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作品:《窝囊男人

    言惊蛰刚到老言家的时候, 被误会过一次偷钱。


    直到现在,言惊蛰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家门口破墙上靠着玩, 言瘸子醉醺醺的赌钱回来,肯定是又输了钱,见面就使劲瞪了他一眼。


    几分钟后,屋内传来摔摔打打的翻找声,以及言瘸子混乱暴躁的脚步与怒骂。


    言惊蛰本能般觉得后脊背发凉,他想歪头朝家里看, 刚转过脖子,正正迎上言惊蛰劈头甩来的一记嘴巴。


    “狼心狗肺的东西, 养不熟的白眼狼!给你吃给你喝,刚到家就敢偷钱!我操你妈的!”


    当时正是傍晚饭点,长街上人来人往,偏着脑袋冷漠地朝他望,言惊蛰的脑袋磕在墙上,看到夕阳余晖红彤彤的。


    他没有反抗的力气,也不敢, 连没偷钱都不敢说, 蜷在地上承受这顿拳打脚踢。


    最后有人看不下去了, 远远地嚷了句“小孩能偷多大的钱,不是亲生的你还真往死了揍啊”。


    言惊蛰张张嘴, 想辩解他没偷,被言瘸子暴喝而出的“关你几把屁事”给压了下去。


    随后言瘸子好歹还是停了手, 他揪着言惊蛰的耳朵把人拽回屋里,在家里揍。


    后来丢的钱找到了,言惊蛰的傻子妈找到的,她不知道在哪里翻出来, “呜呜啊啊”的朝院子里扔。


    言瘸子看了眼,没再管言惊蛰,嘟嘟囔囔的去捡钱,顺便给了他媳妇一脚,让她滚回去。


    那几张毛票里,最大的面额是五块。


    身上脸上的淤青没多久就消了,但那几张皱巴巴的钱,鼻青脸肿的言惊蛰记了半辈子。


    听到电话那头言树苗哭喊着辩白,以及赵榕那句“拿了也没事“,记忆中的巴掌再度实打实的落在言惊蛰脸上。


    他几乎有些破音地冲着电话开口:“他说了,他没偷钱!”


    段从抚在他后背上的手掌顿了顿。


    赵榕被这冷不丁冒出的一声吓一跳,反应过来是言树苗在给他爸爸打电话,瞬间也恼火起来。


    “我说他偷了吗?”她的声音一下子贴近了,应该是凑到了言树苗的电话手表跟前,“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值不值当的,你非要吓他?”


    言惊蛰的嘴角有些发颤,他手机捏得很紧,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


    没等他思索好该怎么和赵榕表达,段从将他的手机抽走,“嘟”一声直接给挂断了。


    “你……”言惊蛰着急地转过头。


    “换衣服。”段从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卧室走,“带你去接孩子。”


    赵榕的电话又打过来两次,段从都没让言惊蛰接。


    “我怕言树苗着急。”第二次铃声响起的时候,言惊蛰心神不宁,犹犹豫豫地跟段从解释,“我不接电话,他会不会觉得爸爸也不相信他了?”


    “你相信他吗?”段从问。


    “他不会偷钱的。”言惊蛰无比笃定,很认真地回答。


    段从笑了笑,收回目光继续望着前路,一条手臂悠闲地架在车窗上,单手抹着方向盘转过路口。


    “那就够了。”他告诉言惊蛰,“你没发现刚刚你喊完那一句之后,言树苗就没哭了吗。”


    言惊蛰没印象,他只顾着着急了。


    “小孩子要一个态度就够了。”


    段从继续说。


    “他最无助的时候打给最信任的人,知道信任的人也信任他,就有了底气。”


    “你相信我吗?”


    很简单的三句话,却很奇异的安抚住了言惊蛰。


    他从来都相信段从。


    无条件的。


    “嗯。”言惊蛰点点头。


    “一个道理。”段从说。


    成年人之间对于一些事情的处理是有默契的,聊不了那就见面处理。


    段从将车停在赵榕家门口,对方也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赵榕和她丈夫很自然的开了门,对于言惊蛰的到来毫不意外,只是多打量了段从几眼。


    “这是?”赵榕问。


    “我朋友。”言惊蛰一颗心都扑在言树苗身上,连鞋都顾不上换了,伸着脖子往屋里瞅,“孩子呢?”


    言树苗听见言惊蛰的声音从房间里跑出来,他已经没在哭了,但鼻子眼睛还红扑扑的,远远的就喊:“爸爸!”


    看见段从也在,他委屈巴巴地打招呼:“段叔叔。”


    紧跟着小嘴就瘪了下来,眼泪珠像豆豆一样往下掉:“我没偷钱!”


    段从对着还在观察他的夫妻俩略一点头,走到言树苗跟前,摁着小孩儿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长高了。今天想跟你爸爸回家吗?”


    言树苗望一眼微微蹙起眉头的赵榕,“嗯”一声,紧紧抱住言惊蛰的腰。


    “走吧。”段从示意言惊蛰。


    赵榕被晾在旁边看了半天,到此刻实在绷不住了,上前“哎——”了一声。


    “什么意思啊?”


    赵榕当然是不满的。


    言树苗是她生的,亲子鉴定都拿给言惊蛰了,屁大点小事,言惊蛰竟然搞得这样兴师动众,带着人上门要起孩子来了。


    同时让她感到不满的还有她的丈夫——最近他对言树苗的态度越发不好,赵榕能明白他身为一个男人,对于言树苗的身世多少都心怀芥蒂,她一直在家里极力协调着父子俩的关系,结果从刚才到现在,他却始终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言惊蛰停下脚步,想说点什么,感受到段从在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腰:“去车上等我。”


    最后一丝犹豫也被拍散了。言惊蛰点点头,第一次无比坚定地圈着言树苗,从赵榕面前走过去。


    如果只是言惊蛰,赵榕有一万种说辞把人劝退。但段从过来要人,那就根本不是商量。


    “孩子被吓到了,主动提出要走,我们会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他很简单地向赵榕宣布。


    “如果确定身心都没什么问题,之后他愿意过来跟你住,会再看情况把他送回来。”


    “有需要的话可以打官司,费用我们出。这期间辛苦你们照顾孩子,大概用了多少钱也可以一起算上。”


    “谁跟你谈钱的事儿了?”赵榕着急了,屈起胳膊肘使劲对了一下她丈夫,“你说话啊。”


    “这么安排不是挺好的吗?”他丈夫还在懒懒散散地给段从分烟,一副社会又市侩的嘴脸,“本来不就说好各家呆一段儿。”


    “你现在怀孕了,家里清净点也好。”


    段从轻蔑地扯扯嘴角,摆手拒绝。


    “那就这样。”他秉持着最后的礼貌,朝二人又点了下头。


    “不是,起码留个电话吧?”赵榕按捺着对她丈夫的怒火,拨了拨鬓发对段从说,“言树苗有什么情况也好联系。”


    段从的手都没从外套里伸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言树苗的爸爸是言惊蛰,他只认这一个父亲。”


    “有事联系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