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有些刺眼。


    绿油油的柏树被照得透明发亮，映出直入云霄的飞扶壁。精湛的雕刻被撒了一把细碎的宝石一样，发出烁烁的光。


    “上帝的平安与你同在。”


    “上帝的平安与你同在。”


    大卫穿着素净的黑色西装，微笑着对迎面走来的长袍妇女回以祝福。他整理了自己的领带，摘下了头上的黑色高领帽，递给了身边的格温，独自穿过前来参拜的人群，走向教堂内部。


    宽阔明亮的中庭映入眼帘，高高的拱顶被支撑起，显得高大而通透。玻璃窗户在阳光下被绘成彩虹的颜色，溢出的光泽在大厅中跃动。


    “你又来了大卫先生，今天的弥撒快开始了。”门口的执事似乎很熟悉大卫，主动与他打起了招呼。


    “麻烦了吉尔，今天依然是卡鲁神父主持吗？”


    “是的，他已经在准备了。”


    弥撒曲伴着沉稳而优美的器乐声在教堂内外飘荡，特殊的气味沁入大卫的鼻腔，像是木材，油漆，革等材料散发出来的。他坐到中央靠前的座位上，闭上眼睛，将身体轻轻地靠在椅背。


    “咳呃。”他控制不住的咳嗽了一声，枯瘦的手摸向西装下的白色衬衫，隐隐摸到一道心脏处的血色伤疤。


    三天前，东统市郊外城堡。


    银发男人将缠绕着剑芒的手，从大卫的胸口收回，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重重的将大卫摔到地上，凌冽的剑气将四周的树木拦腰斩断。方圆数十里似乎都被一柄锐利的剑刃平齐地切了一遍，连空气都屏住了呼吸。


    “唔……”他的手青筋露出，用力地抓住自己被黑色蔓延上的半边脸颊，剧烈地喘着气。他控制不住地抽搐，身上的黑色纹路像是有生命一般将他紧紧缠绕。


    大卫皱了一下眉头，身体的剧烈疼痛让他的呼吸都有些紊乱，他停止了用特质恢复自己的身体，背叛了眼前的男人，他不觉得自己有机会活下来。


    可过了一会，男人的呜咽声渐渐地淡了下来，却没有任何事情再度发生。


    嗡——


    大卫背后的影子钻了出来，主动的给大卫恢复起了伤势，在蓝白方块的影响下，肉芽很快就从伤口上钻出，但由于伤害的来源太过恐怖，还是留下了狰狞的痕迹。


    “你干什么溯，不用救我。”大卫开口，却没有阻止自己的影子。


    “他走了主人。”溯出声提醒，作为身心同频的影子，主人究竟想不想活下来，他其实无比清楚。


    大卫有些疑惑，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幕惊人的画面呈现在他面前:面前的大片森林只剩下干枯的树干，地上有数百道交错纵横的剑痕，被划过的地面除了稀碎的沙石，一点杂草都不复存在。一个个脚印烙印在地上，一直通向森林的深处。


    他放过我了？


    他的心里有些茫然，虽然对方对他有恩，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不觉得他有这么好心。


    是因为之前他身上那些黑色痕迹吗？他大概猜测了一下，却控制不住的吐出一口口鲜血，将脚下的沙地染的鲜红。


    “我们回去吧，你伤害的只是一个像你弟弟的人而已，你不用太内疚，最后你也救了他不是吗？”溯沉默了一阵，出声劝道。


    “……也好，下次我再把命还给那个孩子吧。”大卫苦笑了一下，一瘸一拐的走回已经被切去上半身的古老城堡。


    “当，当，当。”


    小铃铛的三声脆响将大卫的思绪拉回，弥撒礼仪开始了。


    进堂诗被缓缓诵唱，唱诗班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变得有些模糊。之前他每周都会和父亲带着弟弟来这里祷告，差一点就被选入了唱诗班。


    卡鲁神父是一个很有精神的老人，湛蓝的眼眸中有精光闪现，似乎他真的能看到在天上带来福祉的神明。


    他开始朗诵经文，苍老而有中气的声音，带着众人的内心渐渐平静。


    “阿们。”大卫在祭祀的带领下开口，他上前领取了红酒和饼干。


    神父环视了一圈，宣布礼仪的结束。


    “卡鲁神父。”


    “大卫？你？”卡鲁将经书捧在胸前，看出了大卫苍白的脸色中透出的憔悴，语气中满是担忧。


    “你……还没放弃吗？”卡路带着他走出了教堂内部，走向教堂一侧翼子内，四方形的钟楼下。从小大卫的父亲就带着他们过来，对他来讲，这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笛尔老头身体怎么样？好久没看他过来。”


    “笛尔爷爷身体还很硬朗，今早我去看过了，不过腿伤确实不太方便。”


    “……你呢？怎么样最近。”


    大卫不回答，他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可惜我不是影子人，没有办法接触到你们的世界里，大卫，麦尔他真的有办法被救活吗？”卡路叹了一口气，有些期待地开口。


    “有，但是太难了，我现在又不太想要了。”他会回答，他望向教堂顶部的十字架，似乎自己就被钉在上面，无所适从。


    “也好，那就算了吧。”卡鲁看出他眼睛里的情绪，却有些释然。长期从事于宗教传道工作，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人的目光一向很准。


    如果说之前大卫的眼睛里有一个充满鲜血的绘制手，现在的他则藏着一个放下一切的中年人。


    事实上他也无法去评判他什么，毕竟死在大卫手上的人绝大多数确实不值得同情。


    柏树的树叶缓缓飘下，在日光里像一颗绿色的宝石，和大卫幽绿的眼眸显得格外对立。他已经很疲惫了，现在他只想好好的休息，杀手，弟弟都与他没有关系。


    其实作为一名杀手，长期出入一个地方对他来说不太好。


    但对他来讲，宗教信仰成为了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仅是教堂，他也去过寺庙或者是其他的祭台。


    看起来是求得内心的平静，但他其实更多地希望有一天神明真的会降下奇迹的光芒，将一个健康的弟弟带到他的面前。


    “卡鲁神父，我去父亲的墓前看看。”


    “好，下周别忘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