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作品:《窝囊男人

    段从预约的打扫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半, 言惊蛰把言树苗送到学校,纠结了半个多钟, 还是收拾东西赶过去。


    按照规定,上门之前要给顾客打电话确认,他攥着手机想了一路,人都到小区里了,才不得不把电话摁下去。


    铃刚响两声,段从那边就像在等他来电似的, 接起电话直接问:“来了?”


    “段先生你好,”犹豫一下, 言惊蛰还是按照平时对待客户的标准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您预约的上门保洁……”


    段从笑了一声,他立马住口说不下去。


    “单元楼有门禁。”言惊蛰重新道。


    电话里的段从走了几步,摁出“嘀”的一声:“上来吧。”


    时隔两个月,再次来到段从家,却是以保洁的身份。


    言惊蛰拎着自备的小水桶,在门口放下时, 魔术拖把从桶里掉了出来, 磕在门槛上, 发出丁零当啷的嘈杂声响。


    言惊蛰换鞋套刚换一半,忙弯腰去捡, 段从正好在这时候开门,将他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


    不论是带顾客看房子摔成狗啃泥, 还是在便利店做收银员,即便是去宁望他们学校打扫卫生时,言惊蛰都没有因为职业,感到十分的难堪过。对他而言, 挣钱远比脸面重要。


    然而这一刻,他在段从打量的目光下红透了整张脸。


    段从靠在门框上看他一会儿,动动膝盖踢了下门板,将玄关打开得更大些。


    “带这些干什么。家里都有。”


    言惊蛰说不出话,闷着头闭紧了嘴,快速将另一只鞋套换好。


    平时给别人干活时,言惊蛰在开始前还要跟房屋主人沟通几句,有没有哪个房间需要着重清理,或者有什么不需要动的东西。


    但是在段从这,他恐怕比段从都熟悉这个家里的卫生死角,而且……


    言惊蛰看着纤尘不染的客厅,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曾大夫给我打电话,说你中断治疗了?”


    段从倒是很自然,朝吧台上一靠,问言惊蛰。


    “嗯。”言惊蛰先去接了桶水,“钱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不是钱的事儿。”段从就烦他说这个,皱了皱眉,“你有好转?”


    言惊蛰先是沉默,水流声在二人的无言之间显得格外分明。


    “对我来说就是钱的事。”


    他垂头望着逐渐载满的水桶,低声说。


    段从望着他的背影无言片刻,什么都没再说。


    三个小时的服务时间,言惊蛰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把该干的都干完了。


    这一个多小时都是磨洋工,段从一直雇着的家政一定才来过不久,家里到处干净得过分,一点儿用武之地都没留给他。


    言惊蛰越做卫生越迷茫,不知道段从专门找他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知道,段从也没说。


    好像他专门把言惊蛰找来,就是为了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再治疗,那之后直到言惊蛰离开,两人都没再有对话。


    结果没想到的是,连一周都没到,言惊蛰又收到段从下的订单了。


    这次的单子言惊蛰没接,不是他故意,确实是时间赶巧了——他刚接到宁望的吃饭单子。


    服务业也又先来后到。既然已经从段从家搬出来,不想再在生活上麻烦他,就应该逐步减少这些不清不楚的交往。


    言惊蛰给自己罗列了一串理由,用来说服自己,这次拒绝是没问题的。


    可是还没等他到宁望家,段从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他手机上:“过来一趟。”


    “我今天接别的活单子了,”言惊蛰想跟他解释。


    “过来。”段从有些暴躁地打断他,“我生病了,不舒服。”


    言惊蛰在电话里听了宁望一顿骂,他没说自己是要去段从那儿,只说临时有事走不开,下次再给他做饭,要从微信上把下订单的钱转给宁望。


    “拉倒吧你。存着。”


    宁望懒得听,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理由,只有事情有结果还是没结果,答应了的事能做到还是做不到。


    骂骂咧咧的发完火,他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突然生病的、因为吃不上饭发脾气的。


    言惊蛰突然有种很荒诞的感觉——他好像不止言树苗一个儿子。


    不过这会儿就算真儿子打电话,言惊蛰也要先去看一眼段从。


    段从的身体很好,不怎么生病,一旦病了就十分严重。言惊蛰跟他认识到现在二十多年,记忆中段从生病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每次都病来如山倒,能直接把人折腾进医院里。


    他急急忙忙往段从家赶,正好有人下楼,连喊段从开门禁都省了,言惊蛰凑着人家的门缝钻进楼里,直接来到段从家门口。


    怕段从起不来,他直接试着用之前的旧密码开门,段从果然没改。


    只不过他就站在门后,随着“嗡”一声解锁,言惊蛰拉开门的瞬间,就跟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你……”


    没等他问段从生了什么病,段从先望向他空荡荡的双手,微微抬起眉毛问:“你桶呢?”


    “什么?”言惊蛰一愣。


    “不是接了人家单要去给人干活吗?”


    言惊蛰仔细观察了段从两眼,希望从他脸上找出这人确实在生病的证据。


    但是除了脸色有些差以外,基本完全不能在段从身上看出病容来。


    “做饭的单,不用打扫。”言惊蛰眼也不眨地盯着段从,“你不是生病了吗?”


    段从皱皱眉,表情有些古怪。“又是那个姓宁的小子?”


    “你拿这种事骗我啊。”言惊蛰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轻声反问。


    段从的嘴角先是动动,随即又抿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却没选择开口,他跟言惊蛰对视着,突然往前一步,捞起言惊蛰的手扣在自己脑门上。


    一片滚烫。


    言惊蛰的眼睛一下睁圆了。


    暴露自己的病况对于段从而言,也许更像一种内心的博弈,做出这个举动的同时,他整个人的气焰都衰弱下来。


    借着这个攥手腕的姿势往前一倾身,他没给言竟然丝毫反应的时间,直接将发烫的额角垫在他瘦削凸出的肩骨上。


    “不骗你。真的不舒服。”