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

作品:《洛安再见

    小厮拿着鸡掸子略过窗边的灰尘,眼角不住地撇着奚尧柔。


    奚尧柔放下包袱,屋角放着一个秃了皮的扫帚,他拿起,扫着布满尘土的地。


    小厮捂住嘴,放下掸子,“尧柔公子,小的还要去伺候厨房,就先走了”让他和奚尧柔收拾这许久没住的屋子,可不得累一天?


    低头扫地的奚尧柔站起身,略微轻柔的声音,“麻烦小二哥了,快去吧”


    “好嘞,公子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嘴上总得客气客气。


    奚尧柔一笑,“多谢”


    小二走后,屋里只剩奚尧柔一个人。


    将窗户打开,拿着屋里陈旧的木盆,去井边打些水来,降降呛鼻的尘土味。


    手里拿着盆,刚出门口,奚尧柔却呆在原地。


    他现下衣裳沾了土,手上也沾了黑灰,粗糙的手指拿着又大又破掉了皮的木盆,心里不免有几分嘲弄自己。


    衣裳公子,破砖漏瓦,看着白色的长衫,他自嘲一笑。


    井边,丫鬟正在打水,伺候的主子爱喝水,这一上午,就得打一木桶水。费劲地转着轱辘,瘦小的身体蜷缩着紧紧抱住木桩,只要一个松懈,这转上的木桶可就要掉下去。


    全身屏息一下一下转着轱辘,肩膀紧绷,天生力气不如其他男子。


    突然,轱辘出现了一双有些脏的手,丫鬟握紧轱辘抬头看了一眼。


    “我来帮你提桶吧”面前有些灰扑扑的男子一撩衣摆,握住轱辘,三两下,水桶就上了来。


    丫鬟痴痴得看着这个男子,桶咔的放在地上。


    奚尧柔看她一眼,将木桶放下去,提了起来。


    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很快又提起了木桶,丫鬟喃喃道,“尧柔公子?”


    这般好看的男子,她可知道,是尧柔公子。


    只是没想到今日能这般近距离看到似仙人的尧柔公子。


    只远远的,看见过坐在好看的姑娘里弹琴的尧柔公子。


    奚尧柔看她一眼,这姑娘,应该是哪位姐儿贴身伺候的,现在,盯着他,出神。


    指了指木桶,他有些好笑,“你家姑娘不会等的急了吗?”


    丫鬟这才回过神,提着木桶道了谢赶紧走了。


    奚尧柔一个人提着木桶,走在回柴屋的路上,他突然想到,离开顾府时,裙子都皱的一团的顾啾啾,在他转过头时,对他说,尧柔公子,再见。


    尧柔公子,呵,他心里冷笑,提着木桶,更走快了几分。


    数日前,顾长河找到雅阁,他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心里却不禁嘲讽。


    顾长河不知从哪找了个算命先生,言他家女儿短命,刚落水半日未醒,生命迹象正常。心下慌张,听言雅阁有曲可令人魂归故里,便托雅阁奏一曲,于是便带了雅阁和他去了顾府。


    雅阁言已将《离肠》教与自己,雅阁自己已封低多年,且《离肠》由年轻的自己,效果更好。


    于是他便给睡梦中的顾小姐奏了一曲《离肠》。


    他给顾小姐奏笛时,轻纱轻盖,只看了一眼,床帐里的顾小姐睡得香甜。


    雅阁确实教过他一首《离肠》,他生来对音律敏感,一首曲,两遍便会。


    但《离肠》,因太过悲鸣,始终没得到雅阁的认可。


    “肠肠断鸣,远去的人,才会回来。”雅阁那时对他说,说他奏笛无情感,所以学不会《离肠》。


    肠肠断鸣,到底是个什么法。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回魂返生,却不知道顾长河竟然相信了这。只因女儿落水半日未醒,便招了雅阁去府。


    那日看着床帐里迷糊的看不清的小姑娘,他心里想,顾小姐不过是想睡个饱觉罢了,却惹了顾大人顾夫人着急。


    他心下有些酸涩,拿起笛子,闭上眼。小时万千事在眼中遍遍闪过,一首《离肠》倾泻而出。


    顾小姐早已醒来,如平常一般,故昨日,雅阁与他,出了顾府。


    出府前,顾大人拉着雅阁的手,告诉雅阁与他,吴将给顾小姐吹过笛的事说出去。


    雅阁与他应下,父母不希望女儿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微小的可能也要遏制在摇篮里。他懂。


    顾啾啾,你可真幸福啊,有这样好的父母。


    眼前浮现起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少女,头上钗子总是闪耀,转过头来,却端着一盆辣子鸡丁,问他,“尧柔公子,吃吗?”


    到了柴房,将木桶放下,锤了锤胳膊,笑自己在顾府过了几日,连提水都胳膊酸。


    舀了水洒在地上,屋里多了几分湿气,顾家小姐,不知你会不会一直快乐下去。


    “尧柔公子,这是嚒嚒让给你的衣服”小二拿着一堆花红柳绿的衣裳,看了屋里一眼,看到奚尧柔正擦着桌子,地上湿气,带着几分水意。


    踩了脚,将衣裳放在桌子上,“嚒嚒说穿的好看些,客人才喜欢,来的勤”


    奚尧柔不置可否,小二环视了一圈,“尧柔公子,这被子你不晒晒吗?估计潮的很,盖上被子都是臭的”看着那团堆着的脏被子,小二开口。


    奚尧柔看过去,这会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嘴角笑了笑,“还没有顾得上晾被子,小哥这样说,倒是提醒了我”


    现在是晾被子最好的时候,等会太阳就会落下去。再晾就迟了。


    正准备去拿被子,小二见此景,快着步子先一步一把抱了被子。奚尧柔跟在身后。


    “尧柔公子,我帮你晾”小二转过头,和身后跟着的奚尧柔说着。声音稚嫩,脸上笑得像个孩子。


    “尧柔公子,你弹琴很好听,我给人倒茶的时候听着,觉得我倒的不是茶,是潺潺流水”小二和奚尧柔摊开被子。


    奚尧柔笑了笑,“多谢你的喜欢”


    阳光洒在二人的身上,奚尧柔的面上仿佛被镀了金光。


    “尧柔公子,你真好看”小二年龄小,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拿了一根木桩,正准备敲一敲满是灰尘被子的奚尧柔,被正午浓烈的阳光,刺得眯了一只眼,听到这话,不禁也愣了一下。


    他习惯性地笑起,抬手遮了遮太阳,“谢谢”


    看尧柔公子和他说话了,小二心里不禁开心。


    以前只能远远地看着尧柔公子,只是觉得尧柔公子看上去像个仙人,像个贵公子,不是他们这些粗布跑堂的能接近的。


    现下近距离看到尧柔公子,尧柔公子还谢了他。


    心里开心极了,“尧柔公子,我叫周香”说着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尧柔公子以后叫我周香就成”


    花嚒嚒让他送衣服时说了,尧柔公子可是要在花楼里给嚒嚒干一年的活,那他们肯定少不了要多次见到的。


    “好”


    “周兄弟,你离远点,我将这被子上的灰土打去,这般才干净”奚尧柔拿了木桩,像周香说到。


    周香赶紧跑到奚尧柔身边,“尧柔公子,我帮你打,我力气很大,一会就打干净了”他经常晾被子,打的很熟练,保证把尧柔公子的这个被子打的干干净净。


    尧柔公子这般瘦弱,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尧柔公子自己动手呢?


    说着已经夺过去奚尧柔手里的木桩,奚尧柔只好笑着道谢。


    “多谢周兄弟”周香已经开始打被子,一股浓浓的潮臭味飞来,站在身边道谢的奚尧柔赶紧闭上嘴侧过身。


    周香赶紧停了,他拿过木桩直接打了起来,尧柔公子还站在身旁未来得及走远呢。他这个不过脑子的。


    “尧柔公子,你快躲远些,污了你的衣”奚尧柔在他挺后便走远了,“麻烦周兄了,屋里还未收拾妥,我收拾去”


    指了指屋里,屋里还是一团糟。


    “好好”周香朝着奚尧柔头点的重,笑得灿烂。


    “尧柔公子,叫我周香呗”说着继续打起了被子。


    咚咚咚,木桩打在被子上,响的亮,又轻。


    奚尧柔不禁看向外边脸上嘴咧的大,一下接着一下打着那个轻薄破被子的周香兄弟。


    周香兄弟每打一下,都抡起了力气,可是被子太轻,似乎打的有些憋屈。


    周香兄弟似乎更加攒齐力气,试图让木桩打在被子上的声音更响些。


    看着外边薄薄的随风飘的被子,再看看一脸兴奋,用不完力气,一下接着一下打被子的周香兄弟。


    咚的一声,奚尧柔不禁替被子心疼了一下,干不干净他不知道,这被子,估计里边絮都碎片了。


    奚尧柔一边整理着屋里,一边听着屋外接连不断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咚咚咚声。心里不禁感慨:周兄弟,这力气,这蛮劲,不从军,浪费!


    扫屋子的时候,周香从屋外探着头,“尧柔公子,这个点,该吃饭了。被子我打完了,先走了,嘿嘿”


    奚尧柔放下笤帚,站起身,“多谢周香兄弟了,以后若有用的到尧柔的地方,尽管说”奚尧柔微微颔首。


    周香赶紧摆摆手,笑得不停,“尧柔公子你太客气了,小事一桩”


    “不说了不说了,再迟吃不到热乎的馒头了。”


    “尧柔公子我走了”说着周香抬起腿快速跑了起来。


    周香三句话连贯,快递,奚尧柔根本插不进去话。他只能看着周香的衣角,一眨眼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