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长！”


    一座郁郁葱葱的山上，德明朝四周大喊着，他时不时拨开挡在他眼前的杂草，在崎岖的山路中间艰难行走着。


    “一早醒来就不见人，跑哪里去了。”德明挠挠头，眼中有着一股难掩的困意。


    “半夜不睡觉，跑来秋云村干嘛？”德明看向手中的探测仪。


    探测仪上云长的轨迹几乎把整个秋云村都走了一遍，最后来到了位于秋云村西南的一座山上。


    “还给我塞个耳塞，怕我听到提醒声，还真的有效……”德明一脸黑线，他早上5点一起来，发现云长不在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晨曦的雾还没有散去，风吹过过路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微亮的阳光径直照到德明的脸上，有些刺眼，却又格外温暖。


    “云长？”德明依稀看到一个人影，大声喊道。


    但人影没有回应，德明看见脚下的路有人工修整的痕迹，好走了很多，便加快了脚步向前赶去。


    云长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但他的身躯像一棵古树一样，屹立不动。他的双膝贴在地表上，已经印出了一个凹痕，他的面前，是一堆奇形怪状的小物件。


    “这么急吗。”德明开口，他其实明白云长要来做什么。


    “今天是头七。早点入土好。”云长淡淡开口。


    “……”德明眼睛看向云长的手，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他身上的衣服也满是破损。


    嗒，嗒，扑。


    德明走出两步，也在云长身边跪下。


    “你……”云长有些愕然。


    “怎么？陪兄弟受罪不是很合理吗，况且我也脱不了干系。”德明回答。


    “这5年来我忙着应付上面的搜查，也很少来你这边看。”德明轻声笑了笑。“现在看来是一群很好的人呐。”


    “可惜……偏偏暗雨来的时候，我的小动作被他们发现了。”


    “这不是你的错。”云长开口。“他们也不算很好的人，至少我刚来的时候没多友善。”


    云长目光看向一件破损的毛衣，淡淡道:“毛阿伯最开始的时候闹得最凶，说他们村的村长怎么也得是本地人，怎么莫名其妙来了个家伙？”


    云长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那不也没办法，找个僻静地方躲避视线太难了。德明，你干嘛当时非要给我整个村长。”


    “……你是村民的话，说不准征兵就给你征过去了。”


    “也是。后来啊，带我熟悉村子，熟悉事务的其实也是他，我记得他最常说的是什么？”


    “外行人就别瞎捣乱，还得看他这个本地老人。”德明心情也放松了一点，开口说。“当初我带你来这里，他差点不把我打死。”


    “那个碎花毛巾不知道是不是他老婆的，反正在他家下面。”云长想了想，“这白痴影子兽就不留点身体，……毛阿娘最爱美了。”


    “那还是不留好，你这小子有什么审美啊，不知道等一下留着得给你化妆成什么样。”德明笑骂。


    “是啊……”


    “没留身体好，好……”


    “好t的！”云长右手一拳砸下，长着几颗稀松青草的沙地，微微裂开，留下几滴血痕。


    “多少留点呐……”


    晨曦的雾被风轻轻吹走了，在一片葱郁的草地上，露出一片青石牌群。奇形怪状的小物件也慢慢的显露出来。


    有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却布满了刮痕，还有一只失去右脚的皮鞋，还有一个好像还冒着火花的电视机，还有几个糖果纸，几个保温杯，几个焉了气的篮球……


    “他们生活挺丰富的，挺好。”德明念道。


    “没摊上我这个村长就好了。”云长转头笑了笑。


    “可能随便一只走失的影子的时候，就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可能他们再过几个月就会被一起抓去集中营进行改造……在见不到光的矿场里死去。”云长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小石子。“但总归不会那么早死，要是我有能力救他们就好了。”


    “那一场暗雨被他们用堕落之种活化过，暴露在空气中就足够感染了，你救不了任何人。”德明说。


    “堕落之种？”云长有些疑问，眼中闪过了战斗时，艾西拿出的那颗红色小眼球。


    “就是制造那个巨大影子兽的物品，这场暗雨会提前降临，也和他有关。”德明站起身，一边回答一边从旁边找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搬了过来。


    “挺懂我。”云长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黑色的刻刀。


    “哼，那不怎么你是老三。”


    “啊？我从来没承认过你是老二吧？”云长扭头盯着德明。


    “耍赖皮啊，你当着老庄面前说的，要不给你听一下录音？”


    “喝醉酒也算啊！”云长握刀的手突然捏紧。


    “喂喂喂，全村人在这，你别乱动手啊。”德明慌忙摆手道。


    “哼。”云长回头半蹲在巨石前，但手却没有动。


    “在干嘛？又想起什么了？”德明同样蹲下，看向云长。


    “……你帮我刻。”云长顿了顿开口。


    “我？”


    “我……我在村子里捡了一个晚上，手没力气了。”云长支支吾吾的说道。


    “就说你逞强，影子都没有，回去又得我给你疗伤。”德明无奈的摆了摆手。“说吧，刻什么？”


    “……”云长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给逝者的碑一般写什么，还没专门给人写过。”


    “这个我也……”德明想了一下，缓缓刻下。


    秋云村村民之墓。


    “好了，走吧。”德明开口。


    “等下！在下面再写一句。”云长有些吃力的抓住德明的肩。


    “什么？”


    云长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他转过头从身体里拿出了一张纸，一个圆形的物件，将纸贴在了巨石的背后，圆形物件也放在了巨石上。


    “暗质一日不除，云长誓不为人。”云长的语气有些加重，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脸上洒下几滴温热眼泪。


    德明仔细的看了一眼云长的脸，他能想象得出晚上云长翻了多少块废墟。他点了点头，在巨石下面补上了云长的话。


    随着云长二人离开，青石碑群前又变得格外宁静，只剩下零星的几道风吹拂着树叶。


    阳光在天边射下，投出一块块影子，照在一张有些褶皱的白纸上，在巨石碑上反射出两道闪闪的光。


    密密麻麻的白纸上写满了秋云村864个村民的名字，那两道闪闪的光，来自两枚满是血污的铁质勋章。


    一枚刻着阎王，


    一枚刻着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