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我是查你的人

作品:《燕宫杀,公子他日日娇宠

    长夜未尽,满天清辉。


    忽闻“咻”的一声,一把飞刀就叫那莽夫顿然停了手。


    裴孝廉戒备地环顾周遭,喝问,“谁!”


    但周遭并没有人。


    没有脚步,没有人影,也无人说话。


    裴孝廉的手压上了刀柄,“谁在装神弄鬼!”


    依旧无人应他。


    裴孝廉暗暗拔刀,他的弯刀在月色下闪着惊心夺目的寒光。


    斗笠中的双目警觉着四下,另一只搜身的手却并没有停下。


    又是“咻”地一声,第二把飞刀击中了他的刀鞘。


    又快又准。


    撞出“砰”得一声,继而发出嗡嗡的颤响。


    “娘的!”


    裴孝廉暗骂一声。


    但到底他在明处,扔飞刀的人在暗处,怕吃了闷亏,终究是不敢再有什么举动,朝草里的人低低喝了一声,“魏贼,不交出帛带,你我不算完!”


    话音将落,竟在夜色里遁了。


    周遭很快安静下来,促织低鸣,叫得人心慌意乱,走兽的低嚎好似不远不近,惊得马蹄慌张。


    但方才掷飞刀的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不知那人是谁。


    小七仍趴在荒草里,城内的焰火刺出了她的眼泪来。


    那里有多沸腾,多吉庆,此处便有多萧瑟,多荒寒。


    满目凄凉。


    寂然不动。


    就如死透了一般。


    良久过去,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有人用小石头扔她,“死了吗?”


    清冷冷的声音十分陌生,小七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


    她没有动,那人便又扔来一块小石头。


    轻重拿捏得好,打在身上也并不疼。


    小七动了一下,问他,“你是兰台的人吗?”


    她的声音不高,但那人依旧听了个清楚,回道,“不是。”


    “那你是谁?”


    “过路的。”


    连过路的都能使一把好刀。


    这便是胡话了。


    小七笑叹,她这样的人,大抵只有路人还愿意帮一把了,“多谢你救我。”


    那人道,“前面有座山神庙,不怕被狼吃了,就去那里落脚。”


    听着树枝一颤,那人再没有声音了。


    兰台烟花渐消,蓟城逐渐安静下来,这漫漫长夜也不知何时才能终结。


    她想,她该赶紧离开这里。


    裴孝廉是个记仇的人,他睚眦必报,不会善罢甘休,这一次没有拿到的东西,但若寻到了机会就必定很快追来。


    也许不久之后,也许就在明夜。


    小七打起精神来强撑着起了身,小包袱依旧敞着,只剩了匕首与几件被抖得七零八落的袍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簪子没了,药草没了,刀币没了,玺绂也没了。


    摸了摸怀里的木梳子,万幸木梳还在。


    马被走兽所惊,不敢低头吃草。


    她该感激裴孝廉,感激他的良心还没有丧尽,还给她留下了一匹马。


    捡起小包袱,把匕首与衣袍都归拢了起来,昏昏沉沉地爬上了马背。


    她该去找那处山神庙,先在庙里落脚。待天色一明,再做打算。虽不知到底要去哪里,但总是该离开蓟城,去往裴孝廉追杀不到的地方。


    促织的夜鸣愈发清晰,那走兽的肉垫也愈发逼近,骇得人脊背发凉,骇得马惊惶不定。


    这一夜月朗星疏,看不见北斗,辨不明方向,但为了避开走兽,只是驱马跑着。


    好在并没有走多远,约莫二里路的模样,竟果真见到了方才那人说的山神庙。


    月色下的山神庙破破烂烂,看来已经废弃了许久。


    隐约可见火光,想必庙里有人。


    小七牵着马悄悄在门外观望,庙里有人正生火烤肉,一股焦香的热气扑面而来,顿时把秋夜的寒凉扫去五分。


    凝神一看,是个男子。


    但低头戴着斗笠,正津津有味地啃鸡腿,看不清模样。


    想必不是裴孝廉那狗东西。


    这时候的裴孝廉定是夹着尾巴逃回了兰台。


    尚在门口犹豫的工夫,却听那人开了口,“吃吗?”


    没有杀气。


    再细细分辨,话声好似正是方才救她那人。


    她抬眸去看,那人正冲她伸着一只鸡腿。


    斗笠将火光挡了出去,在那人脸上打下一片青黑的影子,只看得见那人清晰的下颌线,隐约露出的嘴巴上尚沾着些许烤鸡的油渍。


    荒郊野岭的,但若离开这里,一时半会儿可再寻不见落脚之地了。她在营中三年,同袍皆是男子,没什么可避讳的。


    吃。


    自然要吃。


    头都饿昏了,为何不吃。


    小七牵马进了庙,接过鸡腿坐在墙角。


    那人手上青筋可见,亦是习武的人。


    那人见她坐得远,便问,“你不冷?”


    自然冷。


    燕国的鬼天气,九月就已这般冷。


    小七背着小包袱便也挪到了火堆旁。


    夜里生凉,正好烤火取暖。


    火堆上还烤着一只残缺不全的鸡,一条腿在她手里,另一条腿在那人嘴里。


    鸡肉烤得很香,此时正滋滋冒着香气,那人甚至还洒了盐巴与胡椒,配料齐全,一看便知是惯常在外行走的。


    吞咽了口水,像那人一样大口撕吧着吃了起来。


    小七已有数月不曾大口吃过肉了。


    成日的清粥寡菜,快把她熬成仙了。


    这山野外的烤鸡腿怎么就那么好吃啊!


    那人又问,“喝两口?”


    小七抬头看他,他手里正抓着一个驴皮酒袋。


    喝。


    自然要喝。


    那人一把扔了过来,“老黄酒,没毒。”


    有毒没毒都得喝,她渴得七窍都生了烟,为何不喝。


    拧开盖子便往口里灌去,果然是老酒,一口下去整个五脏六腑立时都火辣了起来。


    仰头咕嘟咕嘟又灌了好几大口,将才在外头受的冷风凉气被这老黄酒驱得干干净净。


    恶意使她向死。


    善意使她向生。


    人好似突然活了过来。


    头顶青天,脚踏黄土。


    这才是人间。


    那人的嘴巴在火中发着光,“你胆子倒大。”


    许久前的确有人说过一样的话。


    有人说她,“身量不高,心性倒硬。”


    有人说她,“不像男子,心性却又不似女子。”


    也有人说她,“果真有几分胆色,亦有十分风骨。”


    她有几分胆识,大刀之下亦不会开口求饶。


    但这不是好事,次次为她引来祸事。


    那人问,“好吃?”


    小七点头,“好吃。”


    她的声音好似也活了过来。


    那人咧着嘴,“别人家偷的。”


    小七口中鸡腿一顿。


    “吃完了鸡,就吃你的马。”


    小七一凛。


    手里的鸡腿登时不香了。


    暗中攥紧了小包袱,起身就要跑,那人在背后嘿嘿地笑,“吓成这样。”


    真是个怪人。


    “你留下,我走。”


    小七蓦地回眸,见那人拾剑起身往外走来。


    她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的斗笠依旧低低垂着,“查你的人。”


    “查我什么?”


    “查你是谁。”


    “我是谁?”


    “正在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