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作品:《窝囊男人

    宁望所谓“放松”的地方, 言惊蛰被半劝半胁迫地带到目的地,还隔着条马路就赘着步子不愿意往里进。


    “我就不进去了, 你跟你朋友去玩……”


    两三个跟宁望差不多大的朋友在对面等着,见到宁望带来的人,都露出惊讶又好笑的表情,打量着言惊蛰,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起来。


    宁望根本不管言惊蛰面对这些有多不自在。


    马路过到一半,他嫌言惊蛰磨磨唧唧的让人心烦, 冲着旁边鸣笛催促的车子骂了句“催你妈”,抬起胳膊往言惊蛰肩头上一揽, 加快脚步把人硬带了过去。


    韩野撞见的正好就是这一幕。


    但言惊蛰没看见韩野,他光顾着在宁望的朋友们面前尴尬了。


    “你朋友?”


    其中一个打了眉钉的男生问宁望。


    宁望低头摁着手机,收回勾在言惊蛰肩上的另一条胳膊,轻描淡写的回了句:“我哥。”


    言惊蛰愣愣,偏头看着他。


    “啊。”几个小孩儿应了声。


    虽然觉得宁望带着这个一看就是老实人的家长过来,有点神经兮兮的,但眼神也没有那么促狭了。


    “走吧。”宁望把手机往兜里一揣, 带头朝店里走。


    言惊蛰没办法, 只好跟着进去。


    其实还在大学的时候, 段从也带他去过这种地方。


    跟韩野他们一起,互相之间都认识, 知道言惊蛰是个什么性格的人,除了段从没人搭理他, 言惊蛰就很自在,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玩,自己就坐在旁边喝东西吃果盘。


    好在宁望的朋友们对言惊蛰也没兴趣。


    听说言惊蛰不喝酒,几个小孩嘴里喊了几声“不是吧”, 话题很快就被岔开,开始嘻嘻哈哈的聊起某个谁谁谁也不喝酒,出来玩还爱装,端着杯气泡水当特调。


    可是身边的人不同,自己的年龄与心境也不同了,如今的言惊蛰实在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里放松心情。


    他默默掐着时间,打算坐上半个小时,把宁望的好意对付过去,就赶紧找个理由离开。


    不过等酒吧上表演时,几个小孩都端着喝的挤去舞池边上,宁望却两条长腿往茶几上一摞,满脸麻木的继续靠在卡座里。


    “你也去玩吧。”言惊蛰以为他是在为自己考虑,有些感动的开口劝,“不用陪我干坐着。”


    你去玩我正好就能走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宁望一脸莫名的转脸看他。


    “你不跟朋友们一起吗?”言惊蛰尴尬地朝舞池指指。


    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刚才一桌人叽叽喳喳的,宁望似乎也没说几句话,始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不算什么朋友。”宁望把脸转回去,语气平淡,“我无聊,他们没钱,有时候一起打发时间而已。”


    一道灯柱扫过他们卡座,正好映出宁望的侧脸,言惊蛰看他一会儿,想离开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往下咽了咽。


    他很教条的想劝宁望少结交酒肉朋友,怕小孩儿不爱听,也识趣的咽回去。


    听言惊蛰不吭气了,宁望瞅瞅他,倒想说点什么。


    不过这回没等他张开嘴,言惊蛰的手机贴在衣兜里,“嗡嗡”的震动起来。


    有电话。


    言惊蛰忙低头往外掏。他下意识想到了赵榕和言树苗,结果一看来电显示上段从的号码,他的天灵盖突然麻了一下。


    “我出去接个电话。”言惊蛰慌忙起身。


    “谁的啊。”宁望有些不满。


    言惊蛰怕电话耽搁太久断掉,又不想让段从听见他这边乱糟糟的环境,顾不上跟宁望多说,囫囵答了句“我朋友”,就赶紧跨出卡座往外走。


    段从打电话有个习惯——最多不超过五个等待音,基本上听着“嘟”到第三声,他就默认对方在忙,直接挂断。


    然而言惊蛰这通电话却一直没挂,言惊蛰紧赶慢赶走到酒吧门前,手机自动灭铃了。


    他刚懊悔耽误了太久,没等两秒,段从的电话又拨了过来。


    言惊蛰不敢再错过,他侧着身子从门口几个年轻人身边挤出去,一脱离嘈杂的音乐,就立马把电话接起来:“段从?”


    手机另一端没有出声。


    言惊蛰心里顿时惴惴的不安起来,怕段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被车撞了发不出声之类的。


    他又“喂?”两声,感觉身边还是太吵,就用手指堵住另一只耳朵,想朝马路对面安静的地方走。


    然而到了路边一抬头,言惊蛰的脑仁猛地“嗡”了一下。


    段从就在对面,他单手揣兜靠在自己的车上,像是已经等待许久,完全不是碰巧偶遇的模样。


    隔着马路盯了两秒言惊蛰,他什么话都没说,垂手摁断电话。


    随后没等言惊蛰回神,段从转身坐回车里,毫不迟疑的扬长而去。


    “段从!”言惊蛰慌了,下意识追着车撵了几步。


    人当然撵不上车,周围人的目光让他反应过来,眼见着段从的车已经消失在路口了,他慌忙停下拦出租车。


    这种地段与时间,来往的车辆都是人满为患,网约车更是直接排到三四十位。


    好不容易见到空车,连着拉开两辆车门都被告知是别人约好的车,言惊蛰着急也没用,只能老老实实在手机上排队。


    等他终于来到段从家门口,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来的路上言惊蛰给段从打了好几个电话,段从没接,发的消息也没回。


    倒是宁望发现他借着接电话的名义一去不复返,气得在微信里连语音带文字,骂了一大长串。


    言惊蛰这会儿没心思回复。


    他不明白段从为什么会知道他在酒吧,也不明白段从为什么这么生气,他连自己无端的心虚都不知为何,只知道段从上车前看他的那一眼,让他感到心慌。


    ——那是当年他们分手时,段从在巷子口最后看向他的眼神。


    段从不回消息,言惊蛰并不能确定他是否在家,却也只能找来这里碰运气。


    好在家里的灯是亮着的,言惊蛰杵在家门前小心的摁了好几回铃,段从也终于给他打开了门。


    “段从!”言惊蛰看到段从的脸,心里才踏实点,慌忙上前一步,“我不是不接你电话,我今天……我是,我和宁望一起的,他看我心情不好,所以说找个地方喝点东西,我没……”


    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言惊蛰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感觉现在的状况不太对,可面对着段从仍然没有情绪的面孔,嘴巴完全不敢停下来。


    “我……”又“我”了半天,他稍微冷静下来,定定神询问段从:“你为什么生气?”


    “有关系吗。”段从终于开了口,却说了句让言惊蛰一头雾水的话。


    “什么?”


    “我生不生气,你心情好不好,我,和你,”段从的语气和眼神陌生得吓人,“有关系吗?”


    言惊蛰一愣。


    “什么意思?”他又问一遍。


    段从眼底晃过一抹十分厌恶的戾气,掏出手机往言惊蛰怀里一抛。


    看到韩野聊天框里那张照片,言惊蛰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这是过马路的时候,”他以为段从是吃醋了,心底不受控制的发起烫,赶忙解释,“他就是个小孩,算是一个朋友,我怎么可能……”


    但这些话说出口,段从眼底的厌恶反倒更深了。


    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了,自己可笑,言惊蛰也很可笑,真不知道他是确实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该说的段从都说了,该表的态他早就表了,他等了言惊蛰这么久,言惊蛰却宁愿去找所谓的朋友放松心情,也没有主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段从在这一刻,真的感到挺恶心的。


    “挺好的。”


    段从又一次打断言惊蛰,伸手拿回自己的手机。


    “去找你的朋友吧。”


    厚实的家门又要在眼前被合上,言惊蛰一急,伸手抵住门板。


    “我不能有朋友吗?”他面对段从阴晴不定的脾气,此刻也有些难受了。


    “是你让我把事情都解决完再找你,你对我那些烂事没有兴趣,不愿意听,我知道我把生活过得一团糟,可我也是个人啊,我心里难受我也想有人能说说话……你为什么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冲我发脾气?”


    “我已经没有儿子了,你还想让我连个朋友也不能有吗?”


    一些平时想都不会想到的指责,往往就在情绪上头的那刻,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也会很伤心,很在意。


    这次段从没有打断言惊蛰,换成言惊蛰自己愣住了。


    是的,就算宁望态度再强硬,也不可能在言惊蛰完全不同意的情况下,生拉硬拽着带他去酒吧。


    推给宁望的那些原因说到底都是借口,是言惊蛰自己想去,他想和人聊聊天,想有个人能帮自己出出主意。


    只有言惊蛰的潜意识知道,他一个人快要承受不住了。


    “我不是……”但对上段从的眼睛,言惊蛰还是条件反射的想道歉。


    他没有想指责段从的意思,段从本来就不该分担他一团糟烂的人生。


    段从还是没应声。


    这次他看了言惊蛰更久,久到眼底的寒意几乎如有实质的溢出来,然后他拧拧门把,示意言惊蛰在门外放开手。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