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逼仄的柴房角落，蜷缩着一个女孩。

    女孩约莫十七八岁，还不及桃李年华，此刻却面无血色，奄奄一息。

    她瘦小的身体上遍体鳞伤，有用软鞭抽出来的，有用木杖打出来的，干涸的暗黑色血迹凝结在丫鬟服上，让人分辨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

    只有轻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的生命力还没有散尽。

    “砰！”

    身着淡蓝色素衣的小丫鬟粗鲁地踹开柴房的木门，把手中发霉的馒头扔到女孩脚边。

    “喏，这是今天的饭。”她似乎是嫌弃女孩身上散发的味道，捏住鼻子，声音瓮声瓮气，“你是不是发臭了？快点去给李管事儿子认错吧。”

    女孩一声不吭。

    小丫鬟皱眉摇摇头，转身逃离这个脏乱臭的地方，嘴里还不停嘟囔：“事到如今还倔什么倔，大少爷都去世两个月了，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她走得匆忙，没有关上门。

    秋风瑟瑟，一阵一阵袭向衣衫褴褛的女孩。刺激得她打了个激灵。

    飞上枝头变凤凰？

    是啊，原来我一直都奢望着少爷，奢望着那个温暖了我卑微人生的人。

    丫丫从记事起便已经被卖入姜家，当作下等仆人驯养。

    十二岁时因为清新脱俗的好容貌，被分配到比她长两岁的大少爷姜畔身边贴身侍奉。

    被誉为华朝公子的大少爷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天妒英才，自小体弱多病，年仅二十骨化形销。

    丫丫陪伴在姜畔身边六载，从没有被他当作卑贱的奴婢。在丫丫眼中，少爷是她生命中唯一散发温度的光。

    如今，人逝，光消。

    失去庇佑的貌美少女被游戏于花丛中的李管事之子看上。

    丫丫用簪子刺伤欲行不轨的李家兴，还没跑出姜府就被抓住。

    李管事视子如命，听说这事儿震怒不已，对丫丫重刑伺候，关入柴房不问死活。

    好冷啊……肚子也饿得发疼……

    丫丫费力地支起眼皮，看到脚边掉落的馒头。

    她想要捡起馒头，手脚却已经没有知觉，只能眼睁睁看着几只老鼠“吱吱”叫着叼走她唯一的食物。

    ‘丫丫乖，要好好活下去……’

    呜呜呜少爷，对不起，我好像做不到您最后的嘱托了。

    两行泪水自眼角缓缓流下，滴到地上，殷出湿痕。

    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四肢僵硬无法动弹。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抱紧怀中的玉佩，终是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我好想你啊，少爷。

    “嘀嘀，‘直播带货发家致富’系统已绑定，请宿主做好准备……”

    华朝都城，姜府的一间小柴房中，一条无人在意的生命消逝而去。

    *

    2022年，h市直播基地。

    丫丫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某种力量暴力地揉碎，又一点点重组。

    她脑袋剧痛，身体也不听使唤。

    这种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丫丫痛苦万分，却无法挣扎。

    忽然间，她感觉整个身体像是从高空坠下，重重落地。

    耳边“嗡嗡”地响起来，前方出现一片光亮……

    丫丫恢复对身体的掌控，猛然挣扎起来。

    “哎呦，妹子别乱动，眼线都画歪了！”

    眼线？什么东西？

    丫丫睁开眼，强烈的光线突然刺向瞳孔，她慌忙抬起手遮住眼睛。

    等到适应光亮后，她缓缓放下手，一副全然陌生的场景映入眼帘。

    她面前是一张桌子，桌上零零散散堆放着化妆品，或方或圆的盒子上印着她看不懂的字母。带着一圈led灯带的正方形化妆镜倒映出丫丫迷茫的脸。

    这都是什么啊？

    那些发光的东西远远比烛光明亮！四方的东西是铜镜吗，可是铜镜没有如此清晰，里面那个女鬼应该不是我吧……

    对了，玉佩呢？

    她顾不上自己身上奇怪的装着，四处翻找不在怀中的玉佩。

    化妆师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她带着黑色口罩，眼上贴着夸张的假睫毛。

    因为丫丫的动作，眼线被画歪，她从拥挤的化妆台好不容易翻出化妆棉，想要擦掉重新画。

    却被化妆间门口导播的声音打断：“还有十分钟所有直播间开场，主播们赶快就位！”

    各个化妆台前风格各异的主播们纷纷起身，走向直播场地。

    化妆师：怎么办，这娃脸上没画对称……

    想到今天的主播都是第一天来做测试的新人，她直接摆烂：“就这样吧，第一天没啥人看，而且美颜一开啥也看不出来。你快去吧。”

    说着就把丫丫从椅子上推起来。

    啊？我在哪？我要干什么去？我还没找到自己的玉佩……

    丫丫脸上浓妆艳抹，厚厚的粉底也遮不住她的无措。

    “嘀嘀，第一次直播要开始啦，宿主快跟着大家一起走！”

    一个正太音突然在丫丫脑海中响起，把她吓得原地转了一圈，想要找出说话的人。

    “我是你的系统，在你的脑子里直接发声的。你想和我说话只要在心里默念就可以的。”

    “……系，统？”

    系统见宿主一点就通，表示十分感动：“没错没错，咱们快去准备直播吧！”

    “……”

    丫丫不再回应，除了少爷，她不会随意听从别人的话。

    距离直播正式开始只剩下不到五分钟。

    系统急得团团转：“不去直播的话，赚不到钱会饿死在社会里的！”

    饿死没有多可怕的。经历过悲惨死亡的丫丫不为所动。

    “你原来的身体已死，这具身体是按照你的原身复制衍生的，你要履行这个身体的职责。”

    “我想要做的事情为什么要你来规定？”

    这个宿主怎么油盐不进？

    系统气得冒烟：“你要是不在直播里到达一定的带货量，就永远得不到姜畔的消息！”

    丫丫一改态度：“少爷在这里吗？他还活着吗？我按照你说的去做能找到他吗？”

    原来是在意这个……

    系统骄傲地声线上扬：“当然啦，本系统的奖励就是有关姜畔的。”

    丫丫走出化妆间，其他的主播早就走没影了：“麻烦你带路了。”

    她跟随系统给的提示，找到门牌上写着“带货直播室”的房间。

    至少有五十平方的房间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直播厅，刚才化妆间里的主播们已经就位，正在调试设备。

    “欢迎宝宝们来到直播间！”

    “话不多说，我们先来介绍今天的产品，在直播间下单是超低特价哦……”

    “感谢家人们点的关注，我们来抽一波奖……”

    “三，二，一，上链接！”

    一些提前开始的主播已经熟练地用话术模板与观众们互动。

    周围陌生的套话像一句句魔咒萦绕耳边，丫丫听得一头雾水。

    所以直播究竟是在干什么，完全听不懂啊！？

    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在一个空着的直播厅门口四处张望，急得抓耳挠腮。

    他看到丫丫走来眼睛放光，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扯进直播厅中：“你就是第一天来直播的那个新人吧？怎么迟到这么久，还有一分钟就要开始了……”

    丫丫看着这人飘逸的刘海有些愣神，这里的男人头发短就算了，还很奇怪。

    看着电脑屏幕角落的倒计时，高生峰火急火燎给丫丫衣领夹上麦。然后转过头把美颜拉到最大，打开环形灯补光，调整摄像头的角度。

    丫丫被打光灯刺激得眯起眼睛。

    她看到面前小盒子上显示出一张人脸，内心琢磨：这个女鬼的可怕程度又上升了……

    “我是你的直播助理高生峰，今天你负责带的超洁丽牙膏在你脚下的纸箱子里，提前给你的介绍词都背熟了吧？”

    “呃……介绍词？”

    “没时间了，我一会儿把词提到屏幕上。直播中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要……对了，你直播间名字要叫什么？”

    高生峰火烧眉毛的架势把丫丫也带得紧张起来，她直接自报家门：“丫丫！”

    高生峰在直播名的冒号后面打字：鸭鸭。

    他坐到另一台电脑前戴上耳机：“戴上耳机，我开始倒计时……”

    丫丫在脑海中大声呼救：“什么是耳机！？”

    系统在她眼前显示出的光线形成一只手，指向摄像头旁边的耳机。

    丫丫被凭空出现的手吓了一跳，她看了看毫无反应的高生峰，意识到只有自己能看到系统的显示光幕。

    她拿起耳机，学着高生峰刚才的动作顺利戴上，听到高生峰的声音直接传进耳朵里：“三，二，一，开始！”

    声音好近，耳机真是神奇的东西！

    “鸭鸭的直播间正式开始，请注意绿色直播。禁止低俗、迷信等任何违法违规内容。请观众理性消费，谨防……”系统在公屏正式提示。

    “宿主，直播开始啦，可以说话了。”系统提醒道。

    “我应该说什么？直播到底是什么？”

    “看到面前的手机屏幕了吧，上面显示着你的脸。有人会通过这个屏幕看你，你和观众们打招呼、互动就可以啦！”

    有人在这里面看着我！？而且这个面色惨白的女鬼就是我！？

    丫丫迷惑的脸变得惊恐，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掌大的小盒子。

    但是连生死都体验到的一天又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呢？

    为了得到少爷的消息！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生硬地站起身，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丫鬟礼：“奴婢给诸位请安。”

    公司里的新人第一天直播的时候，控制后台会专门给一些量，之后能不能留住观众就全凭自己了。

    因此丫丫的直播间中已经有几十个观众猝不及防受了请安礼。

    弹幕沉寂一会儿后，陆陆续续有几个人扣了个问号。

    还有几个凑热闹的：

    【免礼免礼】

    【是不是该说平身？】

    【哈哈哈人家又没有跪下】

    【什么情况，我看的带货类主播啊，是不是点错直播间了？】

    系统：……

    高生峰呆滞：这个小新人是宫里培养出来的吗？

    喵喵直播是国内规模最大的直播平台之一。

    直播间流量大，h市直播基地提供的直播场地设备齐全，给新人免费培训……一系列的新人福利让喵喵直播成为很多小主播的入行首选。

    接受过公司培训的新人们不说精通，也能算得上业务熟练，基础的话术都是张口就来。

    但是开头就cos丫鬟请安的这还是第一次见……

    高生峰有种不祥的预感，跟着这个女生做助手可能会加班给领导写报告。

    他看看直播间的人数：75

    一般公司新给的量在五十人左右，也就是说请个安的功夫人数不降反增。

    目前的观众留存率很优秀……

    他拍拍自己受惊的小胸脯：开头吸引得不错，接下来正常带货就行，我可受不了这种刺激。

    现在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场直播的刺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