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后悔

作品:《无谱小食肆

    一夜春寒料峭,温衔青倚在窗边,冷冽的风倒灌进屋,激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数月过去,除了最开始,楚淮序再没给温衔青寄过一封报平安的信。


    小将军食言了。


    温衔青抚上窗棂那朵花的手微微颤了颤,心中无端起了一丝慌乱。


    疆场凶残,刀剑无眼,她暗暗想:“楚淮序,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三月花朝,可算得上北顺一年中较为隆重的节日,阳春时节,柳树垂下丝绦,在河面上荡漾,桃花初绽,最衬少女的粉面红妆。


    赏红过后,芸山镇上的女眷聚在一块,拉着温衔青搞了个花朝宴。


    “小老板这是给大伙儿准备了什么呀?”一人见温衔青提了食盒,有些好奇地问。


    “百花糕。”温衔青笑着将食盒打开,里头露出排得整整齐齐的精致糕点。


    “这是将玫瑰花瓣和米一起捣碎蒸制而成,”她边数点便介绍道,“这是桃花,那排是腊梅……大家想吃哪种,自行来取便是。”


    百花糕非但是用真花作为材料制成,外观也被雕成了各色花状,十分吸睛,而论其口感,更是香糯可口,花香淡淡。


    众人正闲谈得火热,视野中却突然闯入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银冠紫袍,长身玉立,生得倒是俊秀,不似寻常人。


    有人放下手中的糕点,小声道:“这是哪家的公子哥?来这找谁的?”


    温衔青先前正一手拿着竹篮,一手摘着枝头开得正盛的桃花,闻言才侧目看向那处,于是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相撞在一块。


    陆千霖?


    温衔青蹙了蹙眉。


    他来做什么。


    “衔青……”陆千霖遥遥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迈了一步,嗫嚅着道,“先前是我不对,你……”


    温衔青一听这话,不由得在心底一乐呵。


    这陆千霖当真是个人才,当初不珍惜,这会儿她不过得了一句圣上的赏识,这人便屁颠屁颠地凑到了跟前。


    “陆大人,衔青得了您的一纸休书,从此一别两宽,应是再无瓜葛。”温衔青挑眉问道,“大人如今这般,又是做什么?”


    陆千霖闻言,面上顿时有些尴尬起来,他咬了咬牙,坚持道:“衔青,之前的确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但眼下我是真心悔过,想与你再结连理……”


    “有句话不知陆大人有没有听过。”


    陆千霖怔愣了一瞬,问:“什么?”


    “好马不吃回头草。”


    烂泥扶不上墙。


    再回到宅邸已是深夜,月明星稀,却见谢玄知一人站在院中那棵树下,身姿笔挺,半晌不见动作。


    温衔青上前问道:“连枝呢?”


    两人是今早一同出去的,没道理此时不见连枝的踪影。


    而更反常的是谢玄知的反应,他听了这话,非但不作声,还默默将视线移了开。


    这两人闹什么别扭。


    温衔青觉着自己像是操碎了心的老妈子,刚支走一个不知抽了哪门子风的陆千霖,眼下又要顾着这两人不正常的情绪。


    她也没指望谢玄知回答,自个儿走到连枝房前,对着里头的一片漆黑思量片刻,然后敲了敲门。


    “睡了。”


    过了片刻,屋里却只传来这一句话。


    温衔青轻叹了口气,道:“是我。”


    里头忽而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半晌后烛光亮起,连枝开了门,惊诧道:“小姐?”


    温衔青看了眼身后,谢玄知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无奈道,“进屋说。”


    烛火昏暗,焰心在烛台上晃动着,温衔青坐在桌前,问:“你同谢玄知之间……发生了什么?”


    “……”


    “别想随便寻个理由诓我。”


    连枝沉默了会儿,再抬头时,眼周一圈泛着浓重的红:“我……我向他表明了心意,但被拒绝了。”


    今日的花太艳美,春风太温柔,叫人忍不住乱了心神,动了情丝。


    飞花之下,连枝望着那人深邃清冷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将深藏于心底的情意全盘托出。


    可没换来谢玄知一句两情相悦。


    “小姐,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温衔青一时没应声,她思忖了片刻,忆起除夕那夜谢玄知的表现,越发觉着他当是对连枝有情的,而不该是这种反应。


    忽而心下一动,温衔青想到一种可能性——


    这小子,该不是为着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了吧。


    正打算寻个时间和谢玄知好好谈谈,谁料还没来得及,圣上便将温衔青传召进了宫。


    正殿空荡,气势恢宏,一砖一瓦皆是金碧辉煌,年轻的君王便坐于高台之上,受这八方拜服。


    只是眼下他却并不见帝王的威严,而是微微笑着,像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场闲谈:“衔青也该到操心婚事的年纪了吧,陆爱卿今日可是同朕说,想要朕为你俩赐婚。”


    这陆千霖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当面拒绝还不够,如今更是直接舞到了君王面前。


    “陆大人他……”


    还未等温衔青说完,高台上的那人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打断道:“朕知道,陆爱卿曾经休了你,可他如今已有了悔意,你当真不愿再思量一番?”


    这还用得着思量?温衔青只想说一句“渣男快滚”。


    只是如今看来,这陆千霖当真是个不好应付的,与其继续给他纠缠的机会,倒不如彻底断了那人的念想。


    于是她说:“启禀圣上,衔青拒绝陆大人,并非是为着此事,而是……已有了心上人。”


    君王闻言,一瞬的诧异过后,又转而成了好奇,问道:“哦?是何人?”


    不好意思了,小将军。


    借你名头一用。


    温衔青闭了闭眼,索性豁了出去:“正是楚淮序。”


    *


    又过几日,踩着三月的尾巴,温衔青总算是听说了屏州之役大捷一事,楚淮序不日便可凯旋回京。


    世人皆传那楚小将军承袭了老将军的衣钵,年纪尚轻便可独当一面,又说那楚小将军提着长枪,浴血奋战的英姿有多潇洒悍勇,一时之间,这人不论是在民间还是朝堂,都炙手可热。


    譬如,在这大都的迎春颜坊里。


    “楚小将军生得太俊了,这武功又强,姐妹们对不住,我要抓住这次班师回朝的机会,让他成为我的男人!”


    另一人正敷着脸膜,闻言面上那膜险些脱落下来,她轻嗤道:“这还是白日呢,你就开始做梦了?楚小将军喜欢的啊,可不是你这种类型的……”


    “可笑,你怎知他喜欢哪般的女子?”


    “谁说一定是女子了,说不定那人口味别致,喜欢的是男子呢……”


    温衔青在一旁听了几人斗嘴的全过程,尽力忽视心口传来的那种异样感觉,却还是忍不住暗自腹诽道:


    楚淮序喜欢的可不是男子,而是……


    而是什么呢?


    温衔青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似乎潜意识里想的是:


    自己。


    楚淮序喜欢的,是自己这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