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作品:《时间的歌

    我是不懂楚霖。


    不懂他当初为什么没有坚持原创歌手的梦想,加入了oneday。


    不懂他唱《释怀》时为什么眼含伤怀。


    不懂他那句“对不起”所指为何。


    不懂此刻的他,心里在想的是什么。


    我曾见过他在舞台上闪闪发光,见过他打着石膏强忍疼痛坚持演出,见过他通宵反复打磨同一首歌,见过他精心为粉丝准备见面会的礼品,也见过他因粉丝准备的惊喜红了眼眶。


    他的真挚、热爱与坚持,都不应该是如今背对着我说“我有什么用”。


    “你可以跟我说。”


    “你不懂。”


    蒋远宸也这么说,他说娱乐圈很复杂,你不懂。


    他们总说我不懂,我当然不懂。


    我不是神仙不是上帝,没有人同我说,我自然什么都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怎么?蒋远宸没告诉你?他不是什么都告诉你吗?”


    我闭嘴不说话,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也想为楚霖分担,可他总是如此咄咄逼人,叫人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楚霖没想到我会哭,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从冰箱给我拿了瓶酸奶。


    “我只是不喜欢他总是什么都跟你说。”


    “他也不是什么都跟我说,可你总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楚霖没有义务什么都同我分享,可是我总想知道有关他的每件事。


    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喜欢楚霖,是这辈子最难放弃的事情,每一次我以为自己能放下了,他又会出现,搅乱我的心绪。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舞台吧。”


    《我们的舞台》我自然是知道,这节目从筹划开始就备受瞩目,是多年来首档以偶像团体为对象制作的竞赛类节目,网传的参选团体都是当前大热的男女团或者是公司实力强劲的,像oneday这种过气男团,公司又半生不死的,估计很悬。


    “我和小黄哥曾找制作方谈过多次都没能谈下来,可是昨天群义跟我说,节目有机会可以上了。”


    “那不是很好吗?”


    楚霖冷哼一声,放在沙发上的手紧握。


    “我们都是被资本玩弄于股掌的商品罢了。”


    楚霖这么说,如果我还不明白,那真就是什么都不懂了。


    彭群义在oneday年纪最小,也是团队门面,一出道就是队里人气最高的,但是相对来说也是比较没有主见的。


    经纪人和队长都谈不下的资源,他一个常年依靠资源喂养的艺人,是如何能轻易谈下来的。


    能让楚霖气到动手,回到家又如此颓废的,估计就是彭群义被投资人看上,这个节目是给他的承诺。


    “我气群义不够坚定,气自己作为队长,太过失败。”


    “是我没能带着oneday的队友完成我们共同的目标,让粉丝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


    在别人眼中,楚霖是艺人,是偶像,是oneday的队长,可在我眼中,他只是楚霖。


    楚霖最初是以原创歌手的身份进公司的,在他上大学的第一个学年。


    我们都知道他迟早会签公司,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柳南躺在我床上,看我坐在电脑桌前百度百科,“新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在无所不知的度娘那儿,也不过寥寥数几十字介绍,所谓的艺人栏里,几乎都是演员,甚至找不到一个眼熟的人。


    我十分担心独自一人在外的歌手楚霖被所谓的经济公司所欺骗,经济合约一签可就是七年,违约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的违约金,约等于卖身契。


    他那个暴脾气一不小心惹了领导生气,被公司雪藏,四处碰壁,那一辈子最珍贵的七年就没了。


    在柳南的支持怂恿下,我赶忙给楚霖打去电话,电话里他压低声音说自己不方便接电话,我一听,急了,让他闭嘴听我分析就行。于是我根据屈指可数的追星经历以及百度上千篇一律的分析,用自己过硬的总结能力迅速整理出一套属于我自己的理论,给楚霖灌鸡汤,劝楚霖再想想清楚,趁合同还没交出去赶紧跑路。


    “我已经把合同寄过去了。”


    “你不是说下午送过去吗?”


    “下午有课,我寄同城了。”


    “楚霖!”


    趴在我肩上竖起耳朵偷听的柳南一听也泄了气,得了,青春已经被同城快递寄出去了。


    “放心,你哥我还能被人骗了不成?”


    或许的确是我想太多,不出一个月,楚霖的第一支单曲就面世了,公司为这首歌做的宣传也不少,上了打歌节目,在网络上得到了大范围传播,收获了他的第一批粉丝,对于新人楚霖来说,算是不菲的成绩。


    公司趁热在十一月中旬出了楚霖的第二支单曲,第一首是楚霖参与作词作曲,那么这一首,则完全是他个人作品。相比第一首单曲,这一支更受大众喜欢,新人楚霖的知名度一下就打开了。


    那年春节上楚霖家拜年,我是头一回发现他家原来有那么多亲戚。


    那天我们坐在他家楼顶,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冬日刺骨的寒气,他的脸颊也被晒得红彤彤的,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柔,蓝牙音箱里循环播放着楚霖的成名曲,听他说有空再给我的诗谱曲,说正在准备的新专辑,说他将来想去鸟巢开演唱会。


    再后来,我就听说了他要入团重新出道的消息。


    ……


    墙上的时钟指到七点,楼下准时传来广场舞的声音,我们这栋房龄将近二十年的老房子终于还是要拆迁了,早在两年前收到拆迁通知后,小区里大部分住户就搬走了,今年新房装修好后我和齐医生去了几回,但还是想在这边多住上一阵,陪它过最后一个年。


    齐医生前几年退休后又被医院返聘回去,现在主要带带附属医学院的学生,到点下班,正常双休,偶尔也会看到她在楼下跟阿姨们一块跳舞。


    不过我觉得获益最大的是我,每天到点回家就能吃上热乎饭,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也能大声的喊“妈”,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时,被我打开只听声的电视机总算能发挥它真正的用途。


    可惜楚霖回来的不是时候,齐医生正好被院里派出去做学术交流,要几天后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晚饭都是凑合着吃。


    此刻家里只有剩些酸奶面包,连一颗蔬菜都没有。


    我提出去超市买些新鲜蔬菜回来,他不愿等,便点了外卖,等外卖之时突然想到前阵子柳南过来帮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书房翻出了许多小时候留存下来的碟片,除了在影像店买的那些,还有好几张家里大人自己刻录的影像。


    每次收拾房间都是整理一小时,回忆过往大半天。


    我们俩坐在电脑桌前,捣鼓多年没用的刻录机,满是划痕的影碟发出一阵噪音,震得电脑桌都在晃动,吓得我们赶紧拔了电源,又不甘就此放弃,总算在多次尝试后成功把影像放了出来。


    毫无修饰的摄影技术,被时光模糊了的画面,冒着傻气的一群小孩,聚到一堆玩着现在还能清楚说出规则的游戏乐不思蜀,许多已经忘记的瞬间,被记录在那些看着随时都会被丢掉的碟片里,在那台不过14寸的老式电脑里一一重播。


    “楚霖,你还记得你的第一场演唱会吗?”


    “2016年8月南京。”


    “不对,是2001年10月新远。”


    2001年楚霖刚上小学二年级,那时的他每天放学被他妈妈关在琴房练琴,盯着沙漏练完一个小时就跑下楼去玩,多待一秒都不可能。


    干妈愁得不行,以为楚霖也跟我一样要半途而废了,谁曾想国庆带他去看了场演唱会后,楚霖回到家就嚷嚷着他也要开演唱会。


    干妈拗不过他,便把家里的手提音箱和麦克风给他抬到小区八角亭里,让他自个发挥。


    楚霖从来就不是扭捏的性格,不仅叫上我、小胖、柳南,还把他在小区里的兄弟们全给招呼出来,做他的演唱会观众。


    那会我还在上幼儿园大班,正是爱玩的年纪,一听有热闹看,屁颠屁颠就去跟我爸申请,我爸一听,翻出了家里压箱底的dv机,扛着我就下楼。


    如果说老天真的会赏饭吃,那楚霖就是那个幸运儿,他天生一副好皮囊,还有一副好嗓子,就连不胆怯也注定他将来要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


    八角亭下象棋的老家伙们被吵闹的小家伙们吵得想回家,一听楚霖用稚嫩的童声唱《难忘今宵》,又纷纷坐下当观众,鼓掌叫好。


    他第一次尝到众星捧月的滋味,从此练琴上声乐课都积极了许多。


    后来一同学习音乐的同学换了一拨又一波,只有楚霖一直坚持了下来,每个艺术节他都能成为我口中的“我们家楚霖”,如今他坐在放映室,看着投影里的自己,嘴角久久未能放下。


    “小时候想开演唱会,还能在小区里搭舞台,现在长大了,想去的地方反而都无法到达。”


    他按下遥控暂停键,躺下来看着放映室头顶的星空灯。


    “今年六月合约到期,我决定不再续约,oneday今后也很难再一起演出,可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多半连一场告别演唱会都办不了。”


    小时候无所顾忌,什么都不怕,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了,反而长大后,瞻前顾后,有心无力。


    我想到了那五个同楚霖一样满怀希望站在成团发布会上畅谈未来计划的男孩,后来这三年,他们眼中的光变得忽明忽暗,不敢有太多期待,生怕一切不过镜花水月,一碰就散。


    “楚霖,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是你的观众,整个世界都是你的舞台。”


    楚霖偏过头看我,灯光映在他的眼眸,我也在他的眼中。


    微信提示音响起,蒋远宸给我发了整整一页的表情包,最后才附上想让我看的链接。


    “楚霖,你快看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