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4日。


    中午。


    天空飘起了一阵阵小雪。


    遥遥看着那座矿山，已经堆满了白皑皑的雪花了


    “嗤”


    冯凯拿起火柴点燃了一根烟。


    然后静静地看着这片曾让他非常绝望的矿山。


    他曾想逃离，曾觉得放逐，甚至觉得不公平。


    但这一刻……


    他反而产生了一丝不舍感觉。


    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他吐出了一口烟圈，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恍惚感。


    两个月的时间，他们真的用周洋修好的摄影机，拍完了这部电影。


    两个月的时间，从来都不写拍摄笔记的他，也破天荒地写起了拍摄笔记，而且写得很详细，详细到每一个人物的自我分析与理解。


    两个月的时间，他更是见到了很多曾经不曾见到的普通人，在为了吃口饭而努力地，卑微地活下去。


    这是很多书本上，甚至是很多剧组里都学不到的知识。


    像一种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


    当然……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有开始，自然有结束。


    就在冯凯陷入感慨的时候，他听到了有人叫他过去领工资的声音。


    他转过头，发现周洋的办公室里排了一个小长队。


    …………………………


    “陈叔，这是您的片酬，收好了……”


    “这么多？”


    “哈哈，这是你应得的，小心保管好，离手就不管了啊……”


    “好的好的。”


    “赵叔，这是你的片酬……”


    “我也有这么多？”


    “哈哈……”


    “……”


    办公室里。


    陈双宝和赵振两人震惊地看着沉甸甸的钱，这起码有三万块以上，甚至都可能有四万！


    他们拿到钱以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洋。


    却见周洋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然后又让他们给剧组里的其他人带个话，让他们赶紧过来领片酬。


    “刘姐，这是你的片酬……”


    “我也有那么多？”


    “嗯，这些日子辛苦了。”


    “……”


    刘婷婷也发出了一阵难以置信的感慨，随后，看着坐在办公室里的周洋，她突然鼻子酸酸的，眼圈略微有些泛红。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情绪，在说了好几声谢谢以后，她才离开了办公室。


    周洋依旧一丝不苟地按照着名单发钱。


    “冯导……辛苦了。”


    “我也有？”


    “嗯，所有人参与电影拍摄的都有，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周洋认真地点点头。


    “……”


    当冯凯拿到钱以后走出屋子。


    他又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很复杂。


    …………………………


    人生中有很多分别。


    在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以后，陈双宝和赵振等人跟剧组挥了挥手……


    这部电影他们虽然是主演的人物之一，但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段神奇的旅程。


    现在，这段旅程结束了。


    当然，他们并不是去矿上继续上工，他们也收拾起行李，准备回AH老家过年。


    他们一年多都没回过家了，心中自然想念得紧。


    也不知道老婆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


    特别在拍完《矿底》这部电影，并且进了一次局子稍稍了解到一些东西以后，他们更产生一种想要早点和家人团聚的感觉。


    他们突然感觉自己活着真好！


    午后出了点太阳。


    不过太阳在风雪中，看起来有些隐约，照下来阳光也没有带着多少暖意。


    钱伟呆在地上，双脚不断地来回跺着。


    不幸的是，他脚上长了两个冻疮。


    晚上的时候又痒又疼，把他折腾得够呛。


    就跟脚气一样。


    钱伟将拍摄的仪器和道具按照记录表一一清点，清点完了以后，他躲进了面包车里。


    那辆老旧的面包车在拍摄期间经过了一次保养和整修，整修完了以后，看起来卖相倒不算差……


    透过窗户。


    钱伟看到周洋从办公室也提着一袋行李出来。


    与其说行李，倒不如说是电工工具箱。


    万用表、电笔、接线钳、几本电工书籍以及一些换洗的衣服。


    钱伟恍惚间这才意识到周洋并不是导演……


    而是一个电工。


    当看到周洋把东西全部放上车以后，他又看到周洋掏出了一个本子，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在那个本子里划了一笔。


    他看到周洋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以后有些好奇。


    “周导，这是什么？账本吗？”


    “嗯，是账本，不过是我欠别人的账本，现在电影拍完了，电影那一页的账目，也全部一笔勾销了……”


    周洋小心翼翼地将账本藏在怀里，看着窗外，陷入了对未来的憧憬。


    “周导，你还欠多少？”


    “不多了，不多了。”周洋摇摇头。


    “周导，你……刚才发了很多钱吧？”钱伟突然问道。


    “嗯，该发的钱都发了。”


    “那你自己的呢？”


    “如果按照合约的话，我是没有工资的，不过，我领了一些编剧的钱……”


    “所以，你只给自己留了一万块？”


    “……”


    钱伟看到周洋看着窗外不在言语的沉默表情以后，突然不知道该说这个是蠢，还是傻。


    他低头，拿起剧组的公开账单，看完以后，他低着头。


    张根水第一笔投资给剧组投了三十五万。


    第二笔投资给剧组投了六十五万。


    总共一百万……


    而这一百万，每一笔预算和支出，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精细到一台鼓风扇、一根脸盆架子。


    他看着编剧一栏的支出……


    他突然叹了口气。


    “周导，做人不能这么认真，不然在这个圈子里会委屈了自己……”


    “……”


    “并不是要弄虚作假，而是适当的，该拿的，还是要拿的……”


    “……”


    “而且周导，没有人会拿合同说事，安总不会，冯总不会，我们也更不会，甚至这个圈子里，很多合同都是阴阳合同……”


    “……”


    白雪皑皑。


    大地一片苍茫。


    面包车终于发动，然后下山了。


    耳畔传来钱伟语重心长的声音。


    周洋沉默。


    阴阳合同，偷税漏税，谎报投资……


    很多东西，他并不是不懂，只是，他天生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拧巴心理。


    …………………………


    在张根水和一众人的挥手下……


    车子驶离了信阳县，开了一大段弯弯扭扭的泥泞路以后，终于在高速边上停了下来。


    车后排的冯凯已经吐得不成人形了。


    他必须要稍微休息一会……


    刚下车准备透透气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什么！星彩娱乐对赌协议失败，宣布破产了？”


    “……”


    “我们公司准备跟星彩公司谈艺人签约的事情，先一起去星彩公司办公室开个见面会？”


    “……”


    “一部电影？”


    “……”


    “是什么电影把星彩公司直接搞破产的？”


    “……”


    接完电话以后，冯凯懵了！


    随后第一时间打开笔记本联上无线上网卡搜索着十一月份上映的电影，最终他搜索到了一部名叫《天极》的电影……


    骂声无数！


    投资三亿人民币，堪称史诗级巨著，而且著名五代导演陈楷执导，号称文艺的巅峰，号称五年内都不可能被超越的史诗级电影……


    电影阵容更是强大有刘佳络、张毅、沈凯峰等大牌助阵。


    牛皮吹得很打，广告宣传也做得铺天盖地。


    结果……


    星彩被这部电影给搞破产了。


    “星彩公司？”当周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一愣。


    “怎么了？”看着周洋的表情冯凯有些疑惑。


    “没……”


    周洋低下头。


    他突然想起一年前，他曾向很多娱乐公司都投过歌词稿……


    星彩娱乐，是他记忆最深的一家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