胖在一旁安静听着没有插嘴,他向来如此,很多时候若不是我们硬让他说话,他能一整天不动嘴。
“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旁秋了,只是那时候,他满眼都是别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别人”说的。
“别人”还没有意识到“别人”说的是自己,双手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有时候我也看不懂柳南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孟雪追了旁秋许久,跟着他去了离家几千公里外的城市读大学,结果还是要乘着校车跨过半座城市才能见到他,学习他喜欢的足球知识,只为见面的时候能跟有多一些话题,跟所有少女一样默默为喜欢的人付出,只为他回头就能看到身后的她。
终于大学快毕业时,他们在一起了。
我曾经问过旁秋,你喜欢她吗?
他笑着说喜欢啊,不喜欢就不会在一起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提起她的时候也不一定是满心欢喜,也有可能带着遗憾。
“她说什么了?”
“她说要给我介绍对象,照片我看了,是真帅!”
“那你答应了?”
“没有啊,那人我认识,是个gay。”
“孟雪不知道?”
“也许吧,她说作为嫂子,她不想旁秋总为我的终身大事担忧。”柳南突然笑了起来,凑到我耳边让我猜她说了什么。
“你说没领证就不算?”
“差不多。”
我们两个人莫名被戳中笑点,笑声响彻河堤,前头两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嫌丢人加快脚步往前走。
我曾问过柳南为什么不喜欢小胖,她说因为她是射手座。
夜色越深,河堤越是热闹,走过去还算宽敞的沿江小道,再走回来时变得拥挤。我和柳南走累了,一鼓作气冲到桥底,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台阶上坐满了人,人群之间自动隔着一段距离,维持最有安全感的社交距离。
河堤唱歌的人也自成一派,各唱各的,丝毫不受周边影响,搞艺术的人,是不是都训练过抗干扰能力?
站在我们前方低头唱歌的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小伙,一身过膝羽绒服,长得很高,气质出众,即使看不清脸也知道一定是个帅哥,歌唱得很好听,声音也耳熟。
难怪坐在这一片的几乎都是小女生,我怀疑帅哥雷达柳南就是故意把我带到这里的。
“南南,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哥声音有些耳熟?”
“嗯,好听。”柳南拿出手机放大镜头直拍帅哥,难为她还抽空敷衍我。
随后走过来的两人坐在我身旁,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棉花糖,递到我跟前。
“哪来的?”
楚霖指着河边围了一群小朋友的小摊子说:“特地给你买的,还是派大星款的。”
“我不要,你给我拿远点。”
于是他又递到柳南面前。
“是你自己想吃吧,赶紧吃,我肯定不拍你。”柳南镜头直转,怼到楚霖眼前。
楚霖不情不愿抿下第一口粉色棉花糖,仰头评论一番,又抿上第二口,柳南拍下楚霖装模作样的姿态,放到他跟前。
“27岁的第一支棉花糖。”
照片上楚霖笑得眼角细纹都出来了,还不忘凑到跟前逗我,手里的棉花糖遮住大半张脸,也掩不住眼里的愉悦。
幼稚……
楚霖想要再次把手里令人幸福且尴尬的源泉传递给我,被我狠狠拒绝。
“你都没有小时候好玩了。”他摇晃着手里的派大星,满脸失望。
“什么呀……”话音未落,今晚最后一场音乐喷泉开始了,巨大的喷泉坠落在江面上,冰凉细腻的水珠飘到脸上,水声盖过了交谈声,楚霖死死护住刚吃了两口的棉花糖,土到掉渣的音乐配上配色毫无章法的霓虹彩灯,还在弹琴唱歌的人调高音响,杂乱吵闹中尽是浪漫。
“霖哥,你要不要也去唱一首?”
楚霖虽然没有红到发紫,但也有不少粉丝,这一嗓子下来,我们就别想安静离开了,结果他真的起身,朝前面穿着黑色衣服的小哥走去。
我可以现在离开吗?
不知道他跟黑衣小哥说了什么,始终低着头的人终于抬起了高贵的头颅,黑夜让本就近视的双眼雪上加霜,我依旧看不清对面的人长什么样。
柳南狂拍我手臂问那人是不是赖群景。
“我看不见。”
我们起身走近,那人果然是他。
2018年3月,oneday全国巡演最后一站在北京举办,楚霖给我留了票,可那晚被课设缠得离不开身,到结束也没能去到现场,楚霖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在教室跟组员一块修改ppt。
上了大三之后课程变得越来越多,oneday全国五个城市巡回演唱会,只有北京场时间合适,让楚霖留了票,结果还是没能去。
“对不起啊,你的第一次全国巡演我一场也没能去。”
“晚饭吃了没?”
“吃了,跟同学点了外卖。”
“一会庆功宴结束,我跟小胖去吃烧烤,要不要一起?”
“要!”
当年信誓旦旦要看着他站上演唱会舞台的承诺,最后只有小胖兑现了,我们都以为以后还有机会,可是那时候哪里想得到,他们的第一次全国巡演,所有人都以为的圆满结束,实际是潦草收场。
庆功宴上主角们被灌了酒,除了跟我们约好吃烧烤的楚霖和赖群景,其他人都不胜酒力回了宿舍。
这一晚上,楚霖从演唱会现场到庆功宴的酒店到烧烤摊,又被经纪人一个电话叫回了公司。
赖群景出事了。
作为庆功宴上唯一一位还清醒的成员,赖群景应约跟着投资人一块去了酒吧,那家酒吧环境不错,私密性也好,经纪人大哥没有想太多,打算送完其他成员回宿舍后再去接他。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经纪人没接到人,先接到了警方的电话,紧接着就是火速上升的热搜。
“oneday赖群景因吸毒被捕”……
作为当年的人气组合人气成员,再加上这件事本身是社会新闻,有关赖群景的词条在微博热搜上升得快,一下就蹦到了第一,所有人都被连夜召回,还在烧烤摊的楚霖也被叫回了公司。
事件在网上发酵了整整一个星期,即使后来被证实吸毒的只有投资人和他的朋友,但是oneday受到的影响已然不可逆,整个团队工作被停,配合警方调查,其他投资方也纷纷撤资,新集一度陷入倒闭的边缘。
赖群景作为本次事件直接关系人,主动提出解约退队,后来网上很少再有关于他的消息,再后来这个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网络上,不过听蒋远宸说他最近有去拍戏。
“今天你生日,走!哥们儿请你喝酒。”
我们跟赖群景都见过,不算熟但也不陌生。
他把麦克风交给了同行的伙伴,收起吉他招呼我们一块去江边的大排档,寒风中他同楚霖站在一块,吉他背在背上,一切还跟从前一样。
大排档老板看起来跟他挺熟,刚上桌就抬了一扎啤酒上来,说是上次欠他的,又问他今天怎么换了一批生面孔。他说是生面孔,也是老朋友,老板给我们这些生面孔上了菜单,让我们不要客气,狠狠宰他这位小兄弟。
柳南第一个不客气的拿起菜单挪到我旁边,男生们开起了啤酒。
谁都没有提从前的事,绕开过去说着当下,不愿回想的过往同酸涩的啤酒在这个冬夜一并吞下肚。
说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楚霖喝酒,以前为了保护嗓子,他几乎滴酒不沾,如今酒过三巡,他面色变得潮红,像寒风里被吹傻的小屁孩。
“不是说在成都拍戏吗?”
“杀青了到处走走,以前总听你说新远好,在这边待上一个星期发现还真不错。”
赖群景将酒杯里的酒一口闷下肚,捡起碗里两颗花生丢到嘴里,明明跟我同龄,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副看透世俗的沧桑和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颓废,那件事情,他们都是受害者,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力挽狂澜的手,谁都没有。
难得此时还能坐在这方小天地,不问过去,不论将来。
几个穿着校服模样的女孩经过大排档,雨后堆积路上的水坑,她们排着队助跑跨过,没发挥好的又回头再来一次。
“年轻真好。”柳南看着女学生的方向感慨。
“如果时光倒流,我真想回到我们都还是练习生的时候,那会儿虽然辛苦,但也是我最简单快乐的时光。”赖群景应和她。
楚霖看着他,久久没有接过话,我们都以为这个问题就这样过去时,他才说:“我也是。”
小胖看着埋头喝闷酒的人,竟主动接过话题:“我那时候每周都等着你们的训练日记更新。”
赖群景突然一掌拍上桌上,气呼呼地控诉道:“小黄哥每次都在我们训练得满头大汗的时候进来录素材,每期物料我都能丑上新高度。”
楚霖连连点头:“我也没比你好到哪去。”
“你们是不是还逃训被小黄哥抓了?”
“屁!那天明明就是休息日,但是他们偷偷加训没跟我们两个说,小黄哥自己忘记了说我俩逃训,放到训练日记里去,搞得我俩多不认真训练似的。”
“楚霖以前还装高冷,结果被训了一次后还不是跟我们一块躲厕所骂经纪人。”
……
一说起那段训练时光,两人一言一语停不下来。
“那会儿就蒋远宸和群义两个小的最皮了吧?”赖群景说着突然看向我,左右端详。
“有没有人说过你跟蒋远宸长得有点像啊?”
“有时候。”他们队里的人好像都不知道我跟蒋远宸的关系,也不怪他会这么问。
“难怪楚霖从练习生的时候就对蒋远宸那么好。”
“关我什么事?”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我记得当时网上都这么说。”
“兄弟,吃瓜别吃一半呐,都澄清了。”我尴尬得直摆手,就差没把当时的澄清公告找出来给他看了,楚霖丝毫没有要帮我解释的样子。
赖群景不相信,看向楚霖求证,楚霖手上拿着串,朝他耸耸肩,表示确实没在谈,柳南和小胖两个人明明比谁都清楚,还揣着一副吃瓜的模样看我们,我赶忙把烤串往他们手里递,顺势把椅子挪得离楚霖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