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昙意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谢纪重。


    很久之前，有段时间他晚上在酒店兼职，一次碰见有醉酒的客人骚扰女服务生，温昙意在旁边伸手阻拦，结果脸上被挨了一下。


    当时有个年轻男人走上前劝阻，语气不咸不淡：


    “徐叔叔，闹得太难看就不好了。”


    那老男人立刻停了手上的动作，眼里哪还有半分醉意，明明对着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人，却表现得恭敬谄媚：“是是是，这酒啊，喝得太上头了。”


    男人只付之一笑，转而目光扫到两个服务生身上，继续微笑着道：“你们可以走了。”


    没有人再理会他们，于是女服务生连忙拉着温昙意离开。


    温昙意对此并不感激，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意不在解围，不过是在享受上位者的特权时附带施舍了一点伪善而已。


    视频通话还在继续，谢纪重显然早已不记得有过这样一段插曲，望向温昙意时唇边带了些笑意：“那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下煜煜了。”


    温昙意轻抬了下镜框，语气淡淡：“不算麻烦，毕竟我是他哥哥。”


    乔煜才不希望两个人多说话，当即就凑过去挡住了镜头：“我们马上要去吃饭了，纪重哥哥下次再聊吧。”


    说完便按下通话键。


    一旁的褚希月不由说：“挂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想让昙意和纪重多认识一下呢。”


    乔煜心想他俩要是再继续认识下去，没准自己这个炮灰就得提前下线了，面上便撒娇着道：“我饿了。妈妈，不是说预约了酒店的午餐嘛，我们现在去吧。”


    褚希月点了点他的额头：“刚刚吃了那么多烧烤还饿呀？”


    乔煜说：“我虽然吃得多，但哥哥没吃多少呀，而且他和爸爸辛苦了这么久，当然要早点吃饭才行。”说着他转过脸看向温昙意，“对不对？”


    温昙意嗯了一声。


    乔煜莫名觉得温昙意的态度发生了些许变化，就比如现在看自己的眼神，他只在温昙意刚来乔家的时候见到过。


    是自己的错觉吗？


    因为要准备前往酒店用餐，温昙意便过去帮乔鹤华收拾东西，乔煜坐在一旁等待，刚刚挂完电话谢纪重又给他发消息了，他懒得回复，干脆设成了免打扰。


    虽说他和谢纪重勉强算是竹马情谊，但自从谢纪重出国后，对于乔煜来说就像是没什么实际作用的电子宠物，所以并没有多留恋。


    褚希月这时拿出手机导航一看，才发现她先前预约的那家酒店虽然也建在山上，但离这边的营地有好一段距离，这里又不方便开车，只能步行过去。


    乔煜听了当然不乐意，但事已至此，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才走了百米左右，乔煜就不愿意动了，正午的日头实在是太毒。


    这一大片全是草地，因为没怎么遭到人为的破坏，草势茂盛，基本没过脚踝，经过之处都能清晰感知到草叶扫过肌肤时的轻微刺痒。


    乔煜紧盯着脚下，步步小心，生怕会突然从哪里冲出来一条毒蛇咬上自己一口。


    于是没一会儿他就落在了后面。


    父母也就算了，可温昙意却也没等他，很快走到了前面。


    自己这么小心翼翼都是因为谁啊！乔煜忍不住喊了对方的名字。


    温昙意这才顿住步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乔煜慢慢追了上去，开口便指责道：“你为什么不等我？”


    温昙意却是一脸疑惑，解释说：“你并没有跟我说。”


    乔煜被噎住了，他不高兴道：“那你也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


    “万一草丛里有蛇咬了我怎么办？”乔煜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我听说有人在这里见过这么长的一条毒蛇！”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看小说的自己。


    乔煜察觉到温昙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是那种他很不喜欢的眼神。


    乔煜皱起眉：“温昙意，你有点怪怪的。”


    温昙意收回视线：“哪里怪？”


    “就是，你……”乔煜想说对方没有之前那样听话体贴了，可说出口不就代表自己在正大光明地奴役温昙意，于是憋了半天他也没能成功说出下文。


    他气得抬脚就走。


    温昙意在后面望着乔煜离去的身影。


    虽然不清楚乔煜的真正用意，但他从一开始便认为对方不怀好意。


    无非是因为被分去了父母的宠爱而感到不满，耍些小性子。


    先前几次都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所以他也就不计较。


    毕竟就像是落在掌心的小奶猫，再怎么凶狠也只是皮外伤。


    甚至于他有意迎合，因为想观察下少年的反应。


    果然如他所想，只是稍微表现出一点体贴和善意，对方就被骗得晕头转向，沾沾自喜。


    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少爷。


    温昙意原本一直持有这样的态度，直到方才听见乔煜对待谢纪重甚是亲密，却让他觉得有些不快。


    明明已经很温柔了，小猫却也不见得和自己有多亲近。


    没走出几步，乔煜发现温昙意跟了上来。


    他语气还是凶凶的：“干嘛跟着我。”


    “煜煜。”


    没想到温昙意会忽然这样叫他，乔煜登时一愣，他身边只有家人和关系亲密的朋友才会这么喊。


    理论上来说，温昙意现在是他哥哥，当然也算家人。


    虽然乔煜有点不习惯，但也不太好意思继续拉着脸了：“干嘛？”


    “我听见你刚才称呼那个人……纪重哥哥。”


    温昙意敛下眼睫，声音很轻，“你都没有这样叫过我。”


    乔煜下意识支吾起来：“哪有，我一直都……”


    但说到一半又顿住了，他是叫过好几次哥哥，但那都是在爸妈面前故意这么叫的，他心里才没有把温昙意当哥哥，所以一直直呼其名。


    这么一想，好像是有点不礼貌。


    乔煜犹犹豫豫几瞬，还是开口喊：“哥哥。”


    温昙意慢慢抬起眼，乔煜看见他微笑了起来。


    似乎对方还是那个温和有礼待他好的温昙意。


    乔煜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难道说刚才温昙意是因为这件事情在和自己闹别扭？


    对方竟然是真的想当自己哥哥！


    既然这样，他以后岂不是可以拿哥哥这个身份来道德绑架温昙意？


    比如说你忍心下手去抢你唯一的弟弟的未婚夫吗之类的。


    想到这，乔煜又喊了一声：“哥哥。”


    温昙意看着他。


    乔煜仰着脸道：“我想要什么，哥哥都会答应我的吧？”


    温昙意目光平静，他问：“你要什么？”


    乔煜眨了眨眼，说：“倒也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


    “刚刚跟妈妈打视频电话的，是和我从小在一起玩的纪重哥哥，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


    “但如果哥哥你和他发生什么，嗯……不太好的关系的话，我想我肯定会很为难的。”


    乔煜指的是他俩在书里背着自己暗度陈仓的事。


    小说里谢纪重可是在跟乔煜订婚之后才和温昙意勾搭上的。


    妥妥的渣攻啊！


    乔煜仔细想了想，觉得谢纪重也配不上温昙意，还不如换成男二上位呢。


    温昙意轻飘飘地哦了一声，他问：“那如果发生了呢？”


    听到这句话，乔煜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怎么可以！”


    如果他俩在一起，自己不就成炮灰了！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乔煜转念一想，改走亲情攻势，“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怎样我当然是向着哥哥你的，只是……我会很难过。”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乔煜会这么想，但这话还真是说得有些可怜。


    温昙意笑了一下，他应了声好。


    得到这句承诺，乔煜果然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连带着走路时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可没走一会儿，温昙意却忽然出声叫他：“煜煜。”


    乔煜扭过头。


    温昙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乔煜呆了呆。


    他看见温昙意用口型无声道：“有蛇。”


    听了这话，乔煜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想要逃离，可是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根本不敢回头，只能伸手拉住温昙意的衣摆，躲在人身后。


    “在哪啊？”乔煜很小声地问。


    “不远。”温昙意低声道。


    闻言乔煜险些就要跳开，像只炸了毛的猫。


    他强忍下心头的恐惧，牢牢抓着温昙意的手臂，因为用力指节有些泛红。


    尽管在剧情里被蛇咬的人应该是温昙意，但谁知道会不会像上次在浴室里那样波及到自己。


    温昙意身为主角自然有人救，他可不见得。


    光是想象那种冰冷的生物在逐渐靠近自己的画面，乔煜的手就有些抖。


    温昙意顺势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缓声道：“我们慢慢走过去，不惊动它就好。”


    乔煜都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全程被温昙意牵着走，对方的动作很是轻柔，也就间接抚平了些乔煜心头的紧张感。


    一直到走出去七八米了，他才慢慢地转过了头，乔煜没见到蛇的影子，小声问：“好了吗？”


    温昙意轻声说：“已经没事了。”


    乔煜这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抓着温昙意的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但仍然觉得有些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在温昙意身边。


    “我们快点走吧。”


    乔煜轻扯了下温昙意的袖子，催促道。


    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好。”


    两人快步离去。


    身后一阵风袭来，掀起绿油油的浪花，只见草地里一片郁郁葱葱，别无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